第14章 搬家（一）

　　董二两口子憋着满腹怨气，一路上不停咒骂瘌痢头一家。

　　要是语言能杀人，这会儿瘌痢头一家已经死了千八百次。

　　他们将董建莲载回家，远远地看到家里灯火通明，小孩的哭声、大人的骂声和狗叫声此起彼伏，在他们耳边震响，震得他们心肝直颤，嘴唇发白，手脚不自觉战栗。

　　“她爸，这、这……我们怎么办？”刘二梅瞧这情景，自己先心虚了，六神无主地问道。

　　董二强作镇定，睨她一眼：“慌、慌什么！不过是老大受伤了，我们带她出去看病，有什么好怕的？”

　　董二越说越顺：“回家就说老大犯浑，激怒了我们，我们太生气了，一不小心失手伤了她，怕她出事，带她去卫生所看病了。听见没？”

　　“可我们不是没去卫生所吗？”刘二梅被他瞪，有点委屈。

　　“现在就去！”董二掉转车头，赶着牛车直奔卫生所，大半夜的，把医生吵醒，给董建莲看伤。

　　医生大致查看一遍，跟他们说，董建莲伤得太重，得去县里医院。董二和刘二梅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们哪里有钱送她去县医院！您随便看看吧。药捡便宜的开啊。”刘二梅这么跟医生说。

　　董二却道：“您给她多开点药，就按五块钱以内的整。超出这个数，我们可没钱给您。”

　　“当家的，干嘛给她多开药？那不是浪费钱吗？”

　　“蠢婆娘，闭嘴！”董二低声喝道：“反正都是便宜药，咱们多开点，回家那就是我们疼爱她的证明。到时候爸妈和大哥看了，也不会说什么。”

　　“还是当家的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刘二梅拍完马屁，趁医生给董建莲抓药的空隙，拉着董二到外面小声说话。

　　“她爸，回头老大醒了，又找爸妈告状，说我们打算把她嫁去瘌痢头家，爸妈肯定要冲咱们发火。我们得想个对策。”

　　“咱们先跟爸妈坦白，就说瘌痢头家的骗了我们，不对，是骗了你。我们过去，我发现上当后，就跟他们闹崩了。这样，咱俩还能少挨几下抽。”

　　董二如此这般嘱咐刘二梅一通，夫妻俩对好口供，进去把钱给了，董二想了想，多塞了一块钱给医生，跟他说，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董建莲受的皮外伤，不打紧。

　　随即拉着仍然不省人事的董建莲回家“自首”。

　　董二巧舌如簧，三两下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在董国业和周凤面前坚称是无知的刘二梅受了瘌痢头爸妈的蛊惑，听了他们的花言巧语，以为那是门好亲，好在他机灵，没有上当受骗，及时带闺女脱离了那个火坑。

　　这途中，董建莲误会了他们，对他们两口子不敬，惹恼了他们，他们气昏了头，下手重了点，不过医生也说那都是皮外伤，看着吓人，养养就好了。

　　解释完前因后果，董二和刘二梅特别诚恳地认错，还乖乖跪在董国业和周凤面前任打任骂，两人各挨了十下牛鞭，被臭骂一通，算是解决了这事。

　　回到房里，关上门，刘二梅就把董二夸了一通，她拍马屁的功夫在这个家还无人能出其右，让董二很是得意。

　　若不是刘二梅会奉承人，总能哄董二高兴，董二早在她生完二女儿时，就把她休了另娶了。

　　根本不会跟她一口气生下四个赔钱货。

　　刘二梅生小女儿时伤了身子，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生。

　　董二准备过两年，刘二梅还生不出儿子，就出钱在外面抱一个儿子回来养。

　　他们两口子好吃懒做，手里没钱，周凤和董国业又不答应给他们钱抱儿子，董二和刘二梅不得已，才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准备将女儿多卖几个钱，到时候抱一个白胖伶俐的小子回来，以后给他们养老。

　　……

　　董建莲被那两口子抢占先机，等她醒来，家里人已经信了董二夫妻的说辞，还跟次日一早带人跑来董家闹事的瘌痢头一大家子大打出手，决裂了。

　　董建莲接二连三跟董国业和周凤说，她爸妈是故意把她打晕带走，要把她卖给瘌痢头家，因为没谈拢价钱，才把她带回来，恳求他们给她做主。

　　周凤这个偏心儿子的妈听在耳里，很不受用。

　　董建莲第一次这么说，她没理她。

　　等她说第二次，周凤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忘恩负义白眼狼一个，她爸妈都跟她认错了，也受过罚了，她还揪着不放，想干什么？

　　再胡沁沁，她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董国业倒是心疼她，觉得她被吓坏了，心里记恨父母，才编谎话，跟他告状。

　　他苦口婆心开解董建莲，跟她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儿，她的婚事，必定等他点过头才算数。

　　让她放宽心，不要太记恨父母，董二跟刘二梅也是受人蒙骗才差点铸下大错。

　　“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爸妈虽然小事不靠谱，可大事上总归没错。你看，这次，他们不就及时悔悟了。大莲啊，爷爷知道你心里苦，你爸妈也不好受。你就原谅他们吧。他们总归是爱你的。”

　　“好的，爷爷。”董建莲听董国业这么说，对他们彻底死心，假装原谅了董二两口子。

　　可经过这件事，她不敢再跟他们住一个屋檐下，“爷爷，我知道爸妈是为我好，可我真的很害怕，每次闭上眼，就梦到自己被绑了卖到瘌痢头家，天天挨打……我现在在家都不敢合眼。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

　　“爷爷，你救救我吧！再这样下去，我怕是活不成了。”董建莲痛哭流涕，句句泣血。

　　董国业人老了，心特别软，看到孙女这样，实在不忍，先暂时安抚了董建莲，去霍家找董丽英，跟她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英儿啊，大莲那孩子太苦了！”董国业说起董建莲，忍不住老泪纵横：“她说不敢住在家里，想一个人住，让我请人在队里给她搭个草棚子。可她小小年纪，又是女孩儿家，我哪里放心让她独居？”

　　“我寻思了许久，还是让她来你家最好。一来，你们姑侄俩住一起，离咱们家也近，彼此间有个照应，我也不用担心她出什么事儿；二来大莲那孩子你知道的，温顺又勤快，她住你这儿，家务活都不用你做，还能帮你看着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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