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合围

　　明军的长枪兵军阵攻势十分凌厉，清军虽然因为一时弄不清楚情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明军包围，进攻的惯性仍在，士气也尚未瓦解，进行了十分顽强的抵抗。

　　耿继茂和索尼两部兵马加起来还有一千八百余众，都是精锐之师，反应极快且训练有素，战力不俗，明军并没能一击得手，双方仍在血战。但很快，明军的兵力优势就得以体现，后续兵马源源不断补上，而清军在巨大的伤亡下开始不支，阵线开始崩坏。

　　在清军军阵最前面的大部分都是耿继茂所部的绿营兵，索尼的八旗兵则大多居后压阵。他们经过刚刚的营盘苦战，已经有些疲惫，尽管耿继茂亲自带领家丁拼杀，也无济于事。

　　耿继茂一阵拼杀过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手下的士兵在明军的攻势下，很多都已经溃败，尽管其后的八旗兵紧接着上前助战，也只是能勉强支撑。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候，意识到情况不对的索尼开始下令撤退。耿继茂在数十家丁的护卫下，也开始指挥麾下将士撤退。但这个时候，他麾下的这些绿营兵死的死，伤的伤，不然就是还在和明军苦战，根本撤不下来，最终包括家丁在内，只带走两百余人。

　　而撤退溃败之势一成，清军便再也抵挡不住明军的进攻，许多人根本就是丧失了战斗意志，转身就想跑，然后更快死在了明军的刀枪之下。

　　索尼为了避免兵败如山倒的惨况发生，收拢了四五百兵马，打算阻击猛攻而来的明军，他看着一群群溃兵从南边逃来，惊慌大叫，其后是黑压压一片的明军，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索尼随即下令旗手摇旗，然后带着麾下士兵杀向了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明军。两军相撞，最前方的数十士兵很快倒下，殒于乱军之中。长枪，短斧，砍刀闪着寒光，一道道血雨飞溅而出，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战况愈来愈激烈。

　　索尼麾下的这些八旗兵精锐战力强悍，将占据着人数优势的明军暂时死死阻挡住了，两军一时僵持不下，死伤不断扩大。

　　就在索尼有些得意，以外只要再阻挡一会，等耿继茂收拢好溃兵，就能立即撤退的时候，耿继茂居然直接返回了战场的最前线。

　　“埋伏，中了埋伏了......明军已经.......”耿继茂喘着粗气，急得话都难说清楚，他刚刚本来想收拢溃兵撤回盖州城的，但还出营门，就看到了外面围着的明军了，脑子一抽，又跑了回来。这个时候，索尼所部距离营门也不过一里多，来回非常之快。

　　索尼一听，立马反应了过来，随即捂住耿继茂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否则大军的士气顿时就会瓦解。

　　其实，这个时候，很多士兵都只是依着惯性，跟着自己的军官，跟着这两位主将。局势变化得太快了，很多人根本都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败了。

　　在夜袭刚刚开始的时候，明军各个大营可谓是一片混乱。朱慈烺的中军大营被袭，更是完全不在计划之内，但依仗着多日的演练和士兵的死战，最终扭转了局势。

　　而现在，随着明军完成包围，反攻开始，轮到了清军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由大胜演变到了溃败。这样迅速的变化，别说是普通士兵了，便是将领们，也还是一头雾水。

　　不过，朱慈烺，张煌言，马宝等人可不会管这些，局势转危为安，熬了半个多月，演练了那么久，心心念念的清军终于送上门来了，还是加倍版的。而且，四万对八千，他们怎么能客气呢？

　　夜色下，明军的战旗开始从各个大营内外升起，朱慈烺骑在马上得意一笑，皇旗虽然还在身边，却已经换成了亲卫举着。而他胸前的那支箭矢，还是没舍得拿下，尽管已经引起了无数穿梭而过的将士侧目。

　　如今，不止是东西两面的大营，便是袭击中军大营的清军也已经被击退，而且还陷入了包围之中。明军虽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只要今夜能够全歼了这三支清军精锐，除非多尔衮立即从辽中调来大军，不然盖州城一个月之内必能攻下。

　　一队队将士从朱慈烺身后涌出，清军在如此源源不断的反击之下，已经有绿营兵开始投降。随着徐志彪所部攻过朱慈烺中军大帐所在的位置，高杰所部开始发动更加猛烈的攻势，济度刚刚组织起来的阻击，已然是岌岌可危。

　　明军已经近乎完成了合围，西面大营投入了张煌言中军的一万余兵马，还有常青山所部一个战兵营的支援。东面大营则是马宝所部八千兵马，以及李本深所领的一个战兵营。

　　原本李本深还因为眼红马宝的仕途，想坐视不理，看着对方和清军鏖战，最后再出手的，但朱慈烺的加急命令一到，他又不敢了。

　　按照明军高层之前制定的计划，三个骑兵营，近七千骑兵已经绕到了营外，并撤走了营盘外围壕沟处的木板，只等攻入大营之内的清军被逼出，在营外壕沟又被消耗一番之后，他们再发起冲锋，悉数歼灭之。

　　明军的反应远超清军的预料，并仗着兵力优势，机动优势，除了中军大营被袭始料未及，济度反应迅速，还未彻底完成合围之外，东西两面的清军根本就是插翅难逃。

　　而这就是清军最担心的地方了，也是范文程和济度制定夜袭计划之时最为犹豫的一点。他们其实也预料到了明军早有准备，特别是对方的兵力优势。

　　但两人想的是，只要朱慈烺的中军大帐出事，东西两面的明军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必然不攻自破，济度和杨名高再趁乱攻击东西两面，明军所谓的计划或者圈套，也就不足为惧了。

　　这样的方案虽然有风险，但并不能算错，特别是济度和杨名高所领的四千余兵马才是夜袭主力的情况下，也确实在一开始的时候取得了出人预料得效果，若是朱慈烺直接带着亲卫军撤退，亦或者是舍不得出动这支护卫自己的兵马，计划就成功了。

　　但问题在于：大明的皇帝朱慈烺没有跑！

　　而且，这位年轻的皇帝不止没有跑，还将麾下亲卫军近乎全部派出，抵挡住了杨名高那不要命似的攻势，由此扭转了整个战局。

　　而这一点，很明显出乎了范文程和济度的预料，他们根本不认为朱慈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死战不退。就像济度，虽然一心立功，但刚刚一发现情况不对劲，就立即留下杨名高阻击正面之敌，自己带着麾下兵马打算先行撤退了。

　　只是，后来发现明军的骑兵已经围来，这样直接撤根本行不通，只能且战且退，拖延时间，并派出塘马让金砺带兵来接应。

　　不过，济度虽然名声不显，但作为宗室，毕竟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很快就明白了明军的合围之计，并趁着明军还没来得及完成合围的时机，抢先一步派出了麾下兵马阻击，在最后时机成功破坏了高杰所部的合围计划。

　　但他心里也清楚，一旦明军完成了兵力部署，开始组织大军反击，他和杨名高除了撤退，等待范文程强令金砺接应之外，别无选择——双方的兵力差距确实太大了。

　　范文程一直站在城楼之上，观察着城外的大战，南面的城墙之上架有大小上百门各式火炮，其中仅红衣大炮就有三十多门，又有数千士兵防守，十分安全。明军也不是钢筋铁骨，不可能能在这种时候打过来。

　　他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数里之外，到处都是火光的明军大营，虽然看得并不清楚，但是其中的火枪声，喊杀声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这让范文程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城下通报军情的塘马进进出出，往来奔驰，刚刚送来的都是好消息，无论是东西两面，还是中路主力，都取得了可喜的进展，便是金砺这个保守派，也想要领兵去抢些战功了。只是，范文程毕竟稳重，没有答应这种冒失的做法。

　　但很快，塘马送回来的军报就开始不对劲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先是中路主力被阻，然后是东西两面被击退，甚至西面耿继茂和索尼所部的塘马有一段时间根本冲不出来。

　　“朱慈烺居然......居然没有退，居然......”范文程看着济度最新传回的军报，气得双手颤抖，咬牙切齿道。

　　但同时，他也明白了局势的严峻，没有一丝犹豫，随即派人去催促金砺带兵接应济度和杨名高所部。这是他和盖州城中的其他清军高层一早就想好的备用方案，只要夜袭不顺，就立即撤兵，尽可能保留这支精锐部队。

　　“国士，前线？”范文程军中的另外一个大将徐大贵看着范文程的神情，有些惊恐地试探道。他虽然仗着自己御前侍卫的身份，平日里嚣张跋扈，并不把范文程放在眼里，但这种时候，也是知道分寸的。

　　不过，范文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理会他，只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城下的金砺所部兵马，却迟迟未见其行动。

　　徐大贵见状，随即拱手抱拳，主动请命道：“国士，末将去催一催那金砺，都什么时候，居然还想着自己那点兵马。”

　　徐大贵是汉八旗之人，作为摄政王多尔衮亲封的御前侍卫，身兼监督范文程的职责，并非是不懂军事的人，他也明白此时此刻城外大军的危急情况。这种时候，若是不能及时去接应夜袭的八千大军，之后便难言守城了。

　　范文程闻言，扭头看了看徐大贵。徐大贵抓住机会，又继续说道：“国士，末将乃是皇上亲封的御前侍卫，一般的塘马金砺还能拖延，末将去，他定然不敢。”

　　“嗯......”范文程点了点头，立即说道：“徐大贵，你现在就去，若是金砺还是拖延，就让他立即来见老夫。”

　　“是，国士！”徐大贵听罢，随即拱手应下，然后立即带着几个家丁，沿着城梯，快步走下了城门。

　　城下，金砺虽然接到了范文程的急令，但他看着不断有败兵从南边战场退回，心中便打起了小算盘。

　　南边战场的枪声，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金砺并不认为在明军主力已经启动的情况下，济度和杨名高能坚持多久，心中还暗暗庆幸自己刚刚被范文程阻止了。

　　但金砺担心的是：若南边战场的情况是真的如那些退回的败兵所言，明军已经出动骑兵，并基本上完成了包围，那济度和杨名高麾下的兵马就算能最终突围，也必然损失惨重。这个时候，他去接应，恐怕也免不了折损大把兵马。

　　当然，金砺并不是认为济度和杨名高突围不了，明军还没强大到这种地步。更何况现在天还未亮，大军有夜色掩护，明军大营距离城墙又近。

　　“金砺，你他娘的在干什么，想看着济度贝勒死是不是？”徐大贵骑马从小门冲出，毫不顾忌地大声骂道。

　　这一声大骂也把金砺的思绪打断了，他听声音就知道是徐大贵来了。这家伙仗着自己是御前侍卫，不仅对范文程不客气，对所有绿营汉将，甚至是八旗之人都大呼小叫的，金砺心中十分讨厌他。

　　不过，这讨厌归讨厌，金砺还是得客客气气的，免得被对方抓住了什么小辫子：“徐将军来了，兄弟我刚刚正在调遣兵马，马上就带兵去接应贝勒。”

　　徐大贵一听，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即说道：“国士有令，我和你一同前去接应贝勒，现在就走，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而徐大贵话音刚落，金砺立即朝着麾下军官挥了挥手，城外准备接应的这一千多汉八旗旗兵随即开始行动。

　　明军军营方向，不断有清军溃兵逃出，徐大贵拦着一个头盔都已经丢失的败兵：“济度贝勒在哪里？现在南边什么情况？”他看到那么多溃兵逃出，猜想明军的合围应该是被打破了。所以在济度面前立功表现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俺们被明军冲散了，明军又被济度贝勒带兵冲散了，打着打着，就跑了出来......”那个溃兵说了一堆没用的话，徐大贵一时恼怒，一枪杆把对方打倒在地，然后带着十几个旗丁策马往南而去。

　　金砺和徐大贵很快率兵赶到战场，一群败兵刚刚冲破明军包围，全都往城门的方向跑去，然后明军又立马围了上去，包围圈再度合起，还有一队明军专门对着这股逃亡的溃兵射击。

　　“杀！”徐大贵和金砺同时大吼，两人麾下的兵马也随即杀出。

　　明军虽然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股清军，但由于时间紧促，根本还来不及组织兵力防御。原本合围的时候，明军是留有预备部队抵御清军接应部队的，但因为济度出其不意的反击，打乱了高杰的合围，杨名高又在正面拖住了徐志彪，使得明军在中军大营的合围计划出现了不小纰漏。

　　在这股清军的攻击之下，明军瞬间倒下一片，死伤了上百人之多，并在清军的两面夹击之下，产生了不小的恐慌。虽然很快有军官趁着清军攻击的间隙，组织士兵反击，但收效甚微。

　　一轮火枪弓箭射击之后，金砺和徐大贵随即领兵冲锋，明军的合围出现不可弥补的缺口。

　　金砺和徐大贵都在寻找济度，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济度出事，到时就算是将这支夜袭的主力大军大部分救出，恐怕也免不了被责罚。

　　东西两面大营金砺也分别派出了两百多人的部队去接应，但根据刚刚塘马打探的情报，那两个方向只有少数溃兵逃出，想必是凶多吉少了。因此，金砺背地里也早就嘱咐两个心腹下属见机行事了。

　　当然，最后耿继茂，索尼，陈有时，张忠这些清军主将也大概率能在亲卫家丁的掩护下逃出，只是能带回多少兵马，就不容乐观了。

　　很快，金砺就先一步找到济度，气得随后和杨名高一起撤回的徐大贵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而后，这几个清军主将在亲卫家丁的掩护下，开始朝着城门的方向突围。

　　明军营盘内外，枪声不断，和明军纠缠在一起的清军看着主将们的认旗不断远去，士气登时瓦解，数百人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开始逃离战场。

　　他们很多人都是一身血迹，有的除了手中的一把腰刀，身上已经没有其他武器了，还有的腿部受伤，有其他人拖着跑，但因为速度过慢，很快就死在了明军的火枪箭矢，长枪大刀之下。

　　明军见清军撤退，奋起直追，在清军士兵的身后不断打枪放箭，便是一些想要投降的，也死在了乱刀之下。很快，数千明军将士就踩在了这些尸体的身上，继续追击逃跑的清军。

　　不过，因为这数百清军的拖延，这个时候，济度，杨名高，金砺，徐大贵等清军主将已经率兵突出重围，很快就逃进了城墙之上的火炮覆盖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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