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待客
饼干是纯小麦做的,虽然没加什么馅料,但咬着又香又甜。
沈乔都能听见自己“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心想应该是刚拿出来没多久的,毕竟这东西放久就变软,意思差很多。
一整块放进嘴里,看着两颊都鼓起来。
郑重觉得她果然还是太瘦,要是胖点这样带点肉会精神很多,也或者是饼干太好吃,连眼睛都是亮的,跟小孩似的。
毕竟谁做小孩的时候不馋嘴,闻见别人家煮肉口水都能掉下来,大人其实也馋,不过是克制得更好而已。
郑重都感觉自己在分泌口水,咽下去没说话。
两个人隔着道门框站着,沈乔莫名觉得这场景有点古怪,从口袋里掏出软尺说:“你给自己量一下吧。”
目测的总是没那么准。
郑重先是把油纸包给她,自己捏着尺子在腰上勒紧又松开,给她看尺寸。
这动作快得,沈乔都没来得及拦,指着自己做示范道:“这儿,这儿,这儿,都要。”
腰臀腿,三样总是要量准的。
郑重寻思当着她面很奇怪,说:“等我一下。”
又是这句。
他家就这么不能进去吗,沈乔弄不明白,鞋底在地上摩擦,才反应过来饼干最后还是到自己手上,寻思着待会还是应该还给他。
殊不知郑重不是不想请她进来,是他没在家招待过人。
他只有一把椅子是给自己坐的,有只腿的晃晃悠悠的,他一般都靠自己平衡感稳住,但沈乔看着就不像是有这样好的下盘。
总不能请人家坐在床上吧,他四处看着连能勉强用来坐人的地方都没有,心想回头还是再弄两把新的。
这样一想,需要的东西还真是不少,他快速量好尺寸,走到院门口好像呼吸都变得急促。
沈乔听他说完,在心里记下说:“那我先回去啦。”
临走想把饼干给他,郑重不会推拒,有些失礼道:“我要关门了。”
说是关,留下窄窄一道缝,露出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沈乔无奈又好笑道:“哪有人你这样的。”
强送到这地步。
郑重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好,把门缝拉开一点说:“是给你的。”
他就是想给,又笨拙于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乔觉得怪有意思的,盯着他家的门想,是不是要关系再好一点的朋友才能进去呢?
反正她这回是无缘得见真面目,耸耸肩说:“再见。”
她走得远一些,郑重反而探出头来看,背影小小一个。
他把门关好,寻思今天反正是不去上工,干脆就把地方收拾出来。
他住的是三间土坯房,一间是卧室,一间是厨房兼餐厅,剩下那间用来堆放东西,里头什么都有。
他先是把粮食等搬到自己的房间,杂物间里外都打扫过,推开原本密封着的窗户,一丝风吹进屋里。
他怕东西受潮,窗户是用木板封死的,这会看着也不大好看,还留着几个窟窿,露出原本的样子多少有些破烂。
这种把一切都遮住的装修方法,终于在多年后显示出弊端。
郑重想着窗户该换新的,墙壁重刷后摆上桌椅,应该也很适合用来招待客人。
他还是去过别人家的,多少知道该是什么样。
这些说起来就几件事,要做起来还是需要点功夫的。
他第二天破天荒又请假,埋头在自己的小院里干活。
当然,像他这样工分富裕的人,本来也不差这一两天。
只有沈乔这样少一天工分明年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人,才需要夜里点着灯做衣服,白天一脸困倦到地里。
哈欠一个又一个打不停,李丽云忍不住问道:“我看你昨天好像很晚睡?”
岂止是晚,蜡烛都烧掉半根。
沈乔是心疼得很,但想想收人家两斤饼干,可不得加班加点再抓紧些,说:“我做点东西。”
都知道她手工不错,针脚一等一的细密。
李丽云也没起疑,说:“又做新衣服呢?”
队员们每年都有一丈三的布票,不过很多人家也舍不得用,都是拿出来换,沈乔原来年年少说有件新衣服,不拘是什么都行,现在哪赶得上这热闹,说:“不是,补衣服呢。”
要是说做,回头大家都不见她穿也惹人怀疑。
新三年,旧三年。
李丽云想起她今年的境况,觉得自己这句也问得不好,转移话题道:“那也别点着灯,眼睛会坏掉。”
大中午的有太阳,在院子里缝也是一样的,现在天气渐渐热,中午的太阳高得很。
沈乔哪里好意思在大庭广众做,传出去还不知道要叫什么事。
她心里有腹诽,也有自己的应对,说:“好,我知道。”
大家都是关心而已,并非是窥探。
再说哪怕是,异地的人们也是靠着这些时不时的热闹活下来的。
沈乔自己平常都爱听别人的闲话,实在是没事情可以打发时间。
还别说,大队虽然就这么点,一天天的事情不少,她自己就有好几桩让别人说的。
可不能再添是非啦。
她这么想着,手上不停地做着,一件裤子渐渐成型。
也就几片布搭在一起,她本来也有自己擅长的事,夜里再熬一熬就完成。
身体不太健康的人,白天上工,晚上还这样弄,眼下自然有淡淡的青黑。
沈乔在路上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给郑重比口型。
他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嘴,而是眼睛,多少有点愣住,毕竟那原来是看着就叫人怜惜的眉目,现在更添三分孱弱。
他心里不甚赞同想,不好好睡觉怎么能有精神。
不过两个人只是擦肩而过,到人少的地方才搭上头。
沈乔兴奋道:“我做好了!”
郑重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说:“谢谢。”
好像除开这句,也没有更适合的。
沈乔觉得他反应平平,一面安慰自己他本来就是这样,一面想着他是不是不喜欢,两种念头左右晃着,不由得神情收敛。
好像这样不显得自己输一截。
两个人神情都有些肃然,往那一站还以为是在吵架,郑重不懂她的心情怎么忽然就变,心想自己已经说完一句话了,她怎么不往下接,那接下来要说点什么呢?
他想起自己刚收拾好的地方,有些艰难道:“你,要去我家坐坐吗?”
思来想去,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长句子。
沈乔那天站在门口就好奇,欣然答应道:“行啊,那我回知青点拿个东西。”
上门拜访,也得带点礼物比较合适,她别的没有,好歹摘点菜吧。
正是吃晚饭的点,知青点已经摆饭。
她一口汤一口菜快速吃掉自己的,带上刚做好的裤子说:“我出去一趟。”
最近天黑得晚,还有几分光亮。
沈乔跑出去几步,就看到踌躇不定的郑重。
他是做好晚饭看人还没来,想着来问问,但是到门口又不知道该不该敲,心想说不准人家是反悔了。
微光里对上目光,沈乔喜悦道:“你来接我吗?”
她其实挺怕黑的,这个点路上也没几个人,多少有点心慌慌。
郑重了然想,原来她是需要人来接啊。
也是,老鼠都怕的小姑娘,应该什么都害怕。
他的人生从前没有接送的概念,在这一天新的大门打开,有点心虚说:“嗯,来接你。”
沈乔是有些惊讶的,毕竟他看着不像这样的性格,悄悄说:“谢谢啊,不然我还挺怕走夜路的。”
这个点,说是夜也未免太过分。
郑重看眼天,想想自己十来岁连夜翻两座山的劲头,说:“不用怕。”
说当然很容易,沈乔也总跟自己这么说,遗憾的是她做不到,叹气道:“我会努力克服的。”
郑重侧过头看她,比划着两人之间高度的区别。
沈乔实在太瘦,浑身没有几两肉,轻飘飘像风吹就倒,又倔强不肯弯折的样子。
他看自己的手掌,向来很有力,几道沟壑分在明显,说不准碰一下她就会受伤。
这样的人,该害怕就害怕吧。
他说:“克服不了就算。”
人家这样讲,沈乔反而要说:“那不行,总这样也不好。”
世人对人的品德已经做出具体的规定,她好像做不到就是有罪,也一直在反省。
郑重脱口而出道:“挺好的。”
可是好在哪里,他说不出来。
沈乔偏偏要问道:“哪里好呢?”
郑重本来就不是巧言令色的类型,动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舔着嘴唇说:“我不知道。”
还怪实诚的,沈乔“咯咯”笑两声,说:“不用安慰我啦~”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挺没出息的。
郑重也不是安慰,只是下意识不想她为此不高兴,说:“我接送你。”
不管去哪里,都可以不害怕。
承诺本身是有很多成分的语言,沈乔心咚咚跳两声,说:“一直吗?”
郑重茫然地看天,说:“你在大队的话。”
说出口自己莫名有些失落。
沈乔现在对自己回城不抱什么希望,若有似无叹口气说:“应该会一直在吧。”
郑重觉得自己的心也咚咚的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芽。
他说:“那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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