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玛丽安·费迪南德
让娜凝视着倒在地上的斯梅塔娜,那被她每日称为主人的贵族少女。她努力站稳,让自己不至于因颤抖而倒下;她咬住嘴唇,让自己不至于因张口而嚎啕大哭。而在她的手中,招致斯梅塔娜失去意识的罪魁祸首则在她的恍惚间下落——那是一串精美的钻石项链,此时此刻却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是能够摄人魂魄的魔晶。
“啪。”但就在项链落下之前,一只凭空出现的手却将其轻易地接住。
这只手的主人突然便出现在了这被烈火焚烧的房间之中,宛如游离生死的鬼魅或是虚实不定的幻象。那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女人,正与上次大战中德意志所宣传的标准雅利安人一模一样。她还穿着以漆黑为底的制服,上面缀着银色的纽扣与骷髅的勋章,即使是对历史仅有大致了解的人,亦能一眼看出这身服饰的原型。只不过,戴在她双领之上的并非是“SS”的双闪电,而是书写着“Illuminati”,而在她左手上佩戴的红袖章画着的也并非是钩十字,而是一个金字塔的符号,在金字塔的顶端则悬挂着一只仿佛看穿了一切的“全视之眼”。
这一切都是“巴伐利亚光照会”的象征。
而在她的白手套上,则如一名魔法师那般佩戴着标准的魔戒。这枚戒指上闪烁着她的魔名,一个由水银色火焰所写成的希伯来语词汇——“雅顿(Abdon)”。
“怎么啦,我的小师妹——圣雷米的魔女小让娜?难道事到如今,你竟然下不去手吗?”金发的魔女露出美丽却恶毒的笑容。她的话语凌乱而疯狂,但又仿佛总能戳到重点与他人的痛处:“刚才你没有趁着那被我操纵的南洋联盟的‘傀儡’牵制住对方的时候偷袭,我可是担心了好一会儿你会不会叛变呢!”
事实上,她已经待在了这房间中许久,只是一直都通过幻术隐藏自己的身形,所以才没有被斯梅塔娜发现。而让娜刚才之所以迟疑,便是因为差距到了她的存在。她是让娜作为魔法师的同门师姐玛丽安·费迪南德(Marian Ferdinand),同时也是光照会的中级特工——“大启明者”(Illuminatus Major)。
“而说到你这位‘主人’,那可真是可怜!”魔女瞟了一眼失去意识的斯梅塔娜,同时她的嘴巴就仿佛咏唱着永远也念不完的咒文一样说个没够:“你猜如果她知道你一开始接近她就是为了窃取华伦斯坦家族的情报,而你的父母根本没有死于光照会的恐怖袭击,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让你打入她身边的假象,你说她会怎么想?”
正如她所说,事实上让娜也是光照会的成员,是为了打入华伦斯坦家族而留在了斯梅塔娜身边的间谍。包括“听到光照会的名字便会感到恐惧”在内,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骗取同情与信任而进行的虚假伪装。不过让娜并没有理会玛丽安的问题,而仅仅是冷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在担心什么?”玛丽安·费迪南德的笑颜愈发狰狞而玩味:“放心,我之前一直在操纵那具被你们玩坏了的傀儡——她虽然灵魂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但操纵起来依然有一丁点难度——调教起来很费时间。”
虽然龙贺云是凭借着灵魂中残存意识的本能来执行任务,不过其在“半路”却遇到了玛丽安,便沦为了她手中任其摆布的傀儡。对此,玛丽安说的轻轻松松,似乎还有些欢快——就仿佛玩弄人类的身体与灵魂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游戏。不过让娜并没有为此感到愤怒,一是她对于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二则是反正龙贺云也不过是罪有应得。
“……因此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偷窥你沉沦于爱欲的丑态。”想了想,玛丽安又刻意补充道。
“……”让娜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锋锐起来,几乎像是想要杀人。而看到她这幅样子,玛丽安则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紧接着又狂笑着说道:“哦,我是从气味知道的,毕竟女孩子的香味可不那么容易掩饰呢!”
然后,她调笑道:“不过,你该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呢!她的家族可是吾等光照会之敌,可是吾等法兰西之敌。身为救国之圣女的您,可不能因为庸俗而虚幻的所谓‘爱情’就放弃自己的责任呀!如果你实在需要安慰,那我也……”
说着,玛丽安从身后贴近了让娜,她本想亲密的蹭蹭这位“师妹”的脸颊,但让娜却一把将她甩开,然后粗暴的夺回了被其握在手中的钻石项链。最终她冷漠的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对方,冷声说道:“师姐,请别跟我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是不会忘记我的责任的。”
她的语气非常坚定,但任谁去听却也都能听出几丝苦涩。
说着,她整理了一下神情。顿时,原本属于身为“女仆”的她身上的那份胆怯、稚气与依赖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相反,一种高贵的气质从她的身上油然升起,那金色的长发如同晨曦般焕发光芒,碧蓝的双瞳则如莱茵河般澄澈而充满活力,而其美丽的面容亦愈发向那守护于神座之前的光明王子靠拢,曼妙的娇躯也仿佛散发出鸢尾花与百合花的清香。她再次举起手中的仪式长剑,但此刻,原本银白的剑锋竟袒露出神圣的金色,仿佛蕴藏着与之前决然不同的意味。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像是追随着贵族骑士的女仆?反倒像是如太阳般闪耀、如众神般威严、如天使般圣洁的少女君王!
“哦呀——这等光辉、这等威容!真不愧是‘太阳王’(le Roi Soleil)的血统呢!不愧是未来的法兰西女王让娜……或者说,让娜·德·波旁?!”而看到她这幅样子,金发的魔女不禁冷冷一笑,像是御前的小丑弄臣讽谏高贵的君王,又像是隐世的孤高贤者嘲弄世俗的权威那般说道:“不过,眼下此处既无凡尔赛宫之众卿,也无布里塔尼至勃艮第之万民,‘陛下’您又是在向谁展现自己的威光呢?——是你敬爱的师姐我呢,还是这位被你亲手背叛的‘主人’?”
“我说了,玛丽安师姐——请你闭嘴。”让娜颇为不快的厉声呵斥起来。对此,玛丽安耸了耸肩,像是自讨没趣般叹了口气。
而让娜享受了一会儿这罕见的宁静后,略加沉思,便像是询问又像是命令道:“告诉我,老师——卡里奥斯特罗伯爵指定的接下来的计划。”
【名词注释】
全视之眼:印在美元背面的符号,All Sight Eye。为光照会的象征之一。
大启明者:Illuminatus Major,光照会内等级序列之一。(修行者Noviciate,睿智者Minerval,小启明者Illuminatus Minor,大启明者Illuminatus Major,祭司学徒Apprentice,祭司同袍Companion,祭司导师Master,贤者Mage,国王King)“大启明者”在本书中可以近乎等于境界之主。
雅顿(Abdon):Abdon,希伯来语意为“仆从”。在Rafael Sabatini所著短篇小说集《Turbulent Tales》的《Lord of Time》中,卡里奥斯特罗伯爵的随从即名为雅顿。
卡里奥斯特罗伯爵(Count Alessandro di Cagliostro):18世纪著名的魔术师、炼金术师、欺诈师。写有《三重伟大之书》。最著名的传说便是其因涉及路易十六的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丑闻“首饰事件”而被抓捕入狱。在大仲马的相关作品中其活了五百余岁,是一名永生者。
圣雷米的魔女:这里Neta的是首饰事件中欺骗玛丽王后的让娜·德瓦卢瓦·圣雷米。拥有着被卡里奥斯特罗伯爵蛊惑的传说。
玛丽安·费迪南德(Marian Ferdinand):原Neta是德国演员费迪南德·玛丽安。在现实世界中为男性,第三帝国时期巴伐利亚制片厂的演员。因扮演丑化犹太人的电影中主要角色而出名,虽然其大致上是被当局强迫的,不过这也导致了他在战后因为不被许可继续拍摄电影而最终自杀。在第三帝国时期的幻想喜剧电影《蒙克豪森》中扮演了卡里奥斯特罗伯爵。
在本书世界中,玛丽安·费迪南德被设定为德国女演员,并拥有着与现实世界相近的命运。不过,在决定自杀之时,却听到了真正的卡里奥斯特罗伯爵的声音。但为什么会变成如此疯狂的样子呢……
太阳王(le Roi Soleil):即路易十四。
鸢尾花与百合花:都是法国王室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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