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番外篇·我们相爱,为民除害⑧
陆在清在会场看见薄誊一个人来的时候,皱了皱眉,”哥哥大人没有带着小颜一起?“
”小颜要来?“薄誊有些奇怪,”没和我说。“
”她跟我说了要过来。“小梨头穿着礼服,也进来看了一眼,没找到人,”奇怪,小颜呢?我打个电话。“
”等会吧,婚礼宣誓要开始了。“陆如冰说,”我还想看萧里亲口说出那几个’我愿意’呢。“
”有什么好看的。“江凛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说给你听。“
陆如冰笑着捏江凛的鼻梁,陆在清倒是和费璃对视一眼。
”薄颜不来……不科学啊。“陆在清说,”难道是偷偷躲起来哭了?“
费矢冷声道,”这不像她的风格。“
”我还是打个电话吧。“小梨头走去会场外面拨电话,结果没拨通,又只能打给卫廷。
卫廷刚开完会就接到梨头的电话,问了一句,”喂?“
”我是费璃,卫大哥。“小梨头说,”你的手机号,我是问薄誊拿来的,我想问问你,小颜在你那吗?“
卫廷皱起眉头,”一小时前就说去婚礼上了,你们没遇到?“
”没有……“小梨头一下子察觉了事情的不对,”我们根本没看见她……“
卫廷立刻站起身,忽然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等下,我调一下家门口的监控……“
十分钟后,他看见了那个令人觉得害怕的那一幕,立刻给小梨头拨了个电话,”薄颜被人迷晕带走了,我现在就去找她,你们别担心……“
小梨头没说话,猛地觉得浑身冰凉。
再后来,她进场看见薄悦笑脸的那一刻,像是有千万洪荒经过她的心脏,小梨头红着眼睛冲进去喊了一声——萧里!
萧里正和薄悦站在一起,薄悦觉得从此高枕无忧的那一刻,有人出声打扰,是那个贱女人的好朋友。
薄悦笑得一僵,”梨头怎么啦?“
小梨头无助地喊着,”薄颜……被人绑架了!“
下一秒,所有人都看见那个原本还一脸冷漠的准新郎忽然间把手里的戒指一丢,整个人直直往台下冲,抓住小梨头,”你最好别跟我开玩笑。“
”我会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小梨头嘴唇哆嗦着,”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卫廷去救了,新婚快乐萧里!“
新婚快乐萧里。
萧里觉得心脏像是被利刃刺穿,措不及防的窒息感朝他袭来,男人倒退两步,随后头也不回丢下全场宾客,往外面狂冲!
”萧里!“
所有人都发出一声尖叫,萧里不顾一切往外跑,穿着西装直接跳上跑车,甚至不管跟在后面的好朋友,一脚踩下油门,找出卫廷的联系方式直接打了个电话。
他的心如同破碎的落叶,在这一刻,被耳边狂风撕扯到稀巴烂。
薄颜……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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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样的连续的疼痛刺激维持了多久,我只觉得我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让我痛苦到了极点。
我快撑不下去了。
不如到此为止吧。
后来我在朦胧的视野里,看见小黑屋有光照亮,看见无数人疯狂地朝我赶来,看见顾历川被人按在地上狠揍,耳边还带着很多纷乱的声音,都融成一片嘈杂混乱的叫喊声。
再后来,看见有人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如同我的新郎,一步步走近我,手都在哆嗦。鲜血染上他的白色衬衫,开出一朵花儿来。
我在心里惋惜,衣服弄脏了,多可惜。
男人抱住我,声音不停地抖,“薄颜,你坚持住好不好?不要睡……我来太晚……”
坚持什么?我这辈子还有什么值得我继续坚持的?
我真的不大想活了,这人间太没意思了。或许世界很有趣,可我很无趣。
放过我吧……放我去找容羡吧……
“薄颜,别睡,别闭上眼睛……睁开好吗!”
后来,陆在清他们拼命喊我,试图用这种方法把我一点点往外飘散的灵魂拽回来,哪怕仅仅只是碎片,只是丁零的意识,那也是残存的清醒。他们怕我就此长眠,眼睛闭上了,就再也睁不开。
“你别出事……别出事……”我听见有人声嘶力竭喊我名字。
我抬头,笑了。
萧里,我终于可以不爱你了。
后来的一切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我只是沉默地闭上眼去,任凭眼前这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日夜颠倒,我似乎看见了无数人的脸,如同死前的走马灯,一帧一帧地在我脑海里播放。
我问自己,我要死了吗?
没有人能够给我回应。
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所有的思绪都纷纷开始发出哀嚎震颤,我有一种灵魂正在飞升抽离身体的错觉,我连我自己的意识都抓不住了。
它们要飞走了,它们要四分五裂了。
走吧,一切都飘散吧,我谁都不要记得了,我谁都不要爱了。
不愿意的时候,那就逃跑吧。
最后时分我脑海里掠过的是这样一段话,疯狂却又触目惊心。
「我们爱一个人,就是交给这个与我们对峙的世界一个人。我爱你,就是将我自己交给你,把我自己当成人质交给你。从此,你有伤害我的权力,你有抛弃我的权力,你有冷落我的权力,别的人没有——这个权力,是我亲手给你的。千辛万苦。甘受不辞。」
萧里,没能陪你到最后,这场爱情,我活腻了。
爱恨若是两难,不如放我归山。
那一刻,彻底放下那一刻,我感觉无数疯狂地思维洪流从我身体里侵袭而过,浩浩荡荡,激起千万洪荒。
天地归一,日月失色,黑暗在我心中永驻,我成为了不需要上帝祈祷救赎的深渊。
萧里,若你心里曾经有过一个渺小的我,请记得那是最后我的颜色。
从此,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再无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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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手术室里醒来的时候,身体有着些许疼痛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我仿佛朦胧中看见了容羡,容羡在对我笑。
我再一睁眼,看见了萧里和陆在清他们,我怔怔愣在那里,过了许久眼泪不自觉掉下来,我说,“容羡呢?我的容羡呢?”
没有人回答我。
我被拉回冰冷的现实里,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包满了纱布,好多地方都缠着好几层厚厚的绷带,左脚脚踝还有个石膏。
我当时脑子里第一反应,哦,还好伤的不是右脚,我还能踩油门,就是踩刹车大概要费劲了。
小梨头一看我哭,也跟着哭,弄得费矢浑身上下不舒服,“你跟着哭什么?”
小梨头嚎着,“心疼小颜,哎哟……疼死我了……”
费矢上上下下看我一眼,“你俩连体巨婴吧?”
小梨头想上来抱我,但是现在看我,觉得一碰可能哪根骨头又要断了,就说,“我俩思维云是共享的。”
随后用眼神示意我,“你能感觉到我无形的爱的抱抱了吗?”
我很老实地摇摇头,“没有。”
费矢也跟着看过来,“你肋骨断了一根,最下面那根,被顾历川用扳手敲断的。”
我说,“嘿,真好,拆了我的腰就又能细了。”
全场霎时寂静无声。
陆在清恨不得现在掀开我的头盖骨过来看看我的脑子到底有没有出问题,然后指着我,“你tm……我第一次居然不知道该骂你什么好。”
江凛在一边给我鼓掌,“厉害厉害,不愧是社会我颜姐。”
我看了他们一圈,薄誊脸上也是懵逼的表情,过了一会我又抬了抬腿,因为左脚有石膏,导致我行动困难,如同一具木乃伊。一群人被我这个动作吓得统统站起来,“你别动!!”
“不许动!”
要不是我手上有绷带,我差点就把手举起来,来一句太君饶命,自己人自己人。
后来梨头告诉我,我的肋骨还是接上去了,身体里器官也没少,位置也没变,该在哪儿的还是完完整整在哪儿,做手术也没缝一把手术刀进去。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宽大病号服下面的身体,这个病号服实在是太大了,我一眼望下去都能望见自己的肋骨。
梨头说,“是你太瘦了。”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我过了一会看了一眼大家,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岂料这个时候薄誊伸手按在了我的头顶。
温热的掌心传来的热度,让我有一种又想落泪的错觉。
我哽咽,对薄誊说,“干嘛?哥——”
薄誊没说话,只是又伸手缓缓遮住了我的眼睛,对我说,“别哭。”
卫廷没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去多考虑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逃。
逃是个可行的好办法,一切问题只要逃避了,在时光的延伸下,那些原本存在于眼前的问题都会渐渐变得不是问题。
陆在清和小梨头唱着二人转,对我说,“诶,你能活下来真命大……我当初……当初都以为你……你不行了……”
叶,我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心脏几次跳停,都直接一排直线了,他们好几次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病危通知单都发了无数张。
这场景和当初容羡……何其相似。
我下意识问了一句,“那……当时办手续,签通知单的是谁……?”
所有人都把眼神投向了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萧里。
他早就待在那里,但是全过程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也像是自动无视了一样从来都没有把眼神放在他身上过,像是才想起来他的存在。
萧里身上的白色西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换了下来,现在穿着一身黑色卫衣,模样和我当初陷入昏迷时那副白马王子的样子截然不同。
我想,这可能才是他最初原本的模样。漆黑,冷漠,一丝不动。
我又想,当初我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手术室外面的萧里,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又重新温热一遍当初失去容羡的撕心裂肺吗?
那几张病危通知单,他怀揣着什么样的感受,把自己的名字签下去的呢?
我们几家关系好的家人,都说萧里是最可靠的,什么事情不管多糟糕,只要有萧里在,他就可以面无表情替我们解决好一切后患——于是后来,容羡出事的时候,全过程萧里一个人扛着;直到如今我出事,萧里也以同样的姿态,顶在我的世界天地里,哪怕天崩地裂的时候,他都替我撑起了一片容身之处。
我从来都不知道萧里曾经在喝醉的深夜里想给我打一排字,他说,容羡没了,你能不能不要出事?
他可能经受不住第二次失去。
可是后来这句话始终没被发送,被人在指尖删除,然后彻底变作一片空白。
我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到后来,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里察觉到了我的态度冷淡,没说话。
反正他每次都是这样,我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正眼看我,等我快死了,又装模作样好像很在乎我的样子。
我真看不懂,也不想看懂了。
叶我需要一个人休息,就喊大家都出去。反正我也醒了,算是平稳度过了危险期,过阵子再检查一下,好好调理,应该可以完完整整恢复好。
叶完完整整的时候,我还举手看了眼自己身上有没有缺胳膊少腿,还好,我没从正常人变成残疾人。
看着人走出去,就剩下叶天了,我说,“那个,叶天……”
叶天挑眉看我一眼,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叫本天才有何事?”
我说,“我现在这样,让坐飞机吗?”
“……”叶天觉得现在手边要是有个锤子,肯定就能锤死我,“伤筋动骨一百也要三个月。咋,还没好利索就想出门,赶着去首都报名残奥会啊?”
我说,“身残志坚人士的心里你猜不透的,我就想坐飞机。”
“长这么大没坐过飞机还是怎么的,非得腿断手折的时候去。”叶天瞟我一眼,“是坐不稳了,想逃吧?”
我觉得这医生虽然不靠谱,但说话还是很一针见血的。
我只能点点头。
叶天白我一眼没说话了,走出门的时候才轻飘飘丢下俩字,没门。
第二天来看我,给我带了一只遥控的玩具飞机,然后我一脸麻木地把遥控器捏在手里上下左右摆弄摇杆,看着那架玩具飞机嗡嗡嗡在VIP病房里飞来飞去。
叶,给我过过干瘾,萧里给我挑的。波音747同款,还有别的直升飞机战斗款,前头还能发射红色激光,问我要不要。
我谢谢他一家门。
跟个傻子似的。
我默不作声地玩了一个月,终于骨头和肉开始往回长,这个时候身上都是痒的,但是又疼,根本碰不得。
叶我的心情状态很奇怪,抽离了所有的悲伤的情绪,像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在我眼里什么情绪都看不见,整天玩飞机玩汽车,不知今夕是何夕,也从不主动过问任何身边人的消息。
我说这不是好事么,我返璞归真了。
叶天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最终吐出几个字——好个屁。
我没说话,笑了笑,叶天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第二个月的时候,小梨头跑来找我,对我说,“你怎么不长肉啊?”
我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还剩下一条浅浅的疤痕,当初这道伤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如今却也只剩下一道岁月的痕迹罢了。
肉都会长回去的,留下的疤不过是内心执念的证明。
小梨头像个合格的小护士,把我整个人翻过来翻过去,挨个观察了一遍我的伤口。弄得我不好意思。她把我衣服撩起来的时候,正好费矢和萧里从外面进来,一进门看见小梨头压我身上脱我衣服,两个大男人眼神登时五彩斑斓不可描述,随后扭头竟然动作一模一样地退了出去。
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小梨头对我说,“我就……检查检查你的伤口。”
我说,“你真客气。”
小梨头叹了口气,忽然间又说,“薄颜,你变了。”
我抬头对上小梨头的眼睛,她对我说,“我感觉不到你的任何情绪,哪怕是遇见萧里……你都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了。”
我还能开开心心和他们开玩笑,还能整天像个乐天派养伤,还能跟他们正常对话往来,可我的心好像死了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
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像刚刚一样。看着他们离开,我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我在想,一个人死心,是不是这样才是最深的境界,那种撕心裂肺,不过是爱而不得的煎熬,而真正死心的人,也别说离开了,连离开都懒得离开,目光里就已经把那个人剔除掉。
夏天到来了,我不能去商场,但是喜欢的牌子出了好多衣服,小梨头代替我去了,把所有的新款统统扫了回来。扣费短信一条一条发进费矢的手机里,第二天我就看见费矢阴沉着脸上门,小梨头一脸哭丧。
她说,“我小叔以为我在干坏事,把我卡冻结了。”
我从包里抽出卡,“没事,用我的。”
小梨头眼睛放光,“真假?你要养我吗?”
我笑了笑,“反正也花不完了。”
我这辈子……好像也没什么再去值得为谁花钱的地方了,薄家的股份我自动弃权,通过法院判给了薄誊,薄誊没多说,收下以后只是看着我,轻轻问我,“你要走了?”
我坐在轮椅上,半年前还是薄悦坐轮椅呢,如今变成了我。
我被小梨头推着,我摇摇头,“没有。”暂时没有。
等夏天过去吧。
我没有再见过卫廷,我不知道他干嘛去了,我也不想问,或许是害怕,或许是内疚,总之我没有再去打听卫廷的消息。
我重新站起来是在一个半月后,不过还是有点踉踉跄跄的,叶小心以后长短腿,我笑着骂了一句滚,随后关上了他办公室的门。
内心如同一潭死水,将我整个人溺毙在其中。
费矢和陆初初今天订婚,我得站起来,陪小梨头去。
这天夜里我换上了很久没穿的礼服,可是大出来一圈,大概是我瘦的过分,只能找了一件能收腰的,随后小梨头来接我,看见我穿好衣服,她忽然间喃喃了一句,“真好,看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我以为你又回来了。”
我又回来了。
我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深意,上前只是道,“走吧,不能给你丢人。”
陪着小梨头一起去费矢订婚宴的路上,我猛然想到了自己,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令我们应接不暇的事情,足以改变太多东西,我甚至忘了萧里到底有没有结婚成功,兴许是我打断了他最后的婚礼步骤呢。
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了陆在清几个人一身西装,大家都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上流社会太有趣了,好看的皮囊下到底是怎样的灵魂,其实真的无关紧要。
好看就行。
我也看见了萧里,他一个人来,在我面前不远处站定,随后道,“你来了。”
我说,“嗯。”
费矢在后台准备,小梨头直奔后台,推门进去却发现陆初初坐在费矢身上,两个人礼服有点凌乱,许是一时冲动上头。
我看见小梨头脸上天都塌下来了的表情,陆在清跟在后面也愣住了,后来强行抓着小梨头出去,小梨头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这样……”
陆在清说,“那是我表妹。”
“你帮你表妹是不是?”
陆在清说,“不然帮你?你有没有脑子?费矢是你他妈亲小叔,你自己脑子拎不清楚,还要拖费矢下水?他不娶别人,难道还娶你?”
这是陆在清说话最狠的一回,我仿佛在小梨头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模样,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小梨头跑去天台哭,一帮人都跟着上来了,唯独没有费矢。
小梨头给费矢打电话,“你不来,我跳下去!”
费矢说,“跳吧,我在下面接你,没跳成,我把你再送上来,跳到你满意为止。”
小梨头手机抓不稳当场摔碎了,整张脸煞白,我看着她,忽然间觉得可悲。
原来我当初也是这样,原来爱而不得的样子,有这么丑。
萧里隐匿于人群,我抬头望见他,觉得他眼神和我的尤为相似,似乎已经对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任何索求了。
我靠近小梨头,这群人里也就我能靠近她,陆在清在不远处喊,“你别冲动行不行?我不说狠话了,你想打断费矢的订婚,也犯不着用这样的方法啊。”
小梨头哭,我问她,“想死吗?想死就跳下去。”
她哭得一愣,抬头看我。
那一瞬间,如同平行世界,时空错乱,我和她身上过去的自己对话,就像是在对曾经那个疯魔的薄颜说话。
我对过去的自己说,“跳吧,能结束一切,我不拦你。我也会在下面等你,若是没死成,我们一起逃吧。”
后来,我看见她纵身一跃,身影眨眼间下坠,从高楼没入浩浩荡荡的回忆洪流,身姿如同当初的我,义无反顾,哪怕一去不返。
原来对于她来说,除了爱费矢,这天地间,生死都不过是一件小事。
我要是费矢,我不爱费璃的话,她一跳,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我要是费璃,我只爱费矢的话,这一步,也成就了我一辈子的愿。
——
薄悦找上我的时候,我在给费璃办后事,经过了一遭身边人的死亡,我显得尤为冷静麻木,她一耳光打在我脸上,说我抢走了她的男人,还说我抢走了她的股份。
我没说话,连还手都没有,只是冷着声音,“今天费璃头七。”
“活该。”薄悦撕裂了原本的温柔面具,咬牙切齿,“她死了倒好,陆初初才能安心!”
我当场掐着她的脖子直接把她顶在墙上,薄悦嘶吼着,“薄颜,你动手啊!你看看萧里是帮我还是帮你!”
我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她这句话彻底点燃,我低吼了一声,那一瞬间脑子里掠过的是“杀了她”这个三个字。
萧里上前狠狠把我抓开,大家都听到了动静闯进来,我歇斯底里指着薄悦,我说,“你早晚会有报应!”
薄悦却在萧里面前一抹眼泪,又是那副习惯性的楚楚可怜的表情,我推开萧里,我说,“哄你老婆去啊。”
萧里沉默,站在那里。
我荒唐地笑了几声,我说,“你真是厉害,费尽心思要得到,又费尽心思要伤害。”
萧里颤抖地去碰我脸上的巴掌印,我觉得我全身的旧伤在这一刻重新哀嚎起来,没多想狠狠伸手打开他,我说,“若当初把我弄到濒死的人是薄悦,你信吗?”
萧里身体一顿,我摇着头倒退了几步,眼泪落下来,我感觉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猩红着眼睛,一点一点任由痛意把我身体割碎。
我带着小梨头去了国外,没有一个人敢拦我。
我带的是她的骨灰。
江凛说,我当时那个眼神,谁敢拦就杀了谁,没有任何二话。尤其是对上费矢的时候。我一字一句对他说,恭喜你,再也没人烦你了。
可是当时,露出和费矢一模一样阵痛表情的,还有一个男人。
他是萧里。
恭喜你,再也没人烦你了。
——
秋季的风总是传来几分凉爽的微寒,但偏偏是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舒畅,我在马路边眯起眼睛,手里捧着一杯草莓欧蕾。此时此刻我在新西兰,容羡喜欢的城市。
我在这里另外买了一套小别墅,然后一个人闲着没事就窝在房子里度日子,晒太阳,养猫养狗,种花种菜,活得如同一个老人。
新西兰的空气特别好,但是一个人难免有点寂寞,我就发布了合租的公告,这让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他姓傅,是个gay,有个喜欢的发小在国内,为了逃避发小来了新西兰参加研究。
我说,“傅少,你这样的,缺女人吗?”
傅暮终说,“我缺男人。”
我干脆把早上贴在家门口的纸条递给他,“那就好了,早上有个外国小哥留下来给你的,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傅暮终捂着额头发出一串笑声,我去厨房煮饭,他问我,“房东大美女,今天吃什么?”
我说,“吃猫砂。”
傅暮终一愣,随后又无奈笑笑,“薄颜,我再也不把你的猫关在房子外面了。”
我这才满意,“无毛猫关在外面会冷的,知不知道?”
傅暮终说,“妈的无毛猫一件衣服比老子一顿饭都贵。”
我又说,“等到了冬天带它去纹身。”
傅暮终说,“爱猫人士表示强烈谴责,你这样猫会疼。不人道,真的,一点都不替猫考虑考虑,好歹也是一条生命。”
我说,“哦,我自己都考虑不过来,干嘛替猫考虑,我买它是为了让它陪我,不是让它把自己当祖宗。”
“你不配养猫。”
“深以为然,可我买得起猫。”
“你和虐猫无异。”
“随便你怎么想。”
“……”
过了一阵子,傅暮终乐得把另外一张纸条拿进来,他说又有人在门口留联系方式了。
我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觉得是给你的?”
“哦,因为这次是个女的。”傅暮终递给我,我愣住了,“我看着像拉拉?”
“反正你身边没有暧昧男性。”
“……”我沉默了,把电话号码拿过来,却忽然间心头一动。
咧嘴笑了笑,了然。
是她。
当他把手里的纸条递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上面组合的号码如此熟稔。
想到最后相见的那一幕,我笑了笑,后来起身,我说,“我最近可能要出去旅游一趟。”
傅暮终转过身来看我一眼,“你难道现在不是处于旅游状态?”
“不,要去见一个故人。”我冲他笑笑,这是我们之间约定好的,和她。
我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启程,傅暮终正好也要出门,问我去哪儿,顺路的话捎我一程。
我报了个地址,傅暮终乐了,“正好在我们学校研究院附近,上来吧,我带你。”
我也没和他多客气,半小时后我来到研究院旁边一栋教学楼下面,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秋季的梧桐落叶,忽然间觉得时光蹉跎。
原来时间的流逝从来不以谁的离开为单位停下,不管我们如何挣扎,始终在漫步走向分离。
我站在下面好一会,没人来,我便朝那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我到了。】
【抬头。】
抬头的瞬间,我看见小梨头站在我隔了一条马路的对面,手里拿着一杯水果茶,正冲我浅浅地笑着,还朝我挥了挥手。
来来往往的车辆不断掠过我的视野,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始终清晰。
终于等到了红灯,人行横道上的红绿灯便转化为绿色,我横跨马路朝她走去,慢慢在她面前站定。
如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我说,“好久不见。”
小梨头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还是没长肉啊。”
她这句话一出来,我就知道,她还是那个小梨头,没有改变。
我笑着拥抱她,“我很开心你能走出阴影,原本以为要等你半年呢。”
“那哪儿能呢?您薄颜大小姐亲自安排我假死逃出生天,我怎么也得努力让你的心血不白费啊。”小梨头看了我一眼,“对了,你怎么办得我的后事?”
我说,“全过程面无表情绷着脸。”
小梨头牵着我往学院里面走,“为什么?你应该掉几滴眼泪,显得真实一点。”
我噗嗤一声笑了,“不行,眼泪都挤不出来,看见费矢那个表情,我能绷住一张冷脸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然就该当场笑出来了。”
小梨头被我这话惹得频频看我,“你到底能不能行啊!小叔要是察觉到什么怎么办?”
我摊摊手,“察觉到了又能怎么样?”
小梨头一愣,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帮我安排的?”
“就那套流程。”我不想多说,后来看着她带我往学校操场走,问道,“你真的放下费矢了吗?”
“你放下萧里了吗?”
我们同时出声问对方,随后又同时戛然而止。
有些答案那么显而易见,似乎不用回答。
不过相比之下我倒是显得尤为轻松,我说,“我还行,挺无所谓的,我都和卫廷断联系了。”
“这么狠?”小梨头啧啧两声,“卫廷真可怜。”
不说还好,一说我负罪感更重了,不过想想还好没有真的和为廷结婚,对他来说也算是及时止损。不然的话,我欠卫廷的,恐怕会更多。
后来小梨头带我去操场上散步,我问她,“你转学到这里了?”
“小叔之前就替我安排了这边的学校,只是我一直没来。”小梨头伸着懒腰,似乎从费矢身边离开之后,她就彻底自由了,“现在在自考,下学期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来这里读书。”
“钱够吗?”
“够。”
小梨头对我说,“我自己存了钱,小叔的钱一分没动。”
我犹豫了好久,“其实你动一下也没事的,毕竟你是费家人,费矢也是。”
“我倒宁愿我不是。”小梨头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两个要是其中有一个不是费家人那就好了,那我也不会这么累。”
我怔怔看着梨头,后来叹了口气,陪着她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我们像是许多年没见的老朋友,聊了好多过去的事情,也聊了好多未来。
费璃说,未来要跟我一起去旅游,原本我是和萧里容羡这么计划的,现在物是人非,故人非昨,换做小梨头跟我一起环球旅行,也算是老天留给我的仅剩下的安慰。
我对费璃说,“如果费矢来找你,你还会和他在一起吗?”
“费矢来找我。”小梨头的声音顿了顿,“不可能的,我小叔哪怕过来找我,也不过是因为把我当家人,所以才来接我。而这种感情,恰恰是我最无法忍受的。”
费矢对于费璃所有的照顾,都是基于血缘这两个字的基础上。
我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道,“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正好是这种关系,才是最长久的。”
小梨头脚步一顿。
我却继续往前走,“情人之间总会分分合合,然而唯有亲人,可以让你长久拥有一个人,哪怕那人死了——你也拥有光明正大,为他哭泣的资格。”
小梨头抓住了我的衣摆。
我低下头去,露出了她一模一样的微笑,自嘲地,讽刺的,苦涩的,像哭一样的微笑,“只是这种状态,太温柔也太残忍了。”
我和小梨头在操场上散步到了傍晚,路上还有几个外国的大学生过来搭讪,要走了小梨头的手机号。她倒是没介意,小梨头乐于交朋友,和我这样对于陌生人带着防备的性子不同。
晚上的时候,我给我的合租伙伴,也就是傅暮终打了个电话,颇为不要脸的问他下班了没有,可以再顺路把我接回去。
傅暮终对我说,“刚下班,你来电来得正好,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带个朋友回家。”我看了眼四周,“我在花坛旁边。”
“拜托,大学里好多花坛。”傅暮终无奈地笑,“怎么不说你在云下面。”
我乐了,抬头看天空,“我在一朵形状像小狗的云下面。”
对面傅暮终无语了,“站着吧,我挨个来找你。”
我道好,后来挂了电话,梨头问我是谁,我说一个合租伙伴。小梨头搓着手,“长得帅吗?”
我想了想傅暮终那张脸,“挺帅的。”
她两眼立刻放光,我又补充了一句,“but,是个gay。”
小梨头立马耷拉下肩膀,“好了,当我没问。”
这天傍晚我们坐上傅暮终的车子,迎着如血的夕阳回家,穿梭隔开了天边的太阳,如同一道箭矢。傅暮终放的弗拉明戈十分欢快活泼,闭上眼睛似乎可以看见画面——就像喝着意式咖啡于傍晚时分穿着红裙舞鞋在异国他乡的街边旋转跳舞,迎面走来几位爽朗健壮的牛仔,大笑着搂住姑娘来了一段即兴表演,然后几人错身擦肩,互相放肆欢笑。
我闭上眼睛,慢慢沉陷入音乐中央。
傅暮终笑着往后看了一眼费璃,“嘿你好,新朋友。”
“你好,我们是一个国家的,可以用中文交流。”费璃伸出手去,傅暮终说,“哦不,我现在开车,似乎没有多余的手可以和你握住。”
“那么,就短暂地击个掌吧。”小梨头很热情,身体前倾绕到前面来和傅暮终击掌,随后又坐回去,看我闭着眼睛休息,戳了戳我,“我们还有多久?”
“十分钟吧。”我看了眼路程,“你其实完全可以住我家,不必搬去学生宿舍。”
“不了,我还是想一个人生活。”小梨头眨眨眼,“让我好好享受一下目前新开始的人生吧,薄颜,我们在新西兰啊。”
隔壁道路上看来一辆小型皮卡车,一车人坐在后面,放着相当摇滚的音乐,几个人穿着皮夹克背心,留着长发,朋克的造型,热情的个性,我们车辆擦肩那一瞬,他们冲我们挥手,嘴里还唱着歌,各自沉醉。
小梨头也跟着他们开过去后飘来的音乐尾声来了一段,“哦,是Stayin’Alive!我喜欢。”
我看她如今无拘无束的样子,才知她本性纯真美好。
离开了那个让她伤痛的人,哪怕有些无能为力的爱意仍然存在,却依旧可以鼓起勇气——stayinalive,继续自我地活着。
我们到家了就开始着手准备今日的晚餐,小梨头和傅暮终负责出去采购,我在家里先把之前的食材洗干净,晚上八点,美味佳肴被我一一端上餐桌。
小梨头啧啧感慨,说我的厨艺一点都没倒退,我只是笑笑,离了萧里的日子里,我把一个人过成了生活,哪怕一个人漫长地等待,一个人漫长地散步。深夜没有人送我回家,白天也没人喊我起床。
我和小梨头就这么沉默无声地吃完了饭,然后傅暮终送她回家,我一个人窝在家里,漫无目的地放散了目光,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视野里慢慢晕染散去。
这样的时光,倒是生存,还是另外一种死亡?
我不知道,容羡,没有你的世界,我真的一点都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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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来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傅暮终回来,过去开门那一刻,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外,初秋季节夜风微寒,传来呼啸的风霜。
我所有的飞散的思绪在这一刻统统回到了我的身体里,如同灵魂出游,又被一根弦狠狠往回拽,拽回我这副破碎不堪的肉体。
萧里站在门外,抽着烟,指尖的烟散发出烟雾,朦胧了他那张惊心动魄的脸。
我怔怔望着萧里,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
似乎这段日子什么都没有改变。当他用那双深沉到如同深渊的眸子望着我那一刻,我所有的防御四分五裂。
此时此刻,另外一串脚步声响起,傅暮终抓着钥匙回家,一边换鞋子,一边跟个主人似的一屁股挤开怼在门口的萧里,这人大概是把自己当大爷惯了,猛地才想起来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又往回一看,嘿,还挺帅哈。
傅暮终刚想说大帅哥要不留个微信号,萧里就已经冷冷抬眸,问我,“同居?”
我没说话,站在那里,大抵是不想同萧里说什么,何况他这样上门逼问的姿态太过突然,我们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准备,就这样沉默下来。
我在想萧里是如何找到我的,后来想想这个问题又太过容易,萧里要找我,何其容易?
他好歹还善心大发,多给我留了几个月的时间潇洒。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萧里了,没想到倒是他主动找上了门。
这回轮到傅暮终愣住了,看看我看看萧里,嘴巴张了好一会,过一阵子猛地抽了口凉气,他肯定认出萧里了。
因为有次我喝多了他帮忙来接我的时候,我就和他吧嗒吧嗒说了好多和萧里的故事。
傅暮终在性别上虽然跟我有差异,但是平时我俩还挺照顾的,这哥们儿有时候会笑称我为好姐妹,于是这个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
充分体现了直男还不如基佬。
傅暮终上前顺手把我一搂,摆出那种嚣张的姿势,“我和她同居关你什么事?干嘛?你找她?”
我当时内心直接给傅暮终点了一排的赞,666啊哥,这种局势下你都能迅速扭转局面!
萧里那张脸直接僵在脸上,瞳仁都缩了缩,我看见他像是被气到了,咬牙切齿问我,故意忽略了傅暮终,“我再问你一遍,薄颜——”
傅暮终搂着我哐当一声——把门在萧里面前摔上了。
进了屋回头这死基佬问我,“你瞅我刚才帅吗?”
我啪啪鼓掌,“帅,你要是个直男,我就跟你一块。”
“诶别。”傅暮终跳得老远,“我怕呢,我要是个直男,刚才外面那个,估计能打死我。”
我说,“这可能是你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事情了。”
“错了。”傅暮终说,“老子这辈子最杠的事情就是喝多了把我兄弟啃了。”
“……”我指指外面,“多少酒?你把萧里也啃了吧,掰弯他,我就解脱了。”
傅暮终用一种看sb的眼神看了我好久,冷哼一声上楼去了,我坐在客厅里发呆,想着刚才门被摔上前,我透过门缝看见的,萧里那一抹眼神。
危险,幽深,如同幽幽鬼火。
我有点不敢直视家里这扇门,我害怕一打开就看见萧里还等在那里,一双眼睛吞没我所有情绪。
再后来我去洗澡,手机震动起来。
我一直没换号码,也不是说舍不得和白城断掉联系,是我觉得没必要,我真的要走了,换号码又干嘛呢,多此一举。哪怕老朋友再来找我,也不会再回去。
歇斯底里的,永远都是想被挽留的。
洗完澡我接通电话,开口就是萧里的嗓音,“跟我回去。”
我说,“为什么?”
“卫廷也在找你。”
萧里顿了顿,“回去和他结婚。”
我噗嗤一声乐了,“大哥,你这什么理由呢?卫廷要找我,自己不来找我?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萧里没说话。
我听见他粗重起伏的呼吸,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还在外面?”
萧里说,“嗯。”
很少听见他这么嗯一声还跟很委屈似的。
我说,“别等了,你回去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萧里曾经很多次,不管我逃得再远,只要他一出现,不用说一个字,我都会乖乖收敛了所有的悸动和脾气,跟他回去。或许那个时候,我要的只是萧里的出现,只是想要他做出来带我走亦或是挽留我的行为。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对萧里说,“真的,你走吧,别等了。”
萧里那边再次陷入沉默,可能卫廷都已经成了他唯一能够来跟我对话的理由。
可是如今,这个理由都拿捏不住我。
其实萧里完全可以找别的更好的理由,比如来一句,容羡找你,我一定拼尽一切回去。
可惜了,这已经成了一个不会醒来的梦。
我先萧里一步挂掉了电话,后来洗完澡我去厨房冰箱里拿牛奶,傅暮终下楼对我说,“对了,今儿我觉得,有车跟在我后面,可能就是你这个朋友。”
我眯了眯眼睛,“萧里?”
“可能。”傅暮终琢磨着措辞,“可是那会你不在我车上,我是去送你那个小姐妹的。”
费矢。
我眼神沉默下来,果然他们这类男人有的是手段查得到到一切,而我们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自由罢了。
萧里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我,我忍无可忍,接起来只有一个字,滚!
萧里话音一顿,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
他说,“你不必跟我生气。”
我红了眼睛,“我不生气,你当我好欺负吗?现在又要来喊我回去,当初跟我说滚的人是谁?”
萧里沉默不说话。
我说,“你把薄悦和顾历川给我搞进监狱去,再来跟我谈要不要原谅你。萧里,你这人真的,心太狠了。”
心太狠了。
萧里觉得自己第二个电话打过来就是自找没趣的,然而我的情绪却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一下子倾泻,我抓着手机对萧里吼,“你跟薄悦好好过一辈子去吧,我不伺候了,也不等了,跟谁在一起,都和你没关系!别拿卫廷来刺激我,卫廷的事儿我自己会找他,你算什么东西来替他找我?”
萧里说,“薄颜,你冷静。”
“我冷静不了。”我气得浑身哆嗦,太久没有这样的情绪激动了,我真的觉得前阵子过得日子,就跟死了一样。如今胸口气血翻涌,我才知爱能伤人至此,“真的,我冷静不了。萧里,我有时候午夜梦回,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的手,我都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我甚至想过要不干脆把你弄死再自杀吧,我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样才能解脱?”
萧里声音冷漠,可我却觉得他的声线里带着颤抖,“薄颜,你没必要这么偏激——”
我颤抖着直接把手机摔在地上,然后傅暮终过来拍我的背,可我得不到缓解。
我的抑郁越来越严重了,到后来我跌跌撞撞跑去厨房直接干呕,吐不出东西,只是干呕,那种隐隐作呕的感觉像极了别的男人触碰我的时候。
原来萧里也被我的身体防御列入了别的男人的行列。
多么……讽刺。
我觉得头晕眼花,我觉得胸口压抑,整个人喘不过气来,一边干呕一边哭,眼泪和口水不受自己控制不停地落下来,我明明没有遭遇任何灾难,却像是一个被车撞亦或是从高楼跳下的人,惨烈地趴在厨房边缘抽搐,发出那种喘不过气来的声音,脸色苍白,眼睛血红,如同回光返照。
傅暮终吓坏了,“我靠,姐们儿,我现在喊你前男友进来行不行?你这样我真的不知道该干嘛了……诶,薄颜啊?”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无助地拍着我的背,“我要不喊救护车?”
国外喊一趟救护车贼贵,何况去了医院我能干嘛,我也没受伤啊,我只是……精神上面的创伤太大了,导致应激反应都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状态。
我摇摇头,“没事,我没事……”
“你这……”傅暮终忍不下去了,替我跑到外面拉开门,一拉开门,萧里正打算沉默地抽第五根烟,就看见了傅暮终冲出来,“哥们儿,她,她吐了……不是,也没吐,她要死了,不是……咋办啊……”
萧里一听当场推开傅暮终直接冲进来,“薄颜?”
我在意识崩溃的边缘听见萧里的声音,更加刺激,胃部又是一下痉挛,我呕了一声,萧里上前来抱我,看样子是打算把我抱回床上,他也知道我这样不能按正常感冒发烧送去医院来对待,只是我现在连着被萧里碰,都会颤抖。
我这是怎么了。
我哭着说,“你别碰我。”
“我不碰你……我不碰你——”萧里声音都哑了,“你……别吓我好不好?我就是带你去睡觉。”
后来萧里把我放回床上,我缩进被子里,拿被子挡住自己,随后又看着他,“你滚。”
萧里说,“我滚,我马上滚,你别再逼自己。”
他一靠近我,我就无法忍受。
我歇斯底里喊着,“你滚!你滚!”似乎全世界都只剩下让萧里滚这个念头。
萧里站起来,神色恍惚看着我,傅暮终进来,端着牛奶,“哦,谢了,你可以滚了。去找你的白天鹅吧。”
我和傅暮终说起过萧里以及薄悦的事情。
于是傅暮终现在这话就跟一刀子砍在了萧里心上,他直勾勾盯着傅暮终,傅暮终说,“干嘛,要打架?我家薄颜还在呢,你能不能要点脸?”
他把牛奶放进微波炉转得温热给我喝,我抓着傅暮终的袖子,对萧里说,“你走吧。”
这是我仅剩下的理智和冷静。
萧里当场说道,“你就这么喜欢这个男人?速度也够快啊,我不就是抱你回房休息,当初干嘛请我进来?”
“你别激我。”傅暮终蹭的一下站起来来到萧里面前,“出去,兄弟,我不想当着她的面跟你撕破脸。”
萧里没动,他从来不怕被人威胁。
傅暮终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别这样再逼她?”
萧里恶狠狠地笑了,“我怎么看着你们不像一对呢?”
傅暮终空白了半秒,回过神来,嘴里念叨着,像被逼急了似的,“好,好,你不信是吧?”
对待萧里这种不要脸的流氓就得用更加不要脸的方式。
傅暮终当场脱了衣服直接走到我床边,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我心说你他妈耍什么流氓,这厮躺下,慢条斯理过来把我搂过去,摆了个很骚很欠扁的姿势,“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我竟然一点反抗都没有。
毕竟人家对我也没一点反应。
我觉得我要是萧里,现在肯定会被傅暮终气得扭头就走,这人什么脑回路啊,怎么就有这么骚的操作,真是令人窒息了……
萧里脸色苍白摔门出去的时候,傅暮终听见摔门声才叹了口气,又不停拍我的背,我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傅暮终这话痨就一直叭叭叭讲好多东西安慰我,到后来不知道讲什么了,开始讲他们实验室提炼纯净物的公式,我被他愣是打消了所有负面情绪,还有点儿懵逼。
他松开我,随后道,“我敬业吗?”
我说。“特别敬业,敬业福都没有你敬业。”
傅暮终翻了个白眼,上下摸了一把自己的腹肌,又看了我一眼,摇摇头,眼神像是很遗憾,“唉……摸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刺激。”
我乐了,“这样,过几天我请你吃个男模。”
傅暮终眼睛发光,“真的假的?我能挑吗?”
“还挑食?要什么样的?”我就开了句玩笑话,结果傅暮终很认真拿出手机开始翻照片,然后找到一张给我,“像他这样的。”
照片里是个面容白净眉眼清秀的男人,瘦瘦高高的,一看也是家里条件好养出来的小青葱。
我说,“挺帅的,要不你把他推我。”
傅暮终过来掐我,“你想的美!这是我发小!”
我喊了一声,“龌龊!发小都要打主意,真不要脸。”
傅暮终不说话了。
可能我这句玩笑话戳中了他的心事,好一会男人才闷闷的回答我说,“是吧……?我也觉得,我挺不要脸的,把他拖下水。”
我望着天花板,好一会才把傅暮终踹出去,傅暮终说,“看见你这样,我也有点想他。”
我说,“想就去找吧,用尽一切把爱挥霍完,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傅暮终出门的时候,对我说,“我这样找你合租是不是对你名声不大好?你看一个两个都以为咱俩有关系。”
我对傅暮终说,“我没关系,反正我名声一直不大好。”
傅暮终说,“你不要脸我要脸啊。”
我气得说话都不顺畅了,“滚蛋!”
******
第二天我自己滚去找了傅暮终。
开口就是,“我感觉我孩子可能需要个爹。”
傅暮终一脸下巴都被吓掉的表情,“干嘛,你要和我形婚?”
那我他妈不如干脆和卫廷摊牌呢。
我摇摇头,“我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拖累谁,就是想请你帮个忙,有需要的时候帮我假装一下男朋友。”
傅暮终摸着下巴按回去,“哦。”他也不多问我别的事情,也不问我小孩咋来的,我总觉得这方面基佬比直男会尊重女人多了。
他大概是怕我套牢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别想,我自从知道我喜欢男人之后就结扎了,不可能有小孩。”
我愣住了,“你结扎了?!”
傅暮终说,“干嘛,没有人规定我不能结扎啊,我是基佬我干嘛还要拖女孩子下水,反正我们家不止我一个小孩,就这样呗。我有再多DNA,也没地儿使啊。”
我心说他的话还真是有道理。
但我还是觉得傅暮终这种高富帅的基因就这么断了有点可惜。
傅暮终说,“没事,我发小生了个。”
我扭头看他,这比我还惨,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成家立业还生小孩了。结果傅暮终像没事人一样,“我能把他孩子当自己亲孩子,前提是,他愿意接受我。”
我苦笑,大家都一样。
苦苦挣扎得不到救赎,亦或者是,自己早已放弃救赎。
为了你,我心甘情愿长眠深渊。
******
小梨头没死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
费矢一查到就追来了新西兰,说什么都要强行带她走,小梨头拿刀抵住自己的手腕,“你真的要彻底逼死我一次吗?”
费矢看着费璃原本那双爱笑的眼睛,此时此刻全部只剩下绝望,觉得没由来的痛苦,“为什么?”
“你和陆初初结婚了?”
“对。”
“那你滚吧。”梨头用力,刀刃便割破手腕的肌肤,可她浑然不觉通,“你到底想怎么样?把我接回你身边,然后再看着我因为得不到你而煎熬?”
费矢没说话,只是觉得脑子里所有的意识,在听见小梨头这段话的时候,重重震动了一下。
“你又不爱我,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你而已,我家小颜好歹还有萧里会护着呢,我有什么?你只知道控制我,我凭什么要被你控制?!”
“因为我是你小叔!”
“你把我当做了你的东西!你的独有物!可我是人,活生生的人!”小梨头哭红了眼睛,“你给我太多暧昧了,你自己从来都没发觉,因为你觉得这正常,可是我觉得不正常。”
她会因此爱上费矢,会不可自拔。
小梨头摇摇头,“不要再喜欢你了。你走吧。”
鲜血一滴滴一滴在地上,逼得费矢都红了眼,男人一字一句,“好,那你现在割腕,你哪怕当着我的面死了,尸体我也得带回去。”
小梨头的刀握不稳了,哐当一下掉在地上。
她被费矢强行带回去的时候,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后来我不问缘由,当场买了机票飞回去,我想带她远走高飞,我们两个人也是彼此安慰伤口的依靠。
傅暮终说,“那房子我先帮你看着,你赶紧去看看你姐妹。”
我道了一句谢谢,就往回赶,我甚至觉得这是萧里和费矢联手的,联手逼我和小梨头回去。
后来我去费家找小梨头,她在关在房间里,一看见我就嚎啕大哭,“薄颜,我……”
我给她擦眼泪,“别哭,没事呢……”
可是当我看见小梨头脖子上那些红一片紫一片的吻痕的时候,我所有的气血翻涌到了嗓子眼里。
费矢他……他……
“我小叔押我回来就发了很大的火,然后出去喝酒,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小梨头哆哆嗦嗦说着话,在我怀里无助地像个孩童,脸上一片惊恐,由此可见那天夜里的费矢有多么……残忍。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小梨头哭着,“我做错事情了吗?薄颜,特别疼……我真的哪儿都疼……”
还不如当初死了算了呢。
我差点被小梨头这幅样子激得发疯,站起来出去找费矢的时候,一拉开门,萧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看见我直接把我往旁边房间扯,我喊了一声,“放开我!我要去找费矢!”
“你自己都管不好,还有空管别人?”萧里直接把我抓进费矢房间的客卧,他没想动什么,大概就是想把我和小梨头分开关着,毕竟他俩现在觉得我和小梨头要是聚在一起,保准又能搞出一大堆让他们头疼的事情。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把我和小梨头这俩脑子里一风就是雨的给隔开。
但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怕萧里又动手动脚,前一次有过不好的经历,导致我现在草木皆兵,当场捂着自己肚子喊了一声,“你别碰我,我怀孕了!”
萧里如遭雷劈狠狠震了一下,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随后他按着我,把我顶在房间墙壁上,咬牙切齿,我都觉得他恨不得能杀了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怀孕了。”
三个月了都。
因为瘦和抑郁,一直都没发觉,差点要流了。
萧里盯住我,“谁的?”
我没说话。
萧里暴怒,“那个男人的?”
我还是没说话。
萧里问我,“那个人是谁?”
我笑着把傅暮终背景报了一遍。
隔壁江城的傅家老三。
萧里牙齿咬得咯咯响,我看他手背青筋暴起,像是忍受着异常的怒火,可是我说不出话,就这样摒着,哪怕被误解。
萧里狠狠松开我,颓然地倒退几步,再抬头的时候,我见他红着眼睛,一字一句,“薄颜,你要生吗?”
我捂着肚子,我说,“我要生。”
我总觉得萧里在那一刻人影晃了一下,随后他也不说话了,就站在那里,如同被人在瞬间掏光了所有的意识。
后来我出门去了,萧里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我关门的时候,萧里都没有一下挽留。
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样。
我走到楼下,看见费矢抬头,我冷脸,费矢脸色也没多好看,“你本事挺大的,能瞒天过海。”
我说,“你本事也挺大的,能找到。看来你这几个月……都抱着费璃一定没死,一定不会离开你的念头排拼命在找吧?”
费矢一愣,随后咬牙切齿,“薄颜,你别以为萧里在,我不敢动你。”
我摊摊手,无所谓了,“你动吧。”
费矢握紧了拳头,“下次费璃的事情你别多管闲事,我和她之间不可能,那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不可能。”我轻轻念了一遍这三个字,随后笑了,“不可能这三个字多有意思啊,到底是否定还是肯定呢?你说着不可能,还不是圈养费璃,陆初初要是知道你对费璃做过那些事情,会不会找费璃麻烦?”
费矢脸上的表情有这片刻的空白。
随后我看见男人站起来大步朝我走来,可我没后退,直到他逼近我,我咧嘴笑了,“你和萧里是一类人。”
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任何事情从来都不考虑后果。
“你和费璃不一样。”
费矢轻啧一声,“费璃单纯,而你,跟我们才是一类。”
我没说话,人却微微颤了颤。
后来费璃在楼上敲门要下来,下来看见我坐在她家沙发上,跑过来问我,“你没事吧?我在隔壁听见你和萧里吵架了。”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萧里到现在都还没下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费璃盯着我的肚子看了好久,“我听见了……你说你怀孕了?”
费矢都愣了愣。
我道,“嗯。”
“不是和萧里赌气吧?”
“不是。”
“多久?”
“三个月零七天。”
“……”费璃红着眼睛看着我的小肚子,“有小生命了,你得好好保护自己。”
我笑了笑,“好。”
这天夜里费矢派人送我回去,我没和他谈成,也无法重新给费璃自由让她解放,走的时候费矢的司机问我去哪儿,我忽然间一阵茫然。
我也不知道我在白城哪儿还有家。
薄家?那不是我的家。
我喃喃着,“您等我一下。”
随后掏出手机给卫廷打了个电话,我说,我来找你一趟,说点事儿,就走。
卫廷那边沉默,隔了好久,他说,“我来找你吧,我妈妈腿没恢复,我怕你刺激到她。”
果然,他深知我会和他讲什么。
我看见卫廷的时候,他在酒店大厅里等我,坐在沙发上,抬头发现我的时候,就给我打招呼。
那一瞬间,我有些恍然。像是这两三个月什么都没发生。他还是那副样子,我们之间,似乎从来都没有互相不联系的那几个月。
我有点内疚,突然之间消失了一言不发,当初也没给他打招呼,这会儿又突然之间出现,我觉得卫廷一定也是生我的气,换我我都受不了。
于是我上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没想到卫廷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还是这么瘦?”
我眼睛一下子红了,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了出来,感觉自己实在太恶劣了,我说,“对不起……”
卫廷被我这三个字弄得一愣,随后笑了笑,“干嘛呢,一见面就这么激动的,你是不是没地方去了?”
我一愣,看了他一眼,“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卫廷无奈地笑笑,“你回白城,大概也是没地方去了,才会来找我吧?”
我立刻摇头,“不是的不是的……真不是,我是打算好自己来酒店开房的,就是顺路想到你了,所以想早点喊你出来……把事情谈了。”
卫廷看我好久,才轻声道,“好,我相信你。”
他从兜里摸出房卡来,“我帮你开好房了。”
我怔怔看着那个房卡,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我这辈子习惯来去孑然一人,这样虽然孤独是一个人的,受到伤害也是单人份,也不用承受别人的期待,更无需考虑其他人的感受——又冷酷又懦弱,所以选择撂担子干脆独来独往,就是我这样的人。
可是唯独我欠了卫廷很多,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似乎……在慢慢引导我,引导我走出萧里的深渊,但是偏偏……我心甘情愿死在萧里手里。
第一次有了这种根本难以招架的负罪感,我接过房卡,立刻道,“多少钱?我转账给你……”
我声音都在哆嗦了。
卫廷啧了一声,又从兜里掏出纸巾来,我说,“你百宝箱啊?”
卫廷乐了,“擦擦,妆都花了。”
我嗯了一声,一边擦眼泪一边和他往电梯走,我说,“吃啥,我点外卖请你。”
卫廷说,“不挑,这个点儿,你给我点烧烤吧,我想吃芝士扇贝。”
我说,“烤大蒜差不多了,芝士扇贝,没那么高级啊卫老板。”
卫廷被我逗笑了,“那就烤大蒜。”
再后来到了房间里,我一边洗澡,一边把手机丢给卫廷点外卖,他问我吃不吃牛蛙,在外面敲了敲玻璃。
我说,“吃!要放辣的!”
洗完澡出来卫廷看我几眼,那表情和之前有些区别,对我道,“看不出来怀孕了啊。”
我懵逼了,结结巴巴都不知道说什么,“你……你怎么知道的?”
卫廷举起我的手机给我瞅,我一瞄到屏幕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小梨头特别激动地打了个朋友圈,以表彰自己的欣喜若狂——
【我家薄颜女神怀宝宝啦!!!!!我要当干妈啦哈哈哈哈哈!!!!!】
这一连串接连的感叹号足以表达出她的情绪有多亢奋。
我心说这个缺心眼的姑娘怎么什么天大的事都往外说呢!我好歹还想营造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氛,这回好了,直接就GG了,等于拿了个喇叭公告天下。
我没眼看了都。
但还是摒着心里发毛的感觉看了一遍下面几个共友的回复。
【江凛:????】
【费矢:……】
【萧里:。】
【如冰姐姐:真的假的!孩子他爹是谁?几个月了?】
【小梨头回复如冰姐姐:不知道,薄颜没说呢。】
【如冰姐姐回复小梨头:我擦,薄颜胆子这么大?算了养吧,随时随地都能换个爹。】
【薄悦:真的吗?恭喜姐姐哦。】
【小梨头回复薄悦:哦。】
【陆在清:我擦嘞!】
【陆在清:什么情况啊!】
【陆在清:我是不是少看了一百集?出去两三个月回来怀孕了?怎么回事啊!不就有阵子没联系吗,你俩国外度假回来怀孕了?你让薄颜怀孕的?不能吧!薄颜为什么会怀孕啊!不是……是谁干的啊!】
【小梨头回复陆在清:一帮人里面只有你比较激动……】
【江凛回复小梨头:因为我们已经被吓死了。】
我迅速弹了个语音给小梨头,“你干嘛?广而告之?”
“反正你要生,不如我们光明正大地生,也不偷不抢,也不心虚!”小梨头道,“给萧里看看,刺激刺激!一帮人抢着当你小孩儿的爹呢,就他瞎了眼!”
我无奈道,“真是服了你了,唉……”
“我没事了,真的,我打起精神来了,我一点儿都不怕我小叔了。”小梨头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我不怕了,不疼的,我要好好生活,我还小,以后还可以找别的男朋友……”
我一听就心疼,小梨头跟小孩子似的,现在就故意自己安慰自己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来安慰她,语无伦次,抬头看见对面卫廷看着我,我下意识道,“那,那你该找个和卫廷差不多的,会照顾人。”
“我觉得容羡也挺好的,就是好幼稚,我俩一块就是俩小孩。”小梨头絮絮叨叨说着,“唉……想容羡了。”
我语气一顿,“我也想。”
一刻不停在想。
我现在已经没了伤痛的情绪,我的大脑都快把我自己骗过去了,循环给自己洗脑着容羡没死呢,出去国外浪了,还会回来,我只要等着就好了。
挂了电话我就叹了口气,卫廷说,“梨头和费矢的事情……捅破了?”
我点点头,随后道,“而且……费矢他,唉,我不知道怎么说。”
卫廷一下子明白了,他一眼就能懂我想说什么,或许我不是个例,而是卫廷情商太高,任何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能读懂。
卫廷对我说,每个人都有劫难,大家都一样。
我看着卫廷的脸,总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可是隔了好久,我出口还是对不起三个字。
卫廷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你怎么总和我说对不起。”
“辜负了你的好意,你接纳我,我却跑了。”我都不敢看卫廷的脸,“还……还让你在家人面前丢脸了吧?你爸妈一定现在讨厌死我了……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让叔叔阿姨解恨,我……我很内疚,但我不后悔……我觉得要是以后演戏骗自己和你走下去,才是更加严重的辜负你……”
卫廷伸手捂住脸,无奈道,“你这样说得我像是被甩了的备胎男配。”
我说,“没,没有,你真不是我的备胎。”
卫廷说,“好吧,你也不必太自责,我最开始也是把你当做猎物一样通过狩猎来让自己开心,只是没想过,嗯,会蛮喜欢你的。但是我也能放下喜欢你,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散就散都是习惯,所以你不用纠结太久。”
现实世界里,真没霸道总裁小说里那么多深情坚定唯一但是偏偏老是被女主辜负的男配。
何况对于那种男人,我也不会有任何同情心,因为太轻而易举了,实在没什么好在意的——容羡不是那种人,卫廷也不是。
只有我是。
我从很多年前就知道,我不是主角,我只是配角。
所以得不到萧里的怜悯,我认栽。
至于我对卫廷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其实就是,暧昧的时候暧昧,分离的时候分离,一切都有因有果,不强求什么。
我要能喜欢上卫廷,那么皆大欢喜,我要没有,卫廷也就算了,他也不缺女人。
我看着卫廷,轻声道,“感谢你宽慰我。”
卫廷耸耸肩,“我也要面子好么,你来找我第二次,我是不会再接受你的。”
言下之意以后只能做朋友了。
也好,卫廷也给了我和他足够的尊重。
很现实,也很圆满。
我看着卫廷,“下一任女朋友打算找什么样的?”
卫廷想了想,“稍微可爱一点的,不要像你这样,一天天心里全是负能量,我收拾得头都大了。”
我无地自容,“哦……行吧,你就当我中二病晚期。”
“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卫廷摇摇头,“睡吧,钱不用特意转我,我也不缺你点钱。说实话,从你不联系我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和你直接断掉联系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所以之后一直没出面,我觉得没必要。毕竟这个世界,要断干净太简单了,我会在觉得实在不对的时候彻底收手,再消耗下去太没意思,也就一直没主动和你联系。你今天找我,我有点意外,你还能跟我坦白,我更意外。”
我把头埋得很低,“我看着像是谎话连篇的人吗?”
卫廷挑眉,意思让我自己反省。
后来我躺上床,卫廷问我,“对了,孩子是谁的。”
我当场大脑死机,过了好一会才道,“嗯……你不用问也应该知道……我就一个男人……”
卫廷无语地看着我,“不是,你怎么还学不会聪明啊,不打掉?”
我都快被他说得又要哭了,愁眉苦脸的,“一直没想到啊,受孕也要点时间,后续孕囊扎根发育也要点时间,等胚胎着床了我人都在国外了……而且我期间有先兆流产的症状,所以还会出点血,我把那血当做我每个月来姨妈你知道么……以为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日期变了量少了,压根没想过是怀孕初期出血啊。觉得最近胃口不对才想到去医院,一检查都三个月了,超过无痛人流的日子了。这个时候打胎危险,还伤身体,何况我打过一次……我就一咬牙……”
卫廷听不下去了,“你怎么能这么蠢……当初检查没发现吗?”
我摇摇头,“没有,当初检查的时候,还没反应呢……等慢慢血液里边浓度高了,我都跑了……怎么还能想到怀孕啊……”
“检查怎么样啊?”卫廷看了我肚子一眼,“你这样,胎儿不安全吧?”
“是的,好几次先兆流产征兆了,我没注意。”我叹了口气,“还是慢慢养身体吧,不然对小孩伤害很大。”
卫廷目瞪口呆,“你这样当妈妈真的没问题吗?”
我苦中作乐自欺欺人,硬是咧嘴呵呵傻笑,“要不,你看看我能不能来一出单身妈妈的逆袭。不老女神张柏芝那样的。”
卫廷看了我许久,丢出一个字,难。
我被打击得当场摔回床上,“哎哎!不跟你说了!你走吧,我有空找你吃饭。”
“好。”卫廷眯眼笑了笑,对我说,“晚安。”
“晚安。”
告别一个故人,回到一座旧城。只是萧里,我这一生,始终一个人。
······
后来我和陆在清他们说,我跟卫廷摊牌了,意思也就是我俩算是彻彻底底分手了,卫廷还跟开玩笑似的说,感谢薄颜女神放过我,我也算是拥有过女神的男人了。
陆在清在群里嚷嚷,哎哟,我们卫老板真是温柔。
小梨头对我说,她提早结束学业毕业了,我问她出来打算干嘛,小梨头说,不知道,去别的公司上班实习吧。
“不跟你小叔一块啊?你不是可以自己进去你家的公司上班吗?”
小梨头说,“不了,天天要和小叔相处,我怕我哪天猝死。”
我没再劝,待在酒店里。
其实我还是想走的。
小梨头也知道,一个礼拜后,她对我说,“你和卫廷之间,恩怨解决了吗?”
我说,“解决了。”卫廷现在就是我一朋友,兼心理辅导师。
小梨头说,“那薄颜,你跑吧。”
我愣住了。
小梨头还在那边说话,断断续续的,“别管我了,薄颜,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继续自己新的人生吗?只不过被我的事情中途打断了而已,现在你和卫廷之间也算干净了,和萧里也撇清了,你继续跑吧,天南地北,不要回头。”
我的确是因为放心不下梨头才回国的,或许萧里也吃准了这点,让费矢对梨头下手,我肯定会特别担心所以急匆匆跟着回来。
但是现在,费璃对我说,薄颜,别管我了,你跑吧。
跑吧,薄颜。
带着孩子一块跑了。
去一个,萧里他们都不会打扰你的地方。
我怔怔地抓着手机,那一瞬间,忽然间心脏开始疯狂跳动。
若是我可以撇的下所有人,是不是也可以不受所有人的牵连?
小梨头一字一句,“薄颜,你按着你想要生活的方式活下去吧,不要管我。若是我以后挣脱,我会去找你,如果没有,你也不要担心,往前走吧。”
我心尖酸涩,那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原来真正的离开,是以不被任何人牵连作为前提。
小梨头挂断了电话的时候,我才像是猛然清醒,整个人都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下,盯着眼前一堆衣服,忽然间开始迅速收拾东西。
我想要逃,现在就逃。
哪怕萧里现在用小梨头的人生安危来威胁我,我也不该再回来了。
可是我收拾到一半,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弹了我微信语音。
我看见屏幕上薄悦两个字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
想也不想直接按掉了,可是薄悦又接连不断第二个打来,我干脆深呼吸一口气接通,岂料她在对面说,“开门。”
开门?
我晃了晃神,完全没想到薄悦会在我酒店外面,“不开,滚。”
凭什么给你开门?
薄悦也没想到我会当场拒绝,我都听出了她的咬牙切齿,“薄颜,别给脸不要脸,你把门开了,我们两个今全。”
我冷笑,“滚蛋,跟谁俩呢?”
薄悦深呼吸一口气,“你非要这样吗?”
我啧啧两声,“我现在没空和你聊天。有屁快放。”
“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萧里连跟我结婚都没继续!我现在在萧家有多尴尬你知道吗!”薄悦在我门口歇斯底里地吼,“开门!薄颜!”
我眯眼,笑得和萧里拔屌无情时的样子一模一样,“关我屁事,我求着萧里别娶你了?”
“除了你求还有谁!”薄悦立刻喊道,“还不是你死皮赖脸缠着萧里,给他造成了阴影和影响!”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了,我给萧里阴影?我要有这能耐,我恨不得萧里这一辈子都活在我的阴影里生不如死!
我收拾好行李才过区拉开门,一开门薄悦一巴掌上来,被我准确无误地捏在手里。
薄悦脸色苍白,双眼却血红,“我听说了,你一回国,萧里连萧家都不回了!”
我狠狠甩开薄悦,“有本事就拴好你的萧里,没本事别来找我,你自己什么人,心里没点b数么?”
薄悦咬着唇,像是受了委屈,最后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我一看,笑得更开心了,“怎么?给钱?”
“五千万。”薄悦恶狠狠的盯着我。“也不算小,你给我滚远点!”
“当初找人绑架我呢,没成功,这回改拿钱砸我了?”
我轻飘飘抽过她的支票,弹了弹,“成,我收下了,五千万。”
钱,给谁谁不要啊?
也不过是一个萧里,我让给你,你薄悦拿捏得稳吗?
我笑着把钱一收,丢下一句你可以滚了,就直接把门一摔——薄悦在这个时候上前,狠狠卡在了门缝之间,被我夹到,疼得尖叫了一声。
我更开心了,用力将门狠狠关上,一点都没给她松开,看着她手指头被门缝夹得通红,我说,“真下得了狠心呀,我就成全你,这力道够吗?还不要更狠的?”
薄悦惨叫一声抽出自己的手,手指头都被夹出血了,她不停地哆嗦着,对我说,“薄颜……你……你早晚……”
“别说早晚。”我用力甩上门,“想报复我,尽管来找我,你有那本事和胆子的话。”
随后我走到房间里,看着手里那张大额支票,眼神直勾勾冷下来。
······
我要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萧里的耳朵里,他没想过我这么快就要回去新西兰了,甚至觉得不可思议,小梨头的事情还没解决,我就安心走了?
他印象中,我应该不会这么狠心才对。
可事实上,当我拖着行李箱在机场安检的时候,萧里跑过来,脸上一片震惊,隔着大老远,在人群中抓住我,我回头,对上他血红的眼睛,我竟毫无波澜。
“干什么?”
当众拉拉扯扯多不好啊。
萧里不可置信看着我,“你还是要走?”
我咧嘴笑了,“不然呢?你看着我像是回家的样子吗?”
“卫廷那里……”
“我和卫廷摊牌了。”我迅速打断了萧里的话,“你别拿卫廷来束缚我。”
萧里无言,那一刻,我察觉他眼珠深处有什么情绪在一点点碎裂,往外蔓延着裂缝,晶状体呈现出了一种残破的美感。
我看了眼手表,还有一个半小时,我来早了,“还有什么事吗?”
萧里盯着我,死死抓住我的手,“你……要出国和那个男人生孩子?”
我释怀地笑了,“我去哪儿,都和你无关,生小孩,也和你无关。”
“薄颜!”
萧里用尽力气忍着颤抖喊我,声线深处弥漫出一种令人觉得疼痛的撕裂感,他对我说,“你非得这样吗啊?薄颜……你非得……”
“你非得这样吗?”
我用他的话来反问我,“你图什么?萧里,你拼命要让我留在白城的理由是什么?”
萧里所有的表情在那一刻僵住,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随后男人站在那里,神情沉默痛苦,许久他才哑着嗓子说,“如果……如果我说,我不想让你走呢?”
我轻笑一声,慢慢的,像是故意这么残忍,让他眼睁睁,深刻清晰地看着我将手抽离他握紧的指缝。
我说,“可惜了,没有如果。”
那一刻,我在萧里脸上看见了天塌的表情。
有些感情,走到穷途末路,根本无法挽回,退无可退,便一把燃烧成灰。
说着无聊便举起了火把,将过去的回忆一把烧个精光。
我背影在萧里的视野里,渐渐地,渐渐地停格成了一道,时光深处朦胧又模糊的影子。
······
傅暮终来接机的时候,看见我,还有些惊奇,“你居然真的来了,我都做好了你半路被人劫走然后放我鸽子的准备。”
我红着眼睛摇摇头,飞机上一路都是哭下来的,终于到此时此刻,眼泪不流了,我说,“没必要了。”
······
这天夜里萧里喝的酩酊大醉,江凛去接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颓然倒在酒店沙发上,江凛皱着眉头,“你这是干嘛?”
萧里伸手捂住脸,“没了。”
“什么没了?”
“薄颜没了。”萧里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无意识地喃喃着,“她走了。”
“哦。”江凛耸耸肩,“你当初不是还死活不肯跟人家在一起嘛。”
萧里没说话,不停地深呼吸。
“哦对了,薄颜说有东西要给你。”
江凛开始从兜里掏东西,岂料萧里像是一下子活过来一样,一个卧起,直勾勾盯着他,“什么东西?”
江凛掏出一张纸,“一张支票。”
萧里的瞳仁缩了缩。
还有一张我的便签。
【薄悦拿五千万买我离开你,我拿五千万补偿你当初在我身上付出的所有保护。从此以后,我的事情和你无关,生死,皆如此。祝愿我们有情人,同归于尽。】
萧里怔怔看着这张纸条,许久没回过神。
像死了一样。
那天夜里,江凛眼睁睁看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萧里像是崩溃了一样,歇斯底里摔碎了手边所有的东西,酒店地板上碎掉的玻璃,像是他那颗冰冷的,从来都不会为谁动情的心脏——在此时此刻化作一片粉末碎渣。
萧里习惯了忍着所有情绪,也习惯了摆出一张不动声色的冷脸,他这辈子都是冷情的,从来都不会为谁牵动自己的情绪,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坏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冷静下来,根本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停不下来身体里那些绝望痛苦的感觉,他快要疯掉了。
他像是一只野兽,抓着自己领口的衣服,发出一声声穷途末路的低吼,每一次,恨不得吼穿自己的灵魂。
江凛眼睁睁看着萧里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他推翻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直到再也握不住什么的时候,他就一下子摔在沙发上,用手用力撑住自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真的就像决堤一样。
江凛从没见过萧里这样仓皇的样子,真的从来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把那个冷漠的萧里逼到这个地步,跟他妈发疯一样。
江凛喊了一声,“萧里……”
萧里跟没听见似的,或者说在这种时候,他的知觉都已经封闭了,只剩下内心的痛苦。
江凛上去扶了一把,才发现萧里浑身都在哆嗦,哆嗦得厉害,不停地抖,像是小孩子一样,江凛都跟着有点难过了,“你这样干嘛呀啊?”
萧里将脚边的酒瓶又狠狠踹踹出去,他抬头,茫然无助,眼泪一颗一颗滚出来,“我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停不下来,江凛,你知道吗,我跟快死了一样……”
萧里觉得心都像是被人给挖出来了。
他闭上眼睛,用力颤抖着,“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一闭上眼睛,想到薄颜和别的男人的场面,我真的恨不得弄死那个男的再弄死薄颜,我他妈杀了薄颜算了!我回去坐牢算了!一了百了死心塌地!省得她再天天搞那么多事情!口口声声爱我,一眨眼就跑了!跑了!”
萧里喉咙里都咳出血来了,吓得江凛脸色惨白,“你要死啊!喝到吐血了,酒精中毒啊你!昏头了吗!去医院!”
“不去!”萧里一把推开江凛,忽然间他又没了力气喃喃一句,“哦,我要是住院了,薄颜会来看我吗?”
江凛有些不忍,“曾经的她,肯定二话不说跑来看你……现在,我不知道了。”
这话就跟一耳光似的打在萧里的脸上。
萧里脸色更加白,是那种毫无血色的白,他张了张唇,原本从这张嘴巴里可以吐出无数伤人的话语,他能轻轻松松就将语言作为伤人的利器,不留情面地嘲讽刺伤——但是这一刻,任何语言,都是徒劳的。
他说不出那些伤人的话,那个一直可以被他伤害但是永远都打起精神陪伴的人走了。
被他一点点骂走了,赶走了,亲手推开了。
萧里只是不停地掉着眼泪,一颗一颗,擦都擦不过来,跟大姑娘一样,他哭得像个小孩,用力拿手遮住自己的脸,“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江凛叹了口气,“就这样吧,萧里。你回去,把薄悦娶了吧。”
他一直不敢肯定,萧里后来半道不娶薄悦,打了两家人的脸,就这么吊着她,是因为在等薄颜。
可是人都走了,还有什么意思啊。
“娶个屁!”萧里吼了一声,“不结婚了!老子这辈子孤独到老,不结婚了!”
江凛对于喝多的人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顺着他,“好好好,不结婚。”
萧里说,“薄颜上飞机了是不是?”
一边说一边爬,因为走不动了,踉跄了一下就摔下去,还好江凛拖住了,“对的,现在在飞机上估计,再等会都落地了,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萧里红着眼睛冷笑,“找……找你爹,把,把薄颜那架飞机,给,老子打下来!”
江凛差点被气晕过去,“你真的疯了啊!飞机打下来,那薄颜不得死啊!”
“有……有道理。”
萧里又直勾勾盯着江凛看了一会,忽然间他像哭一样,惨笑了两声,“那我还能怎么办?”
江凛愣住了。
萧里一遍遍,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着,“我还能怎么办?我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让薄颜回来啊?啊?她都不乐意跟我耗下去了,我还剩什么?”
江凛这种一针见血的性子,就傻不愣登说了一句,“这不是都,怪你自己么?人家当初爱你爱的要死,你死活不要她,还喜欢阴阳怪气说她……我要是薄颜,我也走了。”
萧里气得喉咙里冒上来一口血,后来他轻颤着抓住了江凛的肩膀,他说,“薄颜真的爱过我吗?”
“傻子都能看出来。”江凛无语了,干脆不想管萧里,“薄颜喜欢你,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反正就你不肯承认,你搞不搞笑,人家走了,怀孕了生小孩儿去了,高兴不高兴?跟别人跑了!”
萧里僵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
江凛叹了口气,把瓶子都收拾好,最后去抓萧里,“跟我去医院,别闹了,闹给谁看呢?薄颜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回来了。”
她要走,就走得彻彻底底了。
萧里红着眼睛,所有的精神世界在这一刻坍塌,轰的一声响,有关于所有他们之间的回忆顷刻间分崩离析。
原来放弃真的那么容易,只是两个字的事情。
可是他……他要怎么说……他后悔了……他……一点都不想把薄颜,让给别人啊……
······
我落地新西兰之后就一直选择睡觉,傅暮终说带我去吃大餐,我也没去,直接缩进被子里不想回复消息,中途偶尔有醒过来一次,发现卫廷发了我消息,问我到了没。
我打过去两个字到了,然后继续蒙头大睡,似乎现在身体很容易累,我坐了一趟飞机更加疲惫,傅暮终说我跟头猪似的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的时候,还是个黑天,我从床上坐起来,感觉和世界脱节了,大脑一片空白。
我扶着腰走出门去的时候,傅暮终戴着眼镜在外面打游戏,看见我吓了一跳,“哟!”
我咧嘴笑了笑,“干嘛?”
“我以为你要长眠个一年半载的,然后等待一位王子把你吻醒。”
我翻了个白眼,“童话故事看多了吧?”
傅暮终给我捞了另外一只游戏手柄,对我说,“要不要来一盘?”
我说不了,明天打算去医院孕检。
傅暮终看我一眼,“这是暗示我陪你去?”
我摇头,“你要没空我自己去也行。”
傅暮终回答得特别干脆,“哦,那我没空。”
擦,交友不慎,基佬也不靠谱!
我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夜宵,和傅暮终两个人端着两个大盘子拌着沙拉当夜宵吃了,后来他继续打游戏,我说你在干嘛,他说他那个发小最近在玩这个,他开了个小号在游戏上加他好友了。
我目瞪口呆,“你都追到这个地步了?”
傅暮终说,“爱情你懂什么!”
行,我不懂,我这辈子都不懂,于是干脆也不想懂了。
我又回去睡觉,傅暮终在后面对我说,“你别又想不开了啊。”
我笑了笑,回头道,“那多傻呀,我现在觉得小命很要紧,不会再做傻事了。”
毕竟曾经有一次我抑郁症严重的时候,直接在这栋房子里拧开了煤气管,傅暮终回来都吓了一跳,愣是连灯都没敢开,摸黑去了厨房开窗通风,把我往外面拖,经历过这一次,傅暮终始终都怕我哪天又想不开,推门回来看见一具尸体。
我知道傅暮终这是怕了我了,只是现在的我,早就过了当初为了爱死要活的时候。
我上楼的时候,傅暮终还在楼下打游戏,我们萍水相逢,也就彼此帮助而已,这样的关系真是令人舒服,没有任何一丝负担。
······
然而国内的萧里一点都不舒服。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萧里在公司里开会,开着开着助理递过来一张餐巾纸。
萧里愣住了。
助理说,“老板你……眼睛红了。”
萧里浑身一僵,立刻把所有的情绪都摒住,装出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来,散会之后萧里一个人怔怔坐在会议室里好久,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从28楼望下去的时候,觉得没由来地寂寞。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远点,风平浪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像是什么都不存在,大家不约而同地缄默,对于萧里和薄颜的事情闭口不提,萧里也被这样自欺欺人地瞒着,演着戏,装作无所谓。
可是唯有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他会觉得心口像是空了一块,寂寞得让人发慌。
以前这种时候,觉得寂寞了,随便一个电话,就可以把那个人喊过来,看着她那张脸,立刻就会觉得很烦人,生活却像是一下子活过来一样,萧里以为这是一种取悦。
可是现在,这种情绪变作了一种,他根本无法否认的,思念。
萧里在这天下班以后去找几个好朋友聚头,坐在一起打牌看电影,日子像是正常一样在过,却觉得好无趣。
相当无趣。
后来陆在清一边打牌一边开玩笑,“唉,小梨头要是这个时候在,我们都得输得只剩下内裤。”
江凛想也不想,“那我现在就给她打个电话。”
“你做好被费矢打死的准备吧。”陆在清哈哈大笑,可是萧里却本能想到了当初去日本,他们在房间里围成一团打牌的场面。
如今再对比看来,像是一种讽刺。
因为他身边,容羡,薄颜,统统不在了。
这三人行,被独留下来的,不是容羡,不是薄颜,是他。
萧里情绪不是很高涨,陆在清戳了戳他,“你在想什么?”
萧里说,“不知道,只是觉得……忽然间活着好没意思。”
江凛吓了一跳,“你干嘛呢?不就是薄颜走了……”
萧里的心忽然间传来一丝痛意,就像这几天一直都不存在的知觉又猛然回来了一样,所有的感觉悉数缓缓回到他身体里。
原来触及到和她有关的东西,他就会变成这样。
可是萧里沉默,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好久,陆在清掏出手机,喃喃着,“你说,小颜的孩子是谁的呢?”
萧里眼神一变,声音都跟着冷下来了,“你问这个干吗?”
“谁问你了。”陆在清翻了个白眼,把手机举到萧里面前,“我自己问小颜,我和她谁跟谁啊!”
萧里看着陆在清那欠扁的表情,手指隐隐发颤。
那曾经是他的女人,只为了他燃烧,只为了他付出一切,可是后来这一切被他亲手毁了,于是原本某些属于他才有的特权,也已经不再为他行动了。
回忆就是未够多,仍不惜一切地网罗。
萧里脑子里现在全部都是过去的回忆,从高中开始到现在,哪怕中间为了薄颜断掉坐牢的两年,他都觉得自己从没离开过。
似乎生命里永远有个叫薄颜的女人,那么倔强,那么固执,又那么自私自利地,要在他血肉里刻下她的名字。
他沉默了半晌,陆在清叹了口气,去江凛隔壁KTV房间里唱歌,看萧里心情不好,还偏偏点了悲情粤语歌。
“我爱得越坚忍这对手越冻,心里问题没揭盅,唯有自控……”
萧里失控打翻了手边的杯子,咣当一声碎在地上,江凛和陆在清抬头去看萧里,他在背景音乐下朦胧成了一幅画像,侧脸淡漠,眼神却细碎隐忍。
他……有一种现在就,不顾一切追去国外的冲动。
那一瞬间萧里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偏偏陆在清在一边唱歌唱得声嘶力竭,让他耳边嗡嗡作响。
薄颜的虚伪,薄颜的贪婪,薄颜的自私。
他记忆里有无数种薄颜不堪入目的样子,统统都是只有他才能看见的。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就像是两个薄情寡义心怀鬼胎悲观主义者之间的千帆过尽。
互相看尽对方的底牌,了解彼此的阴暗,但依然保持自我拒绝改变。
萧里觉得,他和薄颜就是这样的,如果他笑着把煤气罐拧开,薄颜下一秒就能替他从容不迫地划开一枚火柴——来吧,一起死吧。
可是现如今,什么都不剩下了。
萧里在这天夜里喝得酩酊大醉,两眼无神,像是被抽空了所有意识,依昔俊俏的脸庞下,内心早已被腐蚀得一片空洞。
陆在清抓着他的袖子,“你这是怎么了?不像你啊。”
岂料萧里喝多了,哭着说,“我想薄颜。”
陆在清和江凛纷纷一震,从没在萧里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无助的,绝望的,像是一个走失的孩童,回不去令他安心的地方。
原来令萧里安心的地方,就是薄颜的身边。
可惜了……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个,他只知道,薄颜在,又烦,事情又多,可是他还偏偏每次都会去帮忙,就想着薄颜肯定是老天派来搞他脑子的,没想过……这一切代表着什么。
反正薄颜再怎么作,只要哄哄就好了,就没想过她有朝一日真的离开了,心里有多死。
萧里趴在陆在清肩膀上哭,陆在清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诶诶,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话说薄颜不是还一个人么?你要是不介意,你……你去帮她养小孩呗。”
“放你的屁。”
萧里恶狠狠地说,“薄颜要是敢生,老子掐死她的小孩!”
“这么狠心!”陆在清怪叫一声,“那算了,你还是别糟蹋小颜了。”
萧里气得浑身哆嗦,“她怎么敢……怎么敢生别人的孩子……”
“又不是你老婆。”陆在清自顾自说着,“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萧里声音都颤抖了,“我就不想她生!我就不想!不行么?她怎么能给别的男人生小孩……她……她连我的小孩都要打了!”
陆在清不可置信看了萧里一眼,“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吗?”
江凛摇摇头,“我都想打他耳光。”
太自私了。
萧里就是固执,死死攥着手指,“不能的,不行的,她不能给别人生孩子,她只能给我生……”
“喝多了什么胡话都往外说。”江凛皱着眉上前来,一把抓住了萧里,“够了,去吐一吐,然后睡觉。”
“不……”萧里红着眼睛喊了一句,“我想找薄颜,我想给她打电话。”
“你不是把她删了么?”
陆在清拿着自己的手机,给我发了一条消息,在干嘛?
我在新西兰,看见他发消息过来,叹了口气,排着队发了一句语音,“我在孕检。”
这句语音被陆在清点开的时候,房间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萧里,原本还喝的烂醉一塌糊涂,猛然清醒,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谁在给你发语音?”
陆在清结结巴巴,“小……小颜……”
他手指不小心又点了一遍。
声音又播放了一遍,“我在孕检。”
萧里脸色苍白,“她在哪里孕检?!”
说完了一把过来抢陆在清的手机,陆在清往旁边一闪,“我靠,你要干嘛啊!”
“手机给我!”萧里嘶吼着,“薄颜在哪里孕检?老子要找人把她肚子里那个种给打了!”
“你昏头了!”江凛从背后使劲抓住萧里的肩膀,“小颜说她要生下来,你这是作孽啊!”
“我不管!”萧里像彻底失去理智一样,所有的意识都在尖锐地发出嘶吼声,“妈的,谁敢碰她……谁敢……”
说到后来萧里自己声音都在抖了,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我他妈不就是……不就是骂了她几句么,她怎么可以转头和别的男人上床?谁敢碰她!我知道她怀孕的时候,真的弄死他们这对狗男女的心都有了……”
陆在清被萧里这副不顾一切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你冷静点啊,薄颜自己要生,你就是跪下来求她,也没用啊。”
跪下来求她?
萧里疯掉了都,眼睛血红,“我求她?我凭什么求她?她都跟人跑了——她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一边的江凛继续一针见血,“为什么要考虑你,你又不是她男朋友。”
萧里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彻底底地碎了。
这天地人间,原来最难熬的,就是爱恨。
这天夜里狂风呼啸,秋季的微凉的夜风,裹挟着这座纸醉金迷不夜城里所有意乱情迷,卷过城市的每个角落。酒精的味道打湿了纸钞,女人的娇笑被男人化作浪潮,善男信女牛鬼蛇神,黑天黑夜阿猫阿狗,每个灵魂都在作呕。
这红尘俗世,爱情从来都不曾放过谁,越是从烂泥一般的欢场里生根发芽的爱情,越是血腥到让人撕心裂肺。
你曾与我怦然欢喜,岂料爱情
徒。有。虚。名。
···········
「分手时内疚的你一转脸,为日后不想有什么牵连。」
离开萧里后,我常梦见他,梦醒时分一脸眼泪,浑然不觉。
我怀孕的第四个月,又出现了先兆流产的征兆,吓得我直接搬进了医院住,医生对我的体质直摇头,用英文告诉我,我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以后会越来越危险,问我还要不要生。
当时的我直勾勾看着医生,回答她,我要生。
拼尽一切,也要生下来。
我是一个人来看医生的,医生大概能猜出一些什么,但是他们比较善良,偶尔也会鼓励我一个人好好生活,尽全力给我最大的善意。
我感谢这些医生没有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来揣测我,住院期间经常有小护士给我送点吃的,还有一个男医生对我表白,说愿意和我一起抚养孩子。
外国人从来都是不在意前夫或者前妻的小孩的,在他们眼里都是天使,于是这位男医生对我说,薄,给我个机会,你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
我笑着感谢并拒绝了,我不想再拖累谁。
「当我工作,睡觉,祷告,娱乐,那么刻意过好每天,谁料你见松绑了又愿见面。」
可我还是时常收到有关于萧里的萧里,他把我删掉后,陆在清和江凛就成了萧里的传话筒。
陆在清经常对我说,今天周末,萧里又喝多了。
他抱着江凛哭,嘴里念的是你的名字,但是酒醒后从来都不承认。
我红着眼睛摇摇头,萧里,原来你内心也无法安宁。
真好。
我曾经受过的所有痛苦,在你身上吃过的所有苦头,现在都以加倍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你心里。
「谁当初想摆脱被围绕左右,过后谁人被遥控于世界尽头。」
陆在清对我说,小颜,回来吧要不。萧里都快……疯了。
我流着泪笑着拒绝,萧里,是你一遍遍让我滚的。
如今我滚了,你可还满意?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驯服了谁,又是谁圈养了谁?
你将我困入你爱的围城,同时……也成为了我手掌心轻而易举就可以握拢的掌纹。
「勒到呼吸困难才知变扯线木偶,这根线其实说到底,谁拿捏在手。」
我和萧里这场拉锯战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横跨了我整个年少叛逆的时光一直到如今,我不知道谁赢谁输,或者说,只是以惨烈的两败俱伤收场。
不回去了,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哪怕萧里现在为我所牵动,为我痛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要回去了。
原来深情的人不可怕,深情到偏执的人才最可怕,说不要的时候,就如同报复一般,誓要让对方也尝尝当初自己有多痛彻心扉。
「不聚不散,只等你给另一对手擒获。那时青丝,不会用上余生来量度。」
我在想,离了我以后,萧里还会被谁所驯服。
后来陆在清给我发过一个截图,是萧里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发的,凌晨时分,萧里谁都没喊,一个人过了生日。
他说。
【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
我在想那是一种怎样的寂寞。
那个时候我怀孕6个月,肚子慢慢大了,傅暮终在家都会帮着我做家务。
医生告诉我,我身体那么差也有原因,肚子里有两个宝宝,是个双胞胎,所以需要的营养更多了。
我一天天都营养不良,吃东西进去就要吐,孕吐反应比一般的孕妇还要剧烈。
可是我还是吃,哪怕我干呕,我都忍住,为了孩子,我必须吃。
「但我拖着躯壳,发现沿途寻找的快乐,仍系于你肩膊,或是其实在等我舍割。然后断线风筝会直飞天国。」
7个月的时候,耳边有关于萧里的消息渐渐地少了,陆在清和江凛也不再频繁骚扰我了。我现在身体比之前好了点,但是腰很酸,毕竟两个孩子需要的空间也比一般的要大,子宫涨得很满,这让我时常半夜腰疼,一动就疼的那种,甚至连躺下,都是刺痛的。
有次实在严重,疼得我甚至腿都跟着抽筋,早上起来傅暮终替我打救护车送我去医院,一边不停地摇头叹气。
“你这是要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了。”
我不说话,多疼我都没吭一声。
后来我还是又回去住院了,住的最贵的妇儿医院,那边的医生护士都很贴心,每天都在细心照顾我。
「这些年望你紧抱他出现,还凭何担心再互相纠缠。」
我听陆在清说,萧里来找过我,但是他并没有在我视野里出现过,那个时候大概我已经大着肚子步履蹒跚,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孩子,也无暇顾及身边是否出现了其他人。
萧里来的时候,看见傅暮终在我身边,他走的时候也是无声无息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回去的。
有陌生路人也曾喃喃着回来,说路上遇见一个长相漂亮但是脸色苍白痛苦的男人和他飞速擦肩而过,脚步如同在进行着一场逃亡。
或许曾经我会欣喜,但是现在我连问都不想询问了。
出现便出现罢,离去就离去吧,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之间还会再有纠缠,因为我真的没有一点力气再被他浪费了。
「给我找个伴侣找到留下你的足印也可发展,全为你背影逼我步步向前。」
我生孩子的时候,是早产,实在撑不住了。当时羊水破得也突然,医生都吓了一跳,直接推着车子带我去手术室,抽空给傅暮终打了个电话——我在新西兰就他这一个朋友。
我躺在床上,明晃晃的无影灯照着我,我眼里一片漆黑,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生……生下来吧。
不管什么,从此带着孩子长大,我这一辈子,也就足够了。
我脸色苍白虚弱被护士推出来的时候,几个小护士都在夸我勇敢,对我说,是双胞胎,特别可爱。
不过因为是早产儿,他们俩的身体还很虚弱,一下子就被转进了特殊病房照顾,傅暮终在外面等我,看我出来了,差点给我啪啪啪鼓掌了,“真不容易。”
我惨白着脸笑,只觉得从死亡关头爬了一次回来。
萧里,你什么都不知道。
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端,有你生命的延续。
「一直不觉,捆绑我的未可扣紧承诺。满头青丝,想到白了仍懒得脱落。」
我在新西兰开了一家咖啡厅,然后独自带娃,小孩名字是傅暮终跟着我一块取的,他特意问了他家有文化的二哥,开着家庭视频会议,傅家的人坐满了桌子替我小孩取名字。
男孩儿先出来的,所以我们先替哥哥取名字。
傅暮终问我,姓什么。
我说,姓薄。
后来大家一致决定,哥哥叫薄蔚,妹妹叫薄妤,名字都特别清秀。
我看见薄蔚的时候,就觉得,得藏起来。
他和萧里的眉目,隐隐地太过相似。
「被你牵动思觉,最后谁愿缠绕到天国。然后撕裂躯壳,欲断难断在,不甘心去舍割。」
陆在清把朋友圈截了个图发给萧里。
他说,小颜孩子生了。
萧里浑身一颤,比他预计的预产期早了一个月,看来是早产。
也不知道小孩和大人怎么样。
点开图片的时候,心脏却骤然停了半秒,随后,每一次跳动都开始牵扯出一种细碎的疼痛感。
照片里有两个小婴儿,一男一女,还没睁开眼睛,像两个小老头儿。
萧里红着眼睛发过去一句语音,“妈的,这么丑,跟别人生的,就是难看。”
陆在清无语了,“你就是嫉妒。”
没有。
萧里喃喃着,他……一点都没有嫉妒。
······
第一年,我在大雪纷飞时出门采购,打算过年,回家喂奶,小孩子慢慢长大了,眼睛睁开的时候,带着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好奇和渴望。
傅暮终说,“你要是嫌多,给我一个呗,我正好没法生小孩。”
我说,“滚蛋。”
傅暮终说,“买一个买一个,给我家做童养媳。”
“想得美。”我笑着说,“傅家不够格儿。”
“靠,中央军区的傅家都不够格儿,你胃口够大啊,怎么着,打算以后让薄蔚当总统啊?”
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对的,我就是总统他妈。”
“快醒醒啊。”傅暮终也乐了,一边打游戏一边对我说,“诶,你抱你儿子过来,我教他打游戏。”
我在厨房择菜,随便傅暮终去逗我的儿女玩,后来晚饭我们两个人吃了,傅暮终说,“唉,真好,要是我家福臻在这儿也就好了。”
我说,“哦,原来你喜欢福臻啊。”是挺帅的。
傅暮终呸了一声,“我很快就要回国了,你打算怎么办?一个人留在新西兰?”
我点点头,“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傅暮终给了我挺多安慰的,我挺感激他。
后来我女儿开口说话了,第一个喊的人是傅暮终,“爸爸——”
傅暮终脸上什么脸色都有,赤红黄绿青蓝紫,挨个儿过了一遍,最后一脸严肃对薄妤说,“我不是你爸爸。”
薄妤小脑瓜子转得特别快,“妈妈——”
“不是,怎么还给我变了个性呢……”傅暮终说,“我不是你们爸爸,我是你们妈妈的朋友,可以喊我叔叔——叔叔,书屋叔——”
“苏苏……”薄妤牙牙学语。
傅暮终跟着傻乐,就像他孩子似的,“听到萧里孩子喊我爸爸,感觉真爽。”
我也笑了,“有什么可乐的,薄妤,来,喊妈妈。”
“妈妈。”
·······
第二年夏天,我带着薄蔚和薄妤在新西兰别墅的花园里血散步,隔着无数个时差,萧里在白城街边穿梭,穿着一件薄薄的防晒衣,脸庞白皙俊美,眼神却如同死水,冰冷到没有一丝感情。
我们在平行世界不停地擦肩。
第三年,薄蔚开始认字,薄妤经常爬过去和他打架,但是薄蔚很让着自己的妹妹,小小年纪相当有绅士风度,我给他们俩都订了礼服西装,把一双儿女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在想,萧里,你会不会知道,我们之间有一对这么漂亮的孩子。
第四年,薄蔚有了自己初步的认知和思想,我和他坦白了我跟萧里之间的一切,薄蔚用英文对我说,没关系,妈咪,现在有我。
我抱着他们哭了一晚上,远在白城的萧里依旧醉生梦死,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大事值得他留意。
第五年,小梨头考出了博士,邀请我回国吃饭,我再没犹豫,也了无害怕胆怯,抱起薄蔚和薄妤回国,飞机在云层穿梭,如同飞入时光洪流,点点滴滴,都是和萧里有关。
再见时,我已是两位孩子的母亲,他身边有了新的网红面孔陪伴。只是这次不同的是,他变了。
曾经轻佻风流不可一世,如今深沉冷漠再无波澜。
远远地站着,我看见小梨头,也看见了身边一群老朋友,忽然间感慨时光蹉跎。
原来我们之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小梨头特别激动,不停地挥手,我还在排队慢慢走出来,急不了,但是外面接机的大家显然已经激动了。
陆在清那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对我说,“热烈欢迎薄小颜同志回家!”
机场里的人纷纷看我们,我觉得有点丢人,笑着喊了一声,“别说了,太丢人了。”
“唉,别提,还有更丢人的。”陆在清说,“你哥做了个接机牌,丑死了,你想看吗?”薄誊脸色都变了。
我靠,我立刻摆手,“别别别,我一世英名!”
大家都在欢笑,可是我看见人群之中有人沉默,眼神如同深渊。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我在心里默念。
出来的时候,大家挨个上来跟我打招呼,唯独萧里落在最后。
再后来他上前的时候,或许想和我握手,但是我先一步握住了小梨头的手,看着他伸出手又落空。
一别经年,物是人非。
那一瞬间,这五年间曾经已经被萧里磨灭的所有痛彻心扉再一次回到他的身体里。
原来身体什么都没忘记。
原来麻木只是假象,迷惑了他,甚至骗过了所有人。
那种疼痛感,不管多久,只要出现一次,就可以侵袭他所有的知觉。
心脏就早就被这种痛觉从内到外侵蚀得一片血腥泥泞,他看着我,如同回到了五年前,我还是他手心扑火的飞蛾。
那一刻,所有回忆从时空裂缝里撕裂而出,所有狂风呼啸感情沸腾的夜晚,我曾哭喊着一遍遍质问,萧里,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曾失去自我为他堕落,哪怕身负恶名千夫所指。
我曾午夜梦回被梦惊醒,是他一遍遍推我入深渊。
一眨眼思绪又被冰冷的现实拉扯回到了此时此刻——
我们代号相称,互不相认。
我风平浪静,他撕心裂肺。
「难道爱本身可爱在于束缚。
无奈你我牵过手,没绳索。」
这场见面的时间实在是太短,短到我和萧里对视几秒就结束了,后来我转头的时候,有人从不远处哐当一下撞过来。
“妈咪,上个厕所你就没影了,不怕我和薄妤走丢吗?”
我笑着抓了一把薄蔚的头发,“你这不是找到了么?”
薄蔚双手叉腰,“是么,你还很得意是不是?每次去商场你不见的时候,都是我和薄妤自己去前台找小姐姐给我们播放公共喇叭——‘薄颜女士,您的小孩正在前台等您,请您听到广告立刻回到服务台来,不要走丢。’这种话,到底谁是家长啊,唉,真心累。”
薄蔚说完还颇为老成叹了口气,薄妤在一边咯咯笑,“妈妈是小孩!”
我看见小梨头嘴巴张得老大,指着薄蔚和薄妤,尖叫一声,“我的干儿子干女儿!!!”
所有人都一哄上去摸他们,薄蔚和薄妤戴着口罩,新西兰的空气太好,我怕他们一下子回到国内受不了直接会吐,所以给他们戴上了防尘口罩,毕竟小孩子的呼吸道比较稚嫩。
这个还是傅暮终告诉我的,他说,老子一回国到机场就扒拉着垃圾桶干呕,诚不欺你!
于是我这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唯有萧里站在一边,看着我的孩子,眼神冰冷,细细看去,可能还有些寒意。
我无声地笑了笑,他总不会想到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毕竟在他眼里我和每个男人都有来往。
——或许也的确是这样,我在大众眼里,就是这个名声。
不过如今我一双儿女倒是很可爱,小梨头盯着薄蔚露在外面的眼睛看了半晌,“你这双眼皮是割的吧?”
薄蔚很自豪,“我妈咪生得好!”
薄妤也抢着挤过来,“干妈干妈,你看我,我睫毛也很长!”
小梨头笑得特别开心,“哈哈!睫毛长像你妈,双眼皮深像萧——”话没说完咯噔一下,小梨头当场闭了嘴巴。
萧里的眼神直接沉了下去,陆在清也扭头去看萧里,怪叫了一声,“萧里双眼皮也很深,过来,要不要认个干爹?”
萧里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必,了!”
我没去在意萧里的情绪,小梨头拉着薄妤走了,薄蔚就跟着我哥,一路上喊着舅舅,我哥一个大冰山愣是耳根子都红了,被小孩子哄得晕头转向,恨不得现在把整个薄家送给他,大家都哈哈大笑。
“完了,辈分凭空升级了。”
江凛和陆在清道,“那我也是当舅舅的人了。”
“你就占薄颜的小孩儿便宜吧!”前面的费矢说了一句,随后问我,“去哪儿?”
我笑着摇摇头,“目前没想好,去酒店开房吧。”
“一回国就开房,你有没有把薄家当自己家?”
费矢从后视镜里看我,“不回薄家?”
我尴尬地说,“不回。”
我看见薄誊的表情僵了僵,片刻后才恢复了一脸冷漠的样子。
随后费矢还是替我们开车去了酒店,萧里正好坐在我隔壁,一路上脸色沉默,我见他眼神冰冷,像是不大想和我搭理的样子,干脆连最后一点和他打个招呼的念头也放弃了。
算了,旧情人相见能不腥风血雨就已经很好了,我还指望萧里给我好脸色,怎么可能……
开完房间放好行李,薄蔚跳上床踩来踩去,我说,“下来,不可以这么没规矩。”
“sorry。”薄蔚摘掉了脸上的口罩,用英文说,“妈咪,我下次不会了。”
“哥哥你该学我,我乖。”薄妤换了平底鞋,她一直很爱漂亮,出门喜欢穿短短的小粗跟,就像一个小公主,如今到了酒店里倒是换上了平底皮鞋,对我说,“妈咪,我们要在白城呆多久?”
“嗯?大概等到小梨头最近生日过去吧。”我笑着说,“她要生日了,你们知道吗?记得祝她生日快乐。”
“哇!祝福梨头干妈!”薄蔚扒着门,“我现在就去找她!她在下面一层对不对?”
“对。”我给薄妤换衣服,“坐电梯小心,注意安全。”
“好。”薄蔚关门跑了出去,走在走廊过道上的时候,忽然间一头撞上了一个人。
“呀——”薄蔚家教良好,本能反应是喊了一句sorry,抬头发现是萧里的时候,顿时眉开眼笑,原来是熟人,下意识用英文道,“嘿帅哥,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萧里却像是僵了一样,不可置信盯着薄蔚的脸,下一秒,身体开始隐隐颤抖。
他伸手猛地摁住了薄蔚的肩膀,一字一句,用尽力气,哪怕声线还是带细微的哆嗦,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你的父亲是谁?”
薄蔚被萧里这副红着眼睛的样子吓了一跳,退后几步,又被萧里狠狠抓住。
他不是故意的,但是薄蔚害怕了,“你……你想干嘛……我妈咪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说我的家庭消息……”
“是谁?”
萧里浑身都在发抖了,气血上涌的时候,胸口掀起惊涛骇浪。
他,之前一直都没注意薄蔚的脸,毕竟两个小孩刚刚也戴着口罩。
他一直都没注意。
可是现在面对面和薄蔚撞上了,才发现薄蔚这张脸……这张脸——
萧里现在意识一片混乱,和薄蔚在走廊过道里对视,那几秒如同有无数回忆洪流在他耳边叫嚣着奔腾而过,万千洪荒打上礁石,碰撞出记忆的碎片。
薄蔚的眉,薄蔚的眼。
萧里怔怔看着薄蔚,薄蔚忽然间觉得这种感觉不是压迫,不是危险,是眼前的男人,在紧张,在崩溃。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叔叔,冷着一张脸又酷又帅的叔叔,忽然间蹲下来,猩红的眼里直接淌出了泪。
是泪,真真切切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薄蔚的手背上。
薄蔚吓了一跳,“哦不,上帝,我怎么能把大人弄哭了。叔叔您能别哭吗,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真的,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
萧里喃喃着,眼泪模糊了视野,薄蔚的脸逐渐看不清晰,他便用力睁大了眼睛,想仔细看。
想仔细见证。
这个孩子……
萧里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甚至快要按不住薄蔚,若不是有薄蔚靠着,他怕他下一秒就要失去支撑跪在地上。
耳边不停地有嗡嗡声响起,萧里脑子里现在一片浆糊,原本清晰冰冷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他装了五年忍了五年,在这一刻彻底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薄蔚盯着萧里的脸看了一会,忽然间笑了,“叔叔你的眼睛跟我特别像——”
他话锋又一转,“不过你没我帅。”
萧里被薄蔚这话弄得心脏都跟着疯狂跳动了,当场站起来,直接抱起了薄蔚,朝他原来的房间走去。
“叔叔,你想干嘛?我妈咪和薄妤在换衣服哦,我们是男人,不可以进去打扰的,我想去找干妈玩。”薄蔚的腿在不停地扑腾,萧里把他按住,眼泪已经干了,如今男人白皙的脸上是另外一种表情。
风雨欲来山满楼。
他眼底带着惊天的怒意,恶狠狠,咬着牙,一字一句,“为什么不能进去?”
“因为我们是男人,是绅士。”
薄蔚对萧里说道,“妈咪是女人,是花朵,要呵护。”
“我不是绅士。”萧里的声音忽然间变了,“我是人渣,抛弃了你们五年的人渣。”
薄蔚表情也愣住了,随后他的小脑瓜有些明白不来情况,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萧里低头,对上薄蔚的眼睛,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深渊,让他清晰感受自己眼里透过血管脉搏跳动的,所有歇斯底里的情绪,以及对他们疯狂的掠夺和占有欲,“你是我的,小东西。”
薄蔚脸色惨白。
萧里毫不犹豫地继续问,“你和你妹妹是龙凤胎?”
“对的,我先出生的……”薄蔚嘴唇也有点发白,“等等,你说我是你的,是什么意思……我们……我们……”
“该改口喊爸爸了,小子。”此时此刻的萧里危险得就像是一只妖孽,“可把你妈管好了,小王八蛋,老子就是来抢你妈妈的。”
“你想干什么!”薄蔚一听,登时变了脸色,“你……你怎么就确定——在新西兰,抢着做我爸爸的人多了去了!”
“是么?”萧里咬牙切齿,一脚踹开了门,伴随着这个动作,萧里对怀中大惊失色的薄蔚说,“那我来让你见识见识我。”
我给薄妤换好衣服,薄妤正在笑着打游戏呢,这个时候酒店房门就直接被人一踹踹开了!
踹开了!
我他妈!五星级大酒店的房门啊!何等的力道啊!
我一抬头看见萧里抱着薄蔚步步逼近,当时内心顿时惊起海啸,下意识失去了冷静,“干嘛?”
萧里按着薄蔚来到我面前,冷笑着,几乎是咬牙切齿,问我,“这谁的种?”
我口不择言胡言乱语,“我……我随便找精子库配的。”
萧里眯眼笑得花枝乱颤,偏偏越是这样,那皮囊愈发帅气,又凶狠又帅气,他说,“扯,继续扯,我听听你能不能扯出一剧封神榜来。”
薄蔚很天真地问道,“封神榜是什么?”
萧里说,“就是你妈满口胡言。”
“哦。”薄蔚和他心有灵犀,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一唱一和,“妈咪,你满口封神演义。”
“……”
我说,“薄蔚,你过来。”
薄蔚说,“为什么?”
我指着萧里,“因为他是坏人。”
“可是他告诉我,他是我们的父亲。”薄蔚用很坦诚的目光看向我,“告诉我,亲爱的,他是不是我们的父亲?”
我心如刀割,选择摇头,萧里把薄蔚放床上就直接过来抓我,我喊了一声,萧里碰到我的时候,就觉得全身的情绪都被点燃了。
眼前这个人,他压抑着所有念想想了五年。
萧里眼眶猩红,“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含着眼泪,“你要结婚了,我凭什么告诉你!”
萧里倒抽一口凉气。
我这是承认了。
承认了。
那是他的孩子。
萧里倒退几步,忽然间捂住脸,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可是他确实在笑,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或者说,他就是喜欢这样阴阳怪气。
可是萧里内心是真的根本无法平静,现在他做什么都能失控。
萧里说,“薄颜,你骗了我五年。”
我说,“不怪我的,怪你自己。想要孩子,就打官司。”
“打官司?”萧里恨不得把我掐死,“你试试!这整座城市谁敢跟我打官司?”
萧里的声音里带着失去理智的颤抖,我很少见他这样,或许是我的遗憾,五年前没见到他崩溃的模样。
只有通过陆在清他们寥寥数语的转述,告诉我萧里痛不欲生,告诉我萧里追悔莫及。还告诉我,小颜,快回来,大家都在等你。
我却从没亲眼见识过,他有多疼。
我咧嘴笑了笑,这一刻,如同我们身份对换,看见萧里这幅样子,我居然,觉得又痛又快,“是么?你是觉得我会乖乖听从你所有的命令吗?你敢威胁我,我就敢跳楼给你看。”
萧里没想到我这么狠,眼眶都红了,“你没想过孩子吗?”
我笑了,“孩子若成了你牵连我的工具,那么我也可以不要的,你是不是现在这一刻开始要跟我抢小孩?好吧萧里,你不用麻烦的,我放弃就是了。喏,孩子你带走吧。”
萧里根本无法预料我已经死心塌地到了这种地步。
这种……和他曾经一模一样的地步。
什么牵制我,我就放弃什么。
什么成全我,我就利用什么。
“我干不出来那种为了孩子还可怜巴巴被绑在男人身边的事儿。”
我红着眼路过萧里,“为了孩子被男人威胁那都是活该。你若要孩子,我亲手放弃抚养权送给你。萧里,你要从我身上获取什么,我都能放弃。你要我这个人,只有我死。”
萧里僵在原地,心脏在那一刻甚至落空了一秒,如同猛地从高楼摔落,经历了一遭猝然失重的惊慌感。
我离去,心安理得去找费璃聊天,留下萧里和房间里两个嚎啕大哭的孩子。
薄蔚说,“妈咪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薄妤说,“你滚!你快滚!就是因为你的出面,妈咪才不要我们的!”
萧里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比曾经更加深重的,绝望。
我没想过我会和萧里相似到了这种地步,无所畏惧,破罐子破摔,如同站在上帝视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置身事外和他们无关。
曾经的萧里便是如此,哪怕我爱得再痛再深,都做不到对他造成一丝的影响,他无所谓的,虽然没了我或许会难过,但是他更爱自由。
可是后来,漫长的岁月里,萧里思念我,得不到我,我们之间隔了一个根本无法跨越的五年,这五年里,他变得有七情六欲,变得自私,变得想占有。想要拼尽一切去得到,去抓回。
我将你渡成了人,却将自己渡成了你。
真是遗憾,原来,大家谁都没赢,在彼此的世界里,都输了。
我得不到萧里,干脆也就得不到了。可是萧里却对我念念不忘,命运果然是一个轮回,不是吗?
若你有幸,就也应该尝尝当初我上刀山下火海行过的那些人间疾苦有多煎熬,就应该知道我的内心世界曾经遭受过几次深痛的打击和摧残,摇摇欲坠的时候,却还想着要爱你。
萧里,你看看如今的我,可还满意?
我就莫然想到了一段话,血腥,惊险,又无可挽回——
偏执狂在爱恨里的过度,是不可逆,是自然的规律,是宇宙的奥秘。
不要再给他机会。
不要让他赎罪。
失去再也不能收回。
我们就是要诚心输给他。
把他的错养起来,造就一场不会好转的悲剧。
······
我走到楼下的时候,费璃还在房间里,我刚想推门进去,却听见了里面传来声音。
是费璃和费矢。
“小叔,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费璃,你觉得你还值得我如何对待你?”
费璃红着眼睛,“哪怕我过生日……你也……”
“一个样。”费矢道,“过完生日就滚蛋吧,想好去哪个国家了吗,我送你。”
费璃不可置信,摇着头后退两步,“非要把我送走吗?我说了,我可以做到不对你暴露任何心思……我……”
“陆初初已经知道了。”
费矢的眼神一下子深下来,冰冷的,像是地狱,“费璃,你必须走,她才安心。”
“可我也是费家人啊。”小梨头撕心裂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非得我滚她才安心吗!我也是费家人,她凭什么!”
“需要我说理由吗?”费矢眼神淡漠看着小梨头,“把你所有那些龌龊的念头统统给我收起来!”
龌龊……他说她龌龊……
小梨头倒退两步,摇着头,“你说我龌龊?”
费矢眼睛倏地眯起来,总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但是他刻意忽略。
费璃含着眼泪笑了两声,“嫌我龌龊,你碰我?你喝醉的时候天天对我施暴怎么不想想我龌龊!你不带套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龌龊!你现在告诉我龌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
费矢的瞳仁收缩了几寸,那几秒在他脑海里掠过的竟然是费璃被他压在身下哭喊挣扎的模样。
酒精制造了一场场他内心肮脏的掠夺,他统统交给喝醉了这个理由去背负,甚至没想过费璃的任何感受。
她不是费尽心机要勾引自己么?很好,他成全她,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费矢没说话,只是看着费璃这副失去理智的样子,最后,男人只是笑了笑,冷酷到底,“别挣扎了,费璃。所有的不过是我满足你罢了。现在我告诉你,我玩腻了,你也少给我搞什么事情出来,否则我没现在这么好说话,还给你挑选去国外的机会。”
那意思就是,敢挑战他,费璃这辈子,永生永世都别想回白城来。
费璃愣住了,瑟瑟发着抖,我站在门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看见走廊那端另外有一个男人,抽着烟,眉目被烟雾缭绕,听着这整场闹剧,指尖的烟不急不缓地燃烧。
我上前,那人的脸庞有些清俊。
“卢江。”
我喊出了他的名字,小梨头给我说过他。
“薄颜。”卢江知道我身体底子不好,掐了烟,把烟丢在电梯边的垃圾桶里。
我对他说,“不进去帮帮忙吗?”
卢江摇摇头,“等她不开心了会出来的。我现在进去添乱,没必要。”
“哦。”我应了一声,“其实我也是。”
我也想帮费璃的,我解脱了,费璃却还没有。
五年了,这种纠葛该有多深,大概就如同我和萧里的当年吧。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重蹈我的覆辙。
只是我和卢江谈到一半,电梯门开了,随后我看见萧里怒气冲冲从电梯里走出来,大概没想到一开电梯就能碰见我,他直接上前狠狠抓住我。
我说,“干什么!我说的还不够明了吗!”
“不够!”
萧里一字一句,看了眼卢江,皱着眉头,“你来干什么?”
卢江指了指房门,“吵架了,我来收场。”
萧里一眼就明白了事情,过来对我很恶狠狠地说,“自己事情还没解决,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管别人!”
我挣扎,“我已经和你说好了!你别来烦我!”
“老子就烦了怎么样,你有本事打电话报警抓我!”
“你耍无赖!”
“耍无赖怎么了!”
“老流氓!”
“cnm老子今年28岁你跟我说老?我让你试试我老不老!”
卢江吹了声口哨,随后就看着我被萧里抓入电梯,刚想喊他帮忙拉一把,结果这人冲我挥挥手,“自求多福。”
我心说你怎么这么没眼见力,电梯门就关上了。
下一秒,下巴被人用力抬起,萧里吻我,用力,凶狠,用尽力气。
我的空气快要被他抢光,随后电梯门开了,他一边拽着我一边往房间走,我急得直喘气,甚至都开始打他,“干什么,萧里,你要不要脸!我们都没关系了——你——”
萧里咬牙切齿咧嘴笑,“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要脸。”
随后萧里直接把我抓到了薄蔚脸前,凶巴巴来一句,“哭毛哭!给你带回来了!”
薄蔚扑向我,“妈咪,你怎么不要我了哇啊啊啊!”
我看着薄蔚哭,心一下子软了,摸了一把他的脸,“妈咪没说不要你啊。”
“你就是说了不要我!”薄蔚抱着我比薄妤哭的还起劲,薄妤原本还在哭的,看见自己哥哥哭成这样,愣是被他逗笑了,“你哭起来好丑哦。”
薄蔚一擦鼻涕,“你也是!丑八怪!”
我和萧里对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萧里眼眶通红,回去一脚又把门踹上了,然后过来抓着我直接往床上摁,我心急慌忙挣扎,“你放手——当着孩子的面你想干什么?”
“当着孩子的面?”萧里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你也知道是当着孩子的面,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我还没说什么,薄蔚擦着眼睛跑过来对萧里说,“大坏蛋!不许欺负我妈咪!”
萧里被自己亲儿子喊作大坏蛋,顷刻间愣住,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意外——没有比连自己儿子都讨厌自己来得更伤人了。
薄妤胆子更大,跳上床直接扯萧里的衣服,“坏人,你放开我妈咪,跟我妈咪道歉!”
萧里气得怒极反笑,狠狠松开我,我呜咽了一声,他却只是起身,依旧用重量压着我,“薄颜,你想拿这对孩子怎么样?”
我笑得嘲讽,“随便怎么样,你要拿走你就拿走,不拿走我就自己养他们,我又不是养不起。”
何必要巴巴来求你。
萧里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恨不得把我掐死,“薄颜,你怎么可以这么狠!”
“跟你比起来。”我凉凉地笑,“我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萧里,你忘了你的手段了吗?可别跟我说你现在心疼了,那多可笑啊。”
萧里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那一刻我看见他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炸裂,一点点湮灭在漆黑的瞳仁里,无声无息。
萧里后来起身,声音都是抖的,我都不知道我原来能把他伤成这样,痛快之余心脏愈发加速跳动,我盯着他那张脸,那张向来漫不经心毫无波澜的脸,发誓要在他脸上看见痛彻心扉,于是便咧嘴笑了笑,“哦对了,还没来得及祝你和薄悦新婚快乐呢,怎么样,我一走,你们是不是轻松多了?没有我这个拦路石,你们应该可以安安心心长长久久了吧?”
我话语说得讽刺。
萧里只是哑着嗓子对我说,“如果我没有结婚呢?”
我张口就是他曾经惯用的几个字,“关我屁事。”
那一刻我在萧里眼里看见了清晰的痛意。
我笑着对萧里说,“那真可惜,不过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不结婚也挺好的,省得祸害别的姑娘。”
萧里一言不发,如同不会说话。
后来我牵着薄蔚和薄妤的手,走到门口看了看,摇摇头,“看来要换一间房间了,刚入住就弄坏了门,唉……”
萧里猛地出声,“你不用担心,维修费用我会——”
“我也没多担心。”
我讥笑着回头,“我又不是付不起,好了,这房间让给你吧,我下楼去新开一间,有空的话帮我看一下行李,没空的话……放着也没事儿,反正也没多贵重的东西。”
我走的时候脚步急速,甚至没回头看萧里一眼。
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有多恍然。
······
我换好房间以后就让薄蔚和薄妤重新坐下,薄蔚问我,“那个男人的确是我的父亲吧?”
我瞒不下去了,“对,他就是萧里。”
薄蔚喃喃着,“好帅啊,感觉很有气场。”他看我表情不是那么好,立刻缩了缩脖子改口,“就是很凶。”
“他向来如此。”我咧嘴笑笑,“小心保护好自己,如果萧里要你们跟他走,随你们自己选择吧,我也不强迫你们。”
“妈咪。”薄妤对我说,“你会选择抛弃我们吗?”
我撑着下巴看自己的女儿,薄妤和我长得很像,薄蔚也和萧里几乎一模一样,这小孩带出去谁都能看出是我们俩的孩子,我是没办法骗过大家的,干脆坦白吧。
我说,“不是抛弃,是放弃。抛弃是主动的,放弃是被动的,如果我那天放弃了你们,你们也可以毫无负担地回去萧家,毕竟萧里家里很有钱。”
“有些东西是用钱都买不回来的。”
薄蔚注视着我的眼睛,用英文认真对我说,“妈咪,我很爱你。”
“我也爱你。”摸了摸薄蔚和薄妤的头发,我轻声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别为了我而活,你们要为自己而活,而我,不过是给了你们一个生命,除此以外,我没有资格去控制或者说强迫你们一切,所有的路,都要由你们自己来选择负责。”
不知道他们小小年纪能不能承受这么深的道理。
萧里再没来找过我,这天夜里过渡得平安无波,小梨头偷偷溜出酒店找我喝酒,对我说,不想再留在国内了。
我一眼就看穿了,“你那么喜欢费矢,怎么可能不想留在国内?是他要赶你走了吧?”
费璃愣住了,随后喃喃着,“你们都看得出来我有多喜欢他吗?”
我点头,转头看窗外,朦胧微凉的夜色让我的内心一片平静,“对的,像极了曾经的我。”
“萧里知道了孩子是他的吧?”费璃不说自己了,干脆来问我,“他什么反应?”
我摇摇头,“没什么反应,或者说,在我眼里没什么反应。”
“你的心死了。”
费璃握住我的手,“萧里会失控吧,不对,他一定失控了,那么你有没有受伤?”
我终于笑了,“我不会再让他伤我。”
费璃怔怔看着我,许久露出了苦笑,“他终于一步一步把你逼成了这样。”
“没有谁逼我。”我低下头,“萧里也没有,他只不过种下一颗种子,然后我……将那种子化作了心魔。”
在后来的日子里,一遍遍重复痛苦的日子里,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不再为任何人心动的怪物。
萧里,我对你的爱已经化作了一种偏执,一种得不到就一起不要好的偏执。
连笑都成为了报复你的工具。
梨头心疼地看着我,“薄颜,我不想看见你变这样,你以前多有个性啊,如今……”
她说不下去了,可是我还是淡淡笑着,“无所谓了,我在这人世间吃过这么多苦头,最值得骄傲的不应该是爱情。”
小梨头干脆拉起我,“唉,去喝酒行不行?我好久没和你一起喝酒了。”
我笑着摆手,“不能喝酒,我很久没喝酒了,一沾酒就醉。”
小梨头非要拉着我一起去,后来到了一家私人小静吧里,我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叶宓见到我的时候也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笑着说,“有朋自远方来。”
我说,“又归远方。”
叶宓骂了一句,“真扫兴,找个地方坐下吧,一会我过来找你们。”
我好奇地问小梨头,“你怎么认识叶宓的?”
“有一次喝多了,他过来扶了我一把,说是上次在你身边见过我,所以顺手帮个忙。”小梨头拉着我在角落的小茶几边上坐下,“对了,他现在自己开了这家小静吧,逼格超高,晚上放的全是trap,又迷离又飞。”
“你黑人文化没少被灌输啊。”我挑了挑眉,“出国进修这几年没少浪吧?”
“哎哎,往事休要再提!”
小梨头替我点了一杯酒精浓度很低的椰林飘香,啧啧着摇着头,“想当年我们薄颜女神连着吹扎都不在话下,现在靠岸从良成了滴酒不沾的带娃少妇,唉……”
故作惋惜地拖长了音调,她对我眨眨眼睛,“那既然萧里已经出局,有没有考虑过第二春?那个在新西兰一直和你很要好的男人呢?”
我皱着眉,“都说了他是gay。”
“唉……掰直他不是很带感?”
我无语凝噎,“你在国外被灌输了什么糟粕?很好奇你这样怎么考出的博士。”
“靠,当然是本小姐脑瓜子聪明啦,所谓有容乃大,我吸收各种文化好么,当然这种gaygay的文化也会涉及啦!”
把不正经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后来小梨头又对我说,薄颜,叶宓多好啊,牛郎出身,钱多活好会伺候人,我连连摆手,别了别了,我现在是良家少妇,别逼良为娼。
小梨头听见逼良为娼这个词语笑得花枝乱颤,后来又想起什么似的问我,“对了,你这么出门,俩孩子没事吧?”
我说,“没事,我和萧里打了招呼,我要出去了,他要有心就替我看看孩子,没心就算了,孩子也不能自己跑了。”
“……”小梨头沉默了好久才吐出一句,“你心够大啊……是真的彻底不在乎了,还是……还是因为在乎到已经无法继续下去,所以进而在不在乎都无所谓了?”
我没说话,或许两者都有。
我们俩在这里喝得好好的,忽然间小梨头出了声口哨,跟流氓似的,随后我扭头,就看见薄悦也一脸错愕站在那里,许久才反应过来,皱着眉退了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我笑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给了你钱了!”
薄悦厌恶地看着我,“怎么还有脸出现在白城?”
我凉凉地掀了掀唇角,“自然是钱不够了回来的,要不你再给我打个五千万?”
“薄颜,你怎么这么无耻!”
薄悦受不住了,我觉得下一秒她可能会把这杯酒泼我身上的时候,果不其然她动手了,但是我没闪躲——因为我看到玻璃窗外马路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杯浓度极高的烈性酒当头泼下,随后我看见萧里和一帮兄弟冲进来,费璃骂了一声,替我反手就是另一杯酒直接丢过去,薄悦没来得及闪开,被小梨头劈头盖脸也泼了一身,她尖叫起来,“你们这对贱人!”
我没说话,那餐巾纸擦自己,陆在清第一个冲出来,“怎么回事!”
萧里上前,眼神冰冷,薄悦柔柔弱弱地哭,上去想要扑进萧里怀里,然而萧里的动作却让她一下子心寒了。
萧里后退两步,皱着眉头,“适可而止。”
“阿萧,你不问问原因就要责怪我吗?”薄悦红着眼眶,“五年前这个女人搅乱了我们的婚礼,你难道不恨她吗!?”
恨?萧里恨我?
我几乎想哈哈大笑,萧里有什么资格恨我,还没轮到我原谅他,他有什么脸面来恨我?!
“五年前不是你还求着我离开萧里吗?”我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费璃替我心疼地擦去肩膀上湿漉漉的酒渍,我穿的衣服本来就薄,这么一来整个肩膀都透出来了,我看到好多男人眼神往我这打量,萧里大概也是察觉了,闷声不响脱了外套替我披上,全过程我嘴角含笑注视着薄悦,随后动了动口型,“可是啊,你给我的钱似乎不够多,所以我又反悔了,怎么办?”
薄悦气得浑身哆嗦,“薄颜,你抢我未婚夫,你还要不要脸!”
“抢你未婚夫?”
我笑了,“咦,奇怪,你和顾历川一起谋划的时候,难道没有给萧里戴绿帽嘛?”
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都变了表情!
薄悦脸色苍白退后几步,“你别胡说,我才没有,你有证据吗?少在这里泼脏水,薄颜我告诉你——”
“我告诉你。”抢了她的话,我笑得慢条斯理,“我还真有证据,别逼我真的拿出手来,薄悦。我不想你计较,是因为我觉得你不配入我的眼,你要真得想鱼死网破,薄悦,你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再考虑一下后果好么?”
薄悦眼里全是惊慌失措,“不可能的,你就是在这里威胁我!就是故意说给萧里听迷惑他!我和顾历川?你真是想败我名声想疯了,这都想的出来!”
陆在清和江凛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震惊。
我摇摇头,用一种很怜悯的眼神看着薄悦,“薄悦,你别激我,否则我成全你的求仁得仁。”
薄悦倒退两步,看着表情冰冷的萧里,慌张地摇了摇头,“阿萧,我没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五年我在萧家过得怎么寸步难行你都能看见,人家都笑话我是倒贴上门的儿媳妇,没娶进门还要强行过去凑热闹,我心里多苦,阿萧,你不能怀疑我……”
萧里的眼神太冷了,冷到我在他旁边都打了个寒颤。
叶宓跟看戏似的抓了一把瓜子,就在一边磕着一边眯眼笑看热闹,我冷冷一瞥,这厮跟脑子被门挤了似的,冲我摊开手,露出一把瓜子和开心果,“要不,一起?”
我冷笑,“你这儿客人泼我一身酒呢,打算怎么办?”
“好办。”叶宓收敛了笑声,喊了几声保安,就有人把我们团团围住,统统都是黑人保安,个子又高底盘又稳,健壮得简直不像话,肌肉都是暴起来的那种,往那儿一站我就嗖嗖嗖冒冷汗,我擦这破地方的保安怎么如此动真格?
薄悦看着围上来的黑人保安,有些慌了,“薄颜,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啊。”我无辜地摊手,“是我被你泼了一身酒啊。”
薄悦口不择言指着我,“你和你的贱人朋友也泼我了!”
费矢的眼睛猛地一眯。
我又开始推卸责任,我说,“费璃干的,不是我,你想算账,找她。”
薄悦扭头去看费璃,费璃立刻摆出哭脸喊了一声,“小叔,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
谁敢动费璃?哪怕费矢再厌恶费璃,费璃好歹也是费家的颜面,敢动费璃,就等于在往费家脸上打耳光!
我对着小梨头摆出了一个GoodJob的手势。
薄悦被那几个黑衣人架住的时候,疯狂地叫喊着,“阿萧,我没有,都是她胡言乱语,想要败坏我名声,我真的没有,阿萧……”
叶宓毫无同情心喊了一声,“拖出去,真丢人。”
“阿萧!”薄悦高喊了一声,“你是谁,你居然敢赶我?阿萧,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对你真心一片——”
萧里面无表情看着薄悦被推出去,一路上还撞翻了好多酒瓶子,碎渣在地上凌乱一片,她丢尽颜面的时候,他站在我身边,不动如山,眉目淡漠。
似乎在看一个和自己根本无关的人。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萧里其实真的很可怕,五年的人,好歹也是自己身边待久了的,说翻脸就翻脸,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
甚至连和她交流,都懒得交流。
这几年薄悦是怎么热脸贴冷屁股的?我想想就特别想笑,大仇得报一样畅快,我看着薄悦被推出去,她最后用凶狠的视线死死盯着我,咬牙切齿,“薄颜,我们没完!我告诉你——我们没完——”
“怎么?”我笑着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还要蹦跶两下不想下场?也好,你这种女配就该多活几集,不然我都觉得人生无趣,你要萧里是不是?我让给你就是了,不过我让给你,你拿得稳吗?”
薄悦尖叫着,“薄颜,你这不要脸的女表子!你早晚会遭报应!你从小到大都在抢我的东西,连萧里都要跟我抢!你非要逼死我吗!”
瞧瞧,这个女人就是有这种本事寥寥数语扭转局面,将自己从加害者变成受害者,而我成为了那个残忍无情的人——哪怕我何其无辜遭受她的一切,她都能将这些委屈轻而易举转换成她的。
所以我才觉得薄悦高明。
我牙齿咬得咯咯响,因为愤怒所以拳头死死紧握着,我告诉自己不要冲动,否则就是薄悦得意的时候。于是用力压抑着内心的杀意,一字一句对薄悦说,“报应?我最不信报应这回事儿了,要是有报应,薄悦,你他妈早就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了,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心里就不会害怕吗?就不会做梦梦见我当时满身是血的样子吗?你和顾历川互通一气来残害我,还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来质问我的过错,是个人都没你这种心狠手辣的手段!”
薄悦被我直白的逼问惹急了,“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你有证据吗!是你抢了我的未婚夫——”
“我杀了你。”
我喃喃着,声音极轻,这句话出声落地的瞬间,却掀起惊涛骇浪,下一秒我手握酒瓶的残渣冲上前去,小梨头尖叫了一声,萧里的嘶吼声在我耳边炸开——“薄颜!”
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慌张的样子。
咧嘴笑了笑,我亲手将半截酒瓶送入薄悦的身体,血腥味传入我脑海里的时候,我大脑神经多巴胺分泌出令我觉得痛快淋漓的错觉,我张狂大笑如同疯子,薄悦,被你和萧里毁掉的我,欠我的一切,你如何还我,如何还我!
还不起,就拿命还!
我干脆利落地将酒瓶刺入薄悦的肚子,甚至眼睁睁看着鲜血决堤一样蔓延开来,直直落入我的手里。
湿滑黏稠的液体让我握不住酒瓶哐当摔碎再地。
薄悦捂着肚子倒退两步,吐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看着我。
我笑着看她,“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拿你的心机没办法,不过没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不怕我,你怕死吗?”
薄悦摔在地上,整个人因为疼痛剧烈抽搐,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咒骂,我笑着捂住肚子在一边观赏,这一刻,无人敢上前。
江凛默默打了120急救电话。耳边响起无数人的尖叫声,大概是看见我精神失常动手伤人,所有人惊慌地要冲出屋子,差点造成踩踏事故——
萧里上前,想要拖住我,而这一刻,我从人群中抬头,看见了有人从酒吧里逃出,大概也是因为受到惊吓,可是那个背影那么熟悉。
余光看见萧里冲我奔来,而我却被酒精麻痹了所有知觉,耳边的纷乱咒骂声都被屏蔽了,只剩下眼前那一幕,人群中,急速掠过的那一张,午夜梦回的,熟悉的脸。
我喃喃着,“救救我……”
那人像是受到了感应,停了脚步,回头和我对视——心脏读秒,思绪狂飙。
紧跟着我整个人被萧里狠狠抱在怀里,男人以为我是受到了刺激失去理智,红着眼睛对我说,“薄颜,你疯了吗!相当杀人犯吗!薄蔚和薄妤还需要你啊!”
可是我需要你。
我耳边连着萧里的声音都被过滤了,鲜血染上我们两个的衣襟,萧里抱着我将我背过身去,一只手遮住我的眼睛,对我说别看。
剩下一只手死死揽着我,生怕我不顾一切再去冲动,生怕我现在崩溃如一盘散沙,一点点从他手指里落空。
他甚至在那一刻想好了剩下的所有最坏打算,薄悦要是真的死了,他大不了再坐一次牢。
然而我,却一根一根,扳开了萧里的手指。
鲜血黏稠了我们交错的十指,落下血泪来。
然后,不顾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头也不回地跑向另外一个背影。
我撞入他怀中,眼泪在下一秒溢出,容羡……
萧里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我丢掉他,奔向别人的那一幕。
逆着人潮狂奔,我的姿态如同天地间最孤勇的战士,撞入容羡的怀中,容羡都愣住了,抬头看见萧里,“萧里你……”
“你怎么在这里?”萧里也没想到容羡会出现,脸上一片苍白,然后看见我伸手死死搂住容羡的脖子嚎啕大哭,如同一个孩子。
萧里的脚步愣在那里,那一刻,他心头竟如同万箭穿心。
后来容羡被我死活拽着一起拽进了警车,他差点一个踉跄,萧里死死跟在后面,那一瞬间我有点恍惚。
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我们三个人之间什么都没改变,我无法无天,容羡煽风点火,萧里跟在后面收拾。
他是容羡,谁来跟我说都不行,他一定是容羡,一定!
这天夜里警笛呼啸,而我内心竟然没有一丝波澜,哪怕坐牢——容羡回来了,容羡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
哪怕整个世界都与我为敌,容羡在,就可以了。
······
可是我没想到我竟然不用坐牢。
什么事都没有。
薄悦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警察问她打算如何处理,她竟然说了不追究责任。
我想了想,是了,若是想追究,薄悦一样要坐牢。
为五年前的事情坐牢。
我宁可和她鱼死网破,才算是彻底停止这一场永无止境的复仇,却不料薄悦连跟我撕破脸皮的勇气都没有。
她贪图人生大好,贪图前途光明,她跟我不同,她害怕追究我的责任,我一咕噜把五年前的事情统统捅出来,到时候就没有这么好收场了。
她惹不起我,因为我不要命,因为我什么都可以失去,包括孩子和萧里,连他们都不能成为束缚我的绳索的时候,一无所有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狠,比萧里狠了一千倍一万倍,我连命都可以随随便便豁出去,不顾所有后果只为了不让自己受委屈,我想,我跟着我自己,也算是尽兴了。
这场可怕的闹事,连当事人都不要追究责任了,警方就当我酒后闹事对社会造成了影响,把我关在看守所半个月,原本是半个月的,萧里进去找派出所所长二十分钟,出来后变成了三天。
他就是有这个本事。
容羡坐在一边发呆,后来萧里出来了,直直走向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喝酒?”
“没有。”容羡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太无聊了,就出来换个地方无聊,没准会找到有趣的事情……没想到会遇到这种……”
他看了看我,眼神毫无波澜,“恶意伤人事件。”
他如此评价我。
此时此刻我才猛地发觉有什么事情不对。
不对,都乱了套了。
我怔怔盯着已经被洗干净的手,身上还披着萧里的外套,忽然间耳边嗡嗡作响。
不对。
哪里不对?
容羡不对。
他回来了……可是他,不是以前那个容羡了。
还是那张清俊帅气的脸,只是眼神……和以前的容羡截然不同。
他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大脑里掠过无数念头,统统被我否定——剩下的哪怕不可能,那也一定是真相。
明白发生了什么变故,我嘴唇蠕动着,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气。
比之前拿酒瓶捅薄悦的时候还要,还要紧张。
我的心跳都快爆表了,才颤着声音从喉咙里说出一句——“你……失忆了?”
容羡抬头看了一眼萧里,然后才扭头对我说,“是的,抱歉。”
他也许知道,我以前是他的好朋友。
那一刻,天崩地裂。鲜花迅速枯萎老去,海浪顷刻枯竭干涸,所有的一切褪去颜色变成黑白,我的世界在以一种剧烈的方式分崩离析。
他忘了。
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容羡对我说,“我认识萧里,因为我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是他。他替我找了肾源换了肾,我之前好几次因为排异反应快死了,所以他一直替我瞒着,没让我出去,我随时随地会死,说是等稳定了再带我去见我的家人,我今天是自己从医院里翻墙出来的……是他救了我,我目前就认识他。”
他的语速很平淡,就仿佛在像我认认真真解释。
可是我不要他这份认真。
我红着眼睛,眼泪模糊了视线,我说,“你把我的容羡还给我。”
容羡脸上出现了一种分外复杂的表情,轻声问我,“我是不是以前对你做过不负责任的事情?”
萧里的表情猛地僵住了。
我的拳头都已经没力气握紧,直接在容羡面前哭了,可是我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靠在他肩膀上哭,我只能把脸埋入我的手掌心,任凭自己哽咽。
萧里站在我身边,找了餐巾纸给我,后来又哑着嗓子对我说,“抱歉,应该早点告诉你。但是容羡情况没稳定,我没敢和大家说……我怕他又突然间恶化,对你们来说是……二次打击。”
所以萧里干脆瞒着我们找人假冒了容羡,演了一场下葬,然后将他送出国。
一个人扛着所有压力一直治疗容羡,一直等到他情况慢慢好转稳定,才敢有勇气告诉我们容羡没死。
否则若是我们一开始便知道容羡没死,这中途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我们会崩溃得更厉害。
没有什么比握紧希望又变成绝望来得更可怕的了。
容羡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看来他其实是受到了惊吓的,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的情绪,对我说,“你别哭了,我会慢慢记起来的,我之前头颅骨折受过重击,所以……但是这似乎不是永久性的,等淤血化了我就会想起来了。”
我拼命摇头,想否认眼前容羡的一切。
这不是容羡,这不是容羡。
可是……可是……
所有的话语到了我嘴边,都只变成了一句,“你回来就好……”
算了,算了,那么多年回忆一切随风好了,是我太贪心了,你回来就好了啊,容羡,忘了我好好活着,也是另外一种人生啊。
我哭得眼睛血红,对容羡说,“没有,我们就是普通朋友,认识的时间比较长而已。”
容羡心跳加快了几秒,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这样注视着我,后来才叹了口气道,“我看起来忘记了很重要的人。”
我哭得一愣,抬头对上容羡的眼睛。
他说,“总之,看你哭,我很难受。”
萧里沉默站在一边,我胡乱擦眼泪,“那我不哭了,你别难过,你身体还没恢复吧?在哪家医院啊?我以后多去看你。”
“呃……”容羡看了眼萧里,“方便告诉我的朋友吗?”
他用我的朋友来称呼我。
萧里点头,嗓子已然嘶哑,“随你开心。”
“第三人民医院。”容羡大大方方对我说,“我之前一直在澳洲治疗,这半年才来的,你来住院部看我吧,我病房独立的,很大,还有wifi,闲着你可以过来陪我一起打游戏。”
我立刻道,“好!你现在要回去吗?还是明天回去?你打算告诉大家吗?”
容羡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尴尬,又有些痛意,大概是舍不得,可是只能忍着,“那个……我下周有个治疗,看下结果吧,如果各项指标都还行,我就去找我家人。”
我眼眶忍不住又红了,容羡思念家人,我们何尝不思念他?我说,“容羡,你有妹妹了知道吗?特别可爱……但是安姨每次看见她,都叨叨着就把自己说哭了,大家都很想你,你要努力好起来……别再深夜偷偷溜出来玩了。”
“我有妹妹了?”容羡还很惊喜,扭头看萧里,“你怎么不告诉我?”
萧里很诚实,“忘了……”
“……”容羡沉默半晌,“叫什么?”
“容嫣。”萧里道,“姹紫嫣红的嫣。”
容羡搓着手,“我有妹妹了哈哈,我好想快点见到他们。”
萧里看着他,“看你这周指标吧,差不多了。”
容羡抬头看我,发现我的表情还是有些呆愣,过了一会笑了,“我觉得你特别有意思,是不是以前也老这样啊?”
我下意识回嘴,“哪样?”
“就……”容羡过来扯我的脸,动作无比娴熟,“呆了吧唧的样子,傻死了。”
我眼泪瞬间又决堤了,容羡手忙脚乱过来安慰我,“诶诶!别哭了行不行?你弄得我很愧疚,心理压力很大……萧里,女孩子怎么哄?”
萧里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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