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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生辰


太后正和信王妃一同接见宫内各处总管,忽然道:“皇上可走远了?哀家忽然想到一件事儿还没同他说。”

        “早走远了。”连总管得了消息回道,“听郡主说还顺便将姑娘给带走了,晚上出宴的宫装都没换上呢。”

        “是吗?”太后微露出笑意,不置一词,“那就算了罢。”

        “母后。”信王妃拿着名册轻蹙娥眉,“今夜容亲王也会带家眷一同参宴,若按这位置,本该和荣寿大长公主只相隔一桌,但公主似乎与容亲王有些误会,是否该将这座再调整下?”

        太后颔首,“是该调一调。”

        两人脾性都不大好,万一真在皇上生辰上闹起来了,谁都不好看。

        敬和宫中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宜,宣帝带着知漪回到宸光殿中,早有墨竹等人候着,身后跟着一排亭亭玉立手托方盘的宫女,上有宫绦、披帛、玉镯、香薰球和各式玉质佩饰。

        知漪拿起托盘上的一条精美的包银玉锁,好奇地端详,安德福笑着解释,“这是皇上前阵子着人特意为姑娘打造的‘长宁锁’,寓意姑娘一世安乐长宁。”

        知漪眨眨眼,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皇上的生辰,怎么反倒是皇上送自己礼物?

        乖巧地任墨竹她们给自己再度沐浴一番,知漪披散着长长的湿发,把玩手中的玉纹花鸟梳。宸光殿是宣帝住所,本不该有这些东西,自然都是为她备的。

        “姑娘可要抹点口脂?”墨兰轻笑,令人摆了一桌颜色略有差异的口脂,“这些都是用的香酒、香料煎制而成,香味各异,有苏合香、零陵香,白檀香……姑娘喜欢哪种?”

        知漪动动小鼻子,沉醉于缕缕清香中,苦恼道:“用膳时不小心吃进去了怎么办?”

        墨竹轻笑,为她髻上灵巧贴上一片蝴蝶玉,“姑娘不必担心,这些吃进去也无事。您可不知道,墨兰她啊,有事无事还偏爱吃自己嘴上的口脂呢……”

        话未说完,她就被墨竹轻捶一拳,脸色羞红,“叫你再在姑娘面前胡说。”

        知漪吐舌,任她们点上些许极淡的胭脂口脂,盛装款款,再施施然被牵至宣帝面前。

        宣帝同样换了一身墨金长袍,袖口镶有龙纹玉扣,下绘五宝祥云纹,头束玉冠,面色沉稳,气质疏朗,此时正任内侍整理腰带。

        “皇上。”小姑娘蹦蹦跳跳跃至他身前,轻巧雀跃地转了个圈儿,裙摆的百花蝶舞栩栩如生,似真有百蝶环绕知漪而舞。

        “好看吗?”一歪脑袋,知漪期待地望着宣帝。

        不得不说墨竹几人十分心灵手巧,又很了解宣帝眼光。小姑娘被打扮得清丽至极,简单的几件玉佩饰恰到好处点缀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精灵活泼,不显繁重,也不至于简朴。

        将人带到后,墨竹和安德福等人识趣退到屋外听候吩咐,宣帝微俯身,将知漪发间的一只蝴蝶扶正,微含笑意,“好看。”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生辰缘故,宣帝今日神态与平时略有不同,声音亦多了几分温和,刚刚凑近知漪耳边说的二字极为低沉,带着男子特有的浑厚磁性,让小姑娘呆了一呆,总觉得刚才的感觉和以往都不一样。但具体不一样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知漪脸上有两处淡淡的晕红,那是墨竹她们为她抹的胭脂,更显肤色雪白晶莹。宣帝伸手轻轻戳了下她无意识露出的小酒窝,牵过小手,带着还在发呆的小呆子上了御辇。

        殿中华灯溢彩,觥筹交错,浮香渺渺,众人你敬我回,正寒暄时就听得报皇上驾到,还没来得急起身,余光先瞥到了皇上身旁那位约莫**岁的小姑娘。

        这位小姑娘他们都很熟悉,毕竟每年年节的宫宴上都能见着,皆知她是皇上和太后面前的宠儿。但,但以往不都是和太后一同参宴,搀扶着太后的么?怎么这次竟然是和皇上一起出来,而且……只微落后皇上半步?

        诸位大臣在内心倒吸了一口气,身体倒是照常行礼,心中都在琢磨着皇上此举到底是何意。如果是无意,只是为了表彰对这位慕姑娘的宠爱就罢了,怕就怕是……咳咳咳咳,这个想法实在太荒唐了。

        心思各异地坐下,想的简单的人转眼就没把它当回事,想的多的人却是抓心挠肺地止不住要把目光往首位龙椅上瞄,就想知道他们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咦,那位慕姑娘的座位居然就在皇上后面?

        嗯……皇上回头和慕姑娘说话了,慕姑娘伸出小手,皇上就递给她自己腰间的玉佩了,呃……

        皇上又回头了?这次是亲自把自己的杯盏递给了慕姑娘,慕姑娘尝了一口,被辣着了,递回来了……皇上还接住又接着喝了???

        慕姑娘指着下面,是想下来玩儿吗?但是被皇上拒绝了,慕姑娘觉得委屈了?皇上那表情,是在安慰人吗??

        慕姑娘……

        皇上……

        ……

        殿中起码有一半的大臣都没心思继续同周围的人寒暄交谈,都在暗暗注意上方动作,景旻觉得他们的神情不对劲,一瞧乐了,推了推旁边的哥哥景承,“大哥,你看他们的眼神,像不像之前在财庄见过的斗鸡?”

        景承老神在在喝了杯茶,顺便拿点心堵住弟弟的嘴,“娘说了让你少说话。”

        景旻忿忿拿下糕点,狠咬一口,“不就是皇叔对妹妹好点嘛,少见多怪,他们那是没看见皇叔哄知漪妹妹睡觉的时候呢。”

        说完就被景承笑着敲了一记,“点心也堵不住你的嘴?”

        “堵,堵得住……”景旻怂了,他最怕的就是自家娘亲和大哥,大哥简直完美继承了娘亲的性格,笑面虎……

        这场小小的风波直到太后姗姗来迟才慢慢平定下来,因为知漪随之便坐到太后身边去了。

        带了女眷的大臣也不好再像之前想的那般拉自家女儿/孙女特意在皇上太后面前露个脸,这些都是活成精的人,只要有一丝不对,就不会轻举妄动。

        重要的人都到齐了,宴会如常开席,太后笑盈盈应对上来拜见她敬酒的各位命妇王妃等人,轻声对身旁原嬷嬷道:“哀家怎么瞧着这氛围有哪儿不对呢?哀家来之前皇上可是发落过谁了?”

        “谁都没发落。”原嬷嬷莞尔,将方才宣帝亲自带着知漪进入殿中的情形叙述一遍,“怕是被皇上吓着了,都在猜皇上这到底什么意思呢。”

        太后忍俊不禁,不紧不慢浅啜一口,“皇上如今,越来越会使坏了。”

        说完她不经意往下一瞥,望见知漪胸前的长宁锁便愣住,“酣宝儿。”

        “呀?”知漪仰起小脑袋,腮帮中撑了两颗葡萄,鼓鼓的,似乎被这突然一叫受了惊吓,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口齿模糊道,“阿嬷?”

        太后微一俯身,轻轻持起她胸前玉锁,柔声道:“这是皇上今日让人给你戴上的?”

        知漪点点头,好不容易将葡萄吞下,高兴地露出酒窝,清脆道:“皇上说这是‘长宁锁’。”

        “长宁……一世安宁。”太后低低思索着这几个字,似乎有几分懂了这个儿子的心思,小心将玉锁放置回原处,“这是皇上送咱们酣宝儿的礼物,可要好好保存,不能丢了。”

        知漪认真应声,语中的严肃让太后失笑,拍拍她不再言语。

        这长宁锁她当然认得出来,正是宣帝儿时戴了许久的长寿锁,还曾为他挡过当胸一箭,那箭若刺下去不至于没命,却也要休养数月。后来那玉锁被宣帝取下,太后还以为要被永远珍藏起来,没想到今日竟将它改小了些做成‘长宁锁’转送给了知漪。

        等大臣们差不多都献完了礼,宣帝自前面龙椅侧身转来,轻轻一笑,那剑眉便入鬓而去,“母后往日最爱饮葡萄酿,今日这壶是儿子派人特地去五宝国快马取来,沉酿三月,正值美味。”

        太后微微点头,见他这少有的模样好笑道:“皇上醉了。”

        “母后说笑。”宣帝面色如常,似十分沉稳,“朕怎么会醉。”

        太后挑眉,回忆了下,好像还真没怎么看过这儿子喝醉的模样,不过,若不是醉了会是这种神态吗?

        知漪也溜了过来,伏在椅边撑腮望着宣帝,观察了会儿肯定道:“皇上醉了。”

        “哦?”宣帝垂眸看着她,眼中似乎有着兴味,换了个坐姿,挡住下面人投来的视线的同时,也更加好整以暇地与小姑娘对视,“知漪从哪里看出来的?”

        知漪机灵地眨眼,“这个先生教过我,只要问皇上几个问题,看答案真假,就可以确定皇上有没有醉了。”

        宣帝轻轻嗯一声,修长的手指弹去知漪鬓边沾到的桂花,“问吧。”

        知漪眼眸滴溜溜转了下,看周围人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干脆让宣帝低下头凑到他耳边去小声询问,宣帝便也低声回答。声音太小,连最近的安德福都听不清,害得众人都愣是竖直了耳朵,连太后也没例外。

        两人你来我往答了几次,不知知漪说到了什么,宣帝忽然一愣,随即眉目含笑,声音略带沙哑,“那自然是……”

        “是什么?”知漪急急地凑过去,轻软的气息洒在宣帝侧脸,让他坏心地勾唇,没有回答却忽然起身,“诸位爱卿。”

        殿内瞬间静下,众人面色各异地望来,只见宣帝面色微有红润,眸光仍和平时一般从容,“朕一时贪杯,偶感不适,恐要提前离席。诸位今日是来为朕贺喜,还需开怀畅饮尽兴玩乐才是,莫因朕而扫了兴致。”

        众人你言我语,“岂敢岂敢,皇上龙体为重,臣等必不负所望。”

        虽然说是皇上的生辰,皇上提前离席是有点说不过去。但皇上从未做过这种事,又难得亲和地解释了一遍,他们又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当然不会多加置喙。

        宣帝略一点头,大步迈出殿外,带走了安德福墨竹等一班宫人。

        宣帝虽退,太后和信王等人却还在,宴会气氛不至于冷下。

        得了太后应允,知漪也趁众人不注意时偷偷溜了出去,一路小跑,终于在宸光殿门口追上了宣帝。

        小姑娘气喘吁吁地揪着宣帝衣袍,宣帝也就任她这样扶着。等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鼓起两腮看着他,“皇上刚才还没回答完呢。”

        “回答什么?”宣帝明知故问。

        知漪跺跺脚,气呼呼的,“皇上耍无赖。”

        “是吗?”宣帝话刚出口,忽然出其不意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还是如小时候一般的姿势,让知漪惊叫一声下意识环住他脖子,随后拍拍胸口,“皇上吓死我了。”

        宣帝一笑,感觉这小身体还如几年前那般轻软,他甚至都不需要用什么力气,正是因此,他更加能够感受到自己和面前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的区别。

        谭之洲再度进宫拜见时的话还历历在耳,“皇上是慕姑娘的贵人,慕姑娘注定少时多灾,有早夭之象,若非碰到了皇上,恐怕早已……如今慕姑娘身染紫气,福泽深厚,却也同皇上脱不了干系,若日后……”

        再往后,宣帝便是半信半疑了。

        他大知漪十九,十九年的时光,足够他从正当风华的壮年迈向垂暮老者,也能让知漪从一位懵懂稚童长到灿若春华的年纪。这就是两人的差别,这差别可大可小,可如天堑,也可一步跨过。

        自少年经历骊妃一事后,宣帝便对男女之情看得极淡,所以一直也没对选后选妃提起兴致,更遑论对知漪这么个小姑娘起异样心思。

        宣帝自认对知漪不过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但,若真如谭之洲所说,他当然也不会抵触那既定的结果。

        不过,一切还是要看知漪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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