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任重道远】（中）
苦等了三天之后，周天子姬匄终于抽出时间见我，地点并不在他的王宫，事实上，这位天子已经很久没有住在王宫，最近一个月都羁留在洛邑城外的斗鸡场中，对于斗鸡这种游戏的爱好已经超出了其他的任何事。
如果不是季高的安排，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见到这个玩心奇重的周天子。
周天子看来刚刚睡醒，不时的打着哈欠，双目却盯住围栏内的斗鸡。
我恭敬跪拜道：“儿臣参见父王！”
姬匄微微一怔，回头看了看我，好半天方才道：“你……你……看着是有点脸熟，不过……朕似乎想不起你的名字了。”
我心中暗骂，这糊涂蛋的脑袋实在是不怎么灵光，老子白给他磕了这么多的头，到现在连我是谁都记不清。表面上却仍然装出恭敬万分的样子：“父王，儿臣是姬归啊，我的名字还是你赐的呢。”
姬匄恍然大悟道：“哦！是啊，是啊！呵呵，姬归……姬归！你的确是我干儿子，嗯，快快起来吧！”
我站起身来。
姬匄道：“我听说霍国出了点乱子，还以为你死了！”
“儿臣命大，逃过一劫，晋国竟然……”我的话刚刚出口，却看到季高向我悄然递了一个眼色，我内心怦然一动，知道季高必有深意，又将剩下的那半句话咽了回去。
姬匄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道：“我倦得很，想去休息了。”
我想起这次来得主要任务还没有完成，恭敬道：“父王，儿臣此次前来其实是受了秦厉共公的委托，向您知会秦国的局势。”
姬匄冷笑道：“你何时成了秦人？”提到秦国，这老小子立时变脸，我慌忙垂下头去。
季高适时的为我解围道：“陛下，是时候该去休息了。”
姬匄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向宫室走去。
我有些迷惘的看着姬匄远去的身影，原本以为秦国的事情只不过是区区小事，想不到刚刚提起便惹得姬匄如此愤怒，看来老太后交给我的任务并没有那么容易完成。
离开斗鸡场我越想越是郁闷，中途想起自己来到洛邑之后还没有去拜会过我的恩师伯僚，前往市集之上买了些礼物，前往伯僚的府邸。
伯僚在院落中写字，看到我过来，停笔微笑道：“怎么？总算有空过来了？”
我歉然笑道：“这两天繁琐的事情太多，所以直到今天才过来拜见恩师，希望恩师不要怪我。”
伯僚笑道：“陪我喝上两杯。”
伯僚的生活十分简单，随便弄了两碟小菜，和我对饮起来。
“见过天子了？”伯僚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道：“恩师怎么知道我去见了天子？”
伯僚哈哈大笑，指着我的面孔道：“你不但去见了他，八成还在他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师父果然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
伯僚道：“你这次代表秦国而来，是不是以为凭借秦国使臣的身份能够让周天子敬畏几分，是不是以为周天子根本就是傀儡，秦国的事情他既然无法控制，会做个顺水人情？”
“我的确有过这样的考虑。”
伯僚抚须微笑道：“你未免将这次的任务看得过于容易了一些，也将秦国内部的形势看得过于简单了。”
我皱了皱眉头：“周天子之所以如此对我是因为秦国内部的纷争？”
伯僚道：“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先调查清楚局势再说，你来到洛邑之后，首先想去见的就是周天子，以为这件事会轻而易举的完成，却没有想过去搞清洛邑现在的局势。”
我满面愧色道：“学生错了！”
伯僚摇了摇头道：“你并没有做错，只是对形势估计的过于乐观，既然你身为秦使，便应该了解秦国内部力量的分布，洛邑之中的静山侯赢聂那里你有没有去过？你知不知道赢聂究竟站在哪一边？”
听完伯僚的这番话，我整个人惭愧的无地自容，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为何偏偏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去做的事情，我为何没去做过，假如我先行一步来拜会伯僚，或者先行前往静山侯那里探听虚实，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尴尬发生，伯僚说得不错，我的确太过乐观，周天子对我如此冷遇，十有八九是因为秦国内部势力的争斗。
我恭敬求教道：“恩师，以你来看，现在我该怎么做？”
伯僚道：“周天子其实是最容易搞定的一环，想要顺利办成这件事，你应当首先从秦人的内部做起。向赢聂晓以利害，搞清楚他的真正立场，然后才可以决定下一步究竟应该怎么做。”
我恭敬受教，和伯僚边饮边谈，直到日落西山方才返回自己的府邸。
翌日清晨，我带着从端木匿那里精心挑选的礼物前往静山侯府，按照端木匿的意思，本来这些礼物都想免费送给我的，不过我坚持要他手下金子，毕竟这些礼物最后都有秦国人埋单，何必让自家兄弟受损失。
前往静山侯府前，我内心中做了诸般准备，伯僚说得没错，我将这次的任务想得太过容易，身为秦使竟然没有首先去拜候静山侯赢聂，已然有了不敬之嫌，现在前往十有八九我会吃到静山侯的闭门羹。
让我意外的是，静山侯赢聂竟然愉快的接见了我，他今年四十岁，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称的上一位美男子，邀请我来到花厅就坐。
我恭敬呈上礼物道：“侯爷，我一早就想来看你，可是因为一些突发的事情耽搁了。”
静山侯淡然笑道：“我也是昨晚才回的洛邑，你就是来也见不到我。”
我暗叫侥幸。
静山侯赢聂并没有和我客气，让手下人收下礼物，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姬公子见过周天子了？”
我点了点头。
赢聂叹了口气道：“这混帐东西自以为有晋国给他撑腰，腰杆居然硬了起来。”他这句话一说顿时解开了我心头的谜团，看来周天子姬匄有心刁难我是和晋国方面有关。
我苦笑道：“我还没有将太后交给我的事情说出来，便被他生硬顶了回来，和之前判若两人。”
“晋国使臣赵苛在半月前抵达洛邑，此人非同寻常，来到这里之后便开始四处走动，在周朝君臣身上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件事却没有听季高提起，低声道：“晋国从中捣鬼，真正的目的何在？”
赢聂不屑笑道：“晋国自然希望秦国越乱越好，他们却不知道秦人素来团结，越是危难关头越是一致对外，怎可能陷于内部纷争之中。”
赢聂的这番话让我深表认同，如果秦人不是如此团结，也不会发生后来的秦始皇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局面，不过现在秦国的内部却不是那么和谐，秦厉共公要花费很大的功夫方才能为他的后代子孙奠定基础。
我放下茶盏道：“周天子姬匄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我估计他不敢正面和秦国为敌，只要我们摸准他的喜好，送出的礼物能够打动他的内心，这件事应该可以顺利完成。”
赢聂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一般，重新审视了我一眼，低声道：“你打算如何做这件事？”
“我还没有想到很好的主意，不过我应该可以完成这件事。”
赢聂重重点了点头：“大王找你帮他果然没有选错。”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有件事我本不该问。”
赢聂笑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出来，我们抱着共同的目标，我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静山侯心中谁才是君主的最佳人选？”
赢聂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我感觉到有些尴尬，自己的这句话的确有些唐突和冒昧，可是我实在很想看到赢聂的反应。
赢聂道：“我一直都支持赢厉，放眼他那一辈之中，也只有他够资格登上君主之位。”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赢聂满怀深意的笑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的立场，更不用担心我会从中作梗，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你完成这次的使命。”
“多谢侯爷！”我发自内心谢道。
赢聂又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你看得清楚，我心里明白，可是当局者却有些糊涂，秦国正值多事之秋，我真的不想因为内部的事情，而让其他诸侯抓住机会。”他看了看我道：“假如不是先王突然逝去，你或许已经当上了霍国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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