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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厌金杯5


  前些日子,对于史雄的行踪,终是有些眉目。

  听闻是往苏北去了,可人究竟在何处,却尚未知晓。

  大郎谢源的死,是二郎终其一生也解不开的心结。

  既然解不开,便只能瞒。而知晓真相之人,只能死。

  这一夜,汴京下了今年来的第一场雪。

  谢府上下皆忙着紧闭门窗,早早入睡,生怕寒气进来。

  而七娘却支在窗棂边,就着一豆灯火,呆愣愣地望着窗外。

  琳琅添了件妆花袄子,只呵着气自外边进来。

  她放下帘子,又搓着手,朝七娘道:

  “小娘子看什么呢?”

  七娘浅浅笑了一下:

  “赏雪。”

  琳琅方至窗边替她铺床,又笑道:

  “小娘子还是快些歇下吧!我才从大夫人那处回话来。一路上,除了上夜的嬷嬷丫头,倒没见几个人影,想是都冻得不愿出门。”

  “怎就出不得门了?”七娘笑道,“偏要夜雪才好呢!”

  琳琅亦笑起来:

  “这是什么道理?”

  只听一旁阿珠接嘴道:

  “小娘子的道理可多着呢!前日说什么‘秋月’,如今又说什么‘夜雪’,敢是要做个风流雅士?”

  七娘掩面笑了笑:

  “真名士,自风流。不如,咱们上院里赏雪去?”

  琳琅哭笑不得,只劝道:

  “我的小祖宗,你这一句话,外边的小丫头们又不得安生了。还是早些歇下,明日去吧!”

  “这话我不爱听。”七娘道,“我去我的,自不惊扰她们也就是了。”

  阿珠方笑道:

  “你这一去,她们又是上帘子,又是备暖炉的。待折腾齐全,指不定你又没兴致了!”

  七娘翻身下榻,拿了斗篷自披上:

  “何必这样麻烦?可知我一生爱好是天然,这般随性的,才有趣呢!”

  丫头们拿她没办法,只得应了。

  “便只在廊下,可莫出院子啊!”琳琅嘱咐道,“看一会子就是,别误了睡眠。”

  七娘点了点头,遂步出房门,于廊下缓步行走。

  她虽说随性,可丫头们哪敢怠慢?

  软垫、手炉、吃食,皆是备上了,她若一时兴起,开口要来,也不至手足无措。

  七娘倚上朱红柱子,偏头靠过去,只看着片片夜雪不说话。

  她难得有这样安静地时候,竟也见出一分温婉来。

  一旁的阿珠看看七娘,又看看雪,只觉与往年无异。

  “小娘子,好看么?”阿珠侧头望着她。

  七娘微微颔首,又垂下眸子,神情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伸手摩挲着斗篷的绳结,亦是个干净利落的结子啊!

  片片飞雪,不急不慢,只将她的思绪带到城中另一处地方。

  这样的夜,陈酿亦是不惯早睡的。

  他端坐案头,就着一盏灯,做些闲散文章。

  忽觉一丝寒意,举目看去,原是外头下雪了。

  汴京的雪,与别处是不同的。

  不似北地的狷狂,亦不似江南的温润。

  大抵因着他客居于此,总比旁人多几分感慨。

  他搁下笔,负手朝窗边行去。

  不知此时,家乡是个什么境况?应也下雪了吧。

  再过些时日,兄长又会不辞辛劳地往高山上采雪水。制成一坛坛“玉雪醉”,埋在地下。

  待来年春来,便是不可多得的佳酿。

  思及此处,陈酿嘴角染上浅笑。

  他忽忆得一句“佳酿湮红玉,香腮晕粉团”。

  那是初来汴京的上元夜,见着女扮男装的七娘。

  她正饮酒,微醺神色间,作下了这一句词,是阙《女冠子》。

  想来,那也是许久的事了。

  他兀自思忆间,不觉天已大亮,竟是熬了一夜未眠。

  陈酿伸了伸手臂,舒了舒筋骨。

  正欲梳洗一番,忽见魏林冲了进来。

  “陈兄!”魏林直喘着气,看了看陈酿,只吃瘪道,“你还有心思打扮呢!朝上出大事了!”

  陈酿一愣,随即又笑了笑:

  “天大的事,也不能这般出门啊!”

  魏林扶额。

  陈酿见他着急,速速收拾了,便也随他出来。

  只见太学生们皆聚在院子里,七嘴八舌,议论得热火朝天。

  陈酿方道:

  “与昨日孙府尹出巡有关?”

  魏林一怔,原是早料到了啊!难怪那般不紧不慢的。

  他只道:

  “今日早朝后,陛下下了道圣旨,要彻查近来贪污之事。好些官员皆在列中,搞得人心惶惶的。”

  陈酿点头。

  孙九郎来查,又哪里查得出蔡太师党羽?

  况且,昨日已招摇过市地告诫,不该查的,自然是藏好了。

  至于惶惶的人心,许是怕蔡太师故意冤枉好人,借机肃清异党。

  只见魏林一脸恨恨:

  “咱们费心费力地呈上《汴京流民论》,本是想请陛下查他的!谁知被他捷足先登!怎就偏派了姓孙的去查?”

  陈酿只道:

  “孙府尹任职于开封府,此事自然该他管。”

  “谁不知姓孙的是他蔡太师的人!”魏林愤愤。

  陈酿笑了笑,拍拍魏林的肩:

  “不论谁来查,总能查出几个货真价实贪官污吏。否则,于陛下那里,又如何交代?”

  况且,彻查贪腐之事,本与银钱相关。

  既与银钱相关,必然绕不过二郎谢汾所在的户部。

  若有意行构陷之举,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一层,魏林自然思及不到。

  他依旧不服气,只道:

  “本应端了蔡党,如今,于他不过是毫发之损。咱们一番筹谋,总觉可惜了些!”

  陈酿摇了摇头。

  端了蔡党?他说的倒是轻巧!

  蔡太师盘踞朝堂多年,起起伏伏,党羽甚众。

  仅凭太学生们的一场闹剧,一篇《汴京流民论》,便能端了蔡党?

  也太天真了些!

  况且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连陛下也不得不小心翼翼,慎之又慎。

  何况忽太学生们?

  只是,蔡三娘子寿宴上的一闹,却也并非无用。

  陈酿又看了看魏林,他依旧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

  这般直率性子,若生于乱世,做个英勇武将便罢了;若在京为朝臣,未免太心直口快,招人记恨。

  陈酿方道:

  “既然是陛下的决断,想来自有深意。魏兄倒不必太过介怀,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魏林只深蹙着眉,气得一跺脚,“留着那奸佞一日,百姓便遭难一日,说什么来日方长啊!”

  陈酿顿了顿,又问道:

  “魏兄信不信天道?”

  “天道?”魏林一脸不解。

  陈酿点头:

  “天道轮回,多行不义必自毙。”

  魏林只讪讪笑笑。

  真有这样的好事,奸佞之人还能逍遥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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