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关于过去的那头老黄牛
对于剑术之道,从前的韩战以为自己懂得很多。他的一生都付诸在剑术之道上,接触各种各样的高明剑诀,在夜以继日的刻苦修炼之中,韩战的实力在不断的提高。曾经的他以为,剑术之道的尽头,应该是一本记载着最强剑诀的秘籍,或者是一招能够开天辟地、斩断一切的剑法。然而,直到遇见了地牢中的天市垣之后,韩战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最强的剑,其实就是没有剑法。
转眼间百招过去,天市垣觑准韩战的一个破绽,简简单单的一指递出,刺穿韩战所有的防御,轻轻地点在他的额头上。
韩战苦笑一声,将手指放了下来。
天市垣收回自己的手指,说道:”你似乎是思考什么事情。“
韩战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位掌握了无上剑道的老者,犹豫片刻后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单纯的剑术,没有任何的灵力加成,就能够产生如此强大的威力。既然只是靠着剑术就可以做到,为什么世间的修真者们还要结合灵力波动,创造出剑招和剑诀呢?岂不是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了。”
他没有说剑招和剑诀不如剑术,而是说剑术比剑招和剑诀简单,这个思维和剑一样,对简单的事物存在着强烈的好感,让天市垣颇为满意,因为他本就是个喜欢简单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剑作为一种武器,和刀枪棍棒他们,有什么不同?”天市垣的声音在韩战的耳边响起。
韩战认真思考,沉默很长时间后认真回答道:“抛去形之后,我认为剑和其他的兵器没有不同。”
天市垣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剑术和刀法、棍法,甚至是修真者的身法有什么不同吗?”
韩战平静回答道:“没有不同...但它们应该是不同的,因为修真者分为三种,符师,剑修,武者。所以,剑术和其他的武学相比,是特殊的。”
天市垣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眉头微微蹙起,问道:“尽管你说了一个正确的答案,但是你却没有给出一个正确的解法。”
韩战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的确不知道答案...我只是可以感觉到,剑修和武者之间,是有着某种区别的。也许是和灵力有关,但剑器和其他的兵器相比,必然有着某种特殊的用法。”
天市垣紧皱的眉头加减舒展开来,看着韩战思索的样子,眼眸里泛起明亮的光芒,似乎是在赞许又似乎是在责备,因为韩战此刻的表现,算得上是不错,但仍然是被过往的真理教条拘束了思维。
也许,只是欠缺一点引导。
“武者和符师之间,有什么样的不同?”
韩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武者利用武典,来锤炼自身,追求最强大的实力和破坏力,而符师则是通过感应天地大道,努力将世间万物都用符阵表达出来。”
天市垣轻轻地抚摸着下颌上凌乱的胡须,点着头赞同,笑声沙哑而怪异,就像是一个劳累一生的老农民:“你说的不错,但那只是表面的现象,归根结底,武者和符师的区别在于修炼的方向是灵力还是肉体。”
灵力和肉身?对于这个答案,韩战还是第一次听到。
天市垣说道:“武者修炼的方向是自己的肉体,换句话说,武者的肉体越强大,速度越快,力量越强,实力也就越强大。在修真的三大路线之中,他们实际上是走的路最复杂的一支。因为灵力波动能够给他们提供更远的攻击范围和更强的力量,而对于武技的学习和武器的使用,能够让他们有更好的方式去使用他们的肉体优势。”
韩战点头。
“而符师的核心,则是灵力。能够掌握更多的灵力,感应到更多的天道,就能够画出更强的符阵,自然也就是更强的符师。符师的实力完全来自于外界,这一点和锤炼自身的武者是截然不同的。”
韩战忍不住问道:“那剑修呢?”
“这是你应该思考的问题。”
韩战沉默。
符师感应天地,利用灵力波动来布置阵法,实际上就是利用天地来战胜敌人,这是对外物借助的表现;武者锤炼自身,努力让自己的变成最强,走的是和符师截然相反的路线,是强化自己,然后去战胜外物和天地,这是依靠自己的体现。
那么剑修呢?剑修依靠的是什么?
韩战苦思冥想,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答案仿佛就在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是技法。”
天市垣看着他说道:“符师修炼的是‘心’,追求的是心的坚韧;武者修炼的是‘体’,梦想的是体的强大;至于剑修,修炼的是‘技’,是心和体的结合,追求最强的技法。”
“你来看。”
天市垣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上,韩战不解地伸出手,握住了天市垣的右手。
“你...”
韩战难以置信地说道:“没有一丝灵力,为什么会这样?”
天市垣盘膝坐在地上,收回了自己的手,手指轻轻划动,一道无形剑气从指尖发出,在不远的墙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韩战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敢相信有人居然能够只用剑术就可以创造出如此强大的威力。
他学着天市垣的样子,也是凭空一划,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天市垣说道:“你现在还是不是时候,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的修行时间里,你所学到的那些错误的知识让你的思维没办法立刻就转过弯来。等你真正理解了,也可以如我一般。”
韩战问道:“为什么您的身体里没有一丝的灵力?”
天市垣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正如我之前教过你的,修真者的灵力储存在雪山气海里,有了雪山气海,修真者就如同是一个器皿,可以装水。而我的雪山气海坏掉了,我现在就是一堆破碎的瓦片,装不了水,所以也就没有灵力在我的体内。”
“那么,您是如何救我的?”
这才是韩战最想知道的事情。在他成为废人的时候,是天市垣为他注入了一股力量,让他脱胎换骨。虽然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是纯粹的剑意,还是灵力波动,但那都不是一个体内没有灵力的废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天市垣平静地说道:“我在你体内注入的是一道剑气。”
“剑气吗...也就是说,是剑意...不,应该说是包含了灵力的剑意。”
“不错。”天市垣说道:“实际上,一个身上没有灵力的人也是可以使用灵力的,灵力是一种工具,就像是水,要使用它并不需要必须拥有它。比如用木瓢舀水,然后泼出去。你能说木瓢是有水的吗?”
韩战沉默倾听,隐隐然觉得天市垣的这番讲述虽然说是有道理的,但总觉的是诡辩,和他心中固有的观念不相符合。
“我教给你了那个法门,将灵力化作灵力之精,储存在体内,它的妙处你已经知道了。”天市垣转而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的剑术中不要使用灵力,只靠剑术本身来战斗。最初的时候也许会有很多的不适应,但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那样做的好处了。”
韩战沉吟道:“正如您所说,灵力本身会带来力量,使用了灵力之后,剑术和法门都会变强,同样的剑术可以发挥出更大的威力,那为何不使用灵力呢?”
“因为灵力会给人带来安全感,剑修的最高追求是最强的剑术,而灵力的巨大威力让剑修变得怠惰,不再寄希望于剑术本身的力量,久而久之,就会和剑术之道的真谛越行越远。”天市垣语重心长的说道:“剑有双刃,剑修本就是锋芒上的武者,无时无刻不借助外力的剑修,永远都不会入流。”
韩战发觉天市垣在看自己,而他的目光却又好像是穿透了自己,看向了自己无法触及的远方。
“我有一个...兄弟,他在剑道上的天赋极高,比你,甚至比我还要高,但是他的心错了,他走错了方向。”
天市垣并不知道,就在他无比惋惜地回忆起太微垣的时候,后者正处心积虑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人生就是这样讽刺,明明他比我年长,明明他比我更高,最终却一直都扮演着追逐者的角色。其实他的天赋真的很高,对剑术之道也有自己的看法,但凡我能做到的,他只要努力,就能够轻易做到。但他关注太多的俗世纷争,那分散了他的精力。”
天市垣的脸上敛去了之前的复杂表情,冷冷地说道:“如果他能够坚持自己的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说不定现在可以进入神圣领域了。可惜,他太喜欢权力,在修行的路上想要的太多,又不能下定决心放下一切,所以他走得没有我远,也没有我强。”
韩战心中暗道:“眼前的这位天市垣前辈修为高深莫测,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强,但听他的话,进入神圣领域应该不难。没想到,他还有一个哥哥,而且他口中的这个哥哥,天赋更加得傲人,真是可怕,第六天里到底还有多少逆天的剑修天才。”
不过,韩战转念一想,第六天并不大,魔族的人数也是有限,和第六天相比,幅员辽阔的修真大陆上,神圣领域的强者就有数个,在剑术一道上的天才、怪才,必然不会输给魔族。而且,自己能够入了天市垣前辈的法眼,必然也是有所长处,只要我坚持不懈的修行,以后能有所成就,进入神圣领域,也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痴心妄想了。
人族此刻正在饱受魔族的荼毒,韩战作为人族,却从一名魔族的修真者那里得到了诸多指点,他的心情也是极为矛盾的,幸好他道心坚定,决定日后要好好地报答天市垣,对待魔族,只要他们不对人族下手,自己也不会对魔族刀剑相向。
韩战恭敬地说道:“晚辈韩战,今日聆听前辈的教诲,受益颇多,如果前辈有什么用的上晚辈的,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全力完成。”
天市垣微微一愣,看着他好笑地说道:“我教你,不是贪图你的回报,只不过是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正巧你又是个剑修,便多说了两句,算不上教诲。”
他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对韩战说道:“你现在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原本的旧疾也被完全根除了,这地牢里虽然多是阴气积怨,灵力稀少,但只靠剑术的话,你也还是可以轻易逃出去的。正如我说的,只用剑术,不要用灵力,离开地牢,轻而易举。”
韩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经过这些天的修行,他也觉得自己的实力比之从前,更是大有长进。现如今,天市垣已经为他指点了一条通往剑术之道真谛的方向,以后他的修行之路,肯定是不可限量。
“我本来是没有什么事情要你帮我做的,不过刚刚却又想到了,有个事情还没有了结,等你离开地牢之后,如果没有事情做,可以顺便帮我。”
“前辈,但说无妨。”
天市垣用手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说道:“许多年前,我曾经去过一次白玉京。其实,那是我第二次去了,第一次是因为在路上遇到一个恶徒,最终一怒之下追杀到了白玉京。第二次,则是...为了一个人。”
。。。
一头黄牛在官道上缓缓地走着,一个年轻人坐在黄牛上,腰间系着一柄铁剑,那是他早些年花了三两银子,在山下的铁匠铺中买到的。
中午的时候太阳很是毒辣,黄牛背着他自顾自地走到树荫下,慢吞吞地咀嚼着地上的青草,一副心思完全不在路上的样子。幸好,他此行没有目的,走到哪里,便是哪里,也随它去。
及到日头偏西了,他才用剑轻轻地打在黄牛的屁股上,提醒道:“该走了,赶不到前方的城池,我们就得在路边过夜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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