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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故人相见


  秦水墨微微一笑,心道:只怕这天安城一半的富庶繁华都藏在这脂粉正浓处了。转头看小武,却见那少年低着头,只看眼前的一张方桌。秦水墨笑道:“小武想是饿了,我们便在这船上吃饭吧!船家,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招呼来!”

  秦水墨低头又轻声对阿言和小武道:“可有一样,我带你们来这里玩,万不能教旁人知道,总不能说我带坏你们小孩子吧——”

  阿言兴奋地直点头,小武仍是不抬头低低地“哦”了一声。

  那船家不过三十岁许的汉子,带着半旧的斗笠,长臂一舒便将小船轻轻巧巧地滑进了永安河去。

  “客官要去何处?”船家声音沙哑地问。

  “我们就赏赏河景,船家你尽往那最热闹的地方去便罢了。”阿言忙答,答完看一眼秦水墨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秦水墨微微一笑,低头品酒。

  “哼!此等腌臜地方,哪来的什么风景!”船家轻哼一声,手中长篙一抖,船身一晃,秦水墨手中酒杯溅出几滴酒来,落在袖口之上。

  阿言刚稳住了身子,忙拿出帕子来给秦水墨擦拭,一边抱怨道:“船家!仔细些!怎地这般莽撞!”

  “若嫌我莽撞,客官尽管换船便是!”那船家硬邦邦回了一句,手下撑的飞快。

  阿言怒道:“你这船家好生无礼,我们付银子坐船,哪个惹得你来?”

  “银子?!便是这永安河的水也洗不净这世道上肮脏的银子!”那船家说道,斗笠下的眼睛透出凶狠的光。

  小武一闪身便护在了秦水墨和阿言身前。

  秦水墨瞧那船家汉子一张黑脸黑中透红,想是饮了些酒又心情不畅,便拉了拉小武的衣角。

  小武便又坐下。

  “大爷,您慢走啊!”岸边的青楼上传来一声姑娘送客的声音。

  那船家汉子却猛然身子一震,手中长篙掉落,扭了头雕塑一般地定在那里。

  三人冲那船家眼神望去,只见岸上柳荫中琉璃花灯下,一袭粉色身影一闪便进了楼去。

  船儿失了操控,便顺着水流慢慢前行。

  “船家!”阿言叫道。

  那汉子身子软了下来,拾起船篙,却不再言语,缓缓撑着船。

  半晌,那汉子低声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几位客官见谅!”

  “原来你有心事啊!”阿言问道。

  那汉子却摇摇头道:“这永安河上又有几人没得心事?不怕各位笑话,刚才那是我娘子。”

  三人惊讶。

  阿言道:“那你——”又不知说什么好。

  “我没本事!我们山南道遭了灾,一家人逃难到京城,为给两个娃子看病欠下了债,只能——”那汉子声音模糊,再也说不下去。

  “山南道遭蝗灾,户部已经拨了赈灾银子,怎地还要逃荒?”却是小武沉声问道。

  那汉子摇摇头道:“听说因我们那里临近镜湖,因近年常有水匪,官老爷们怕赈灾银子被水匪劫去,便没得发了。”

  “呯——”却是小武将手中茶杯重重拍在桌上,恍然又觉失态,忙对秦水墨低头施礼道:“小的因随王——掌柜办过此事,所以知道。王——掌柜可是将自己府上的银子也一并送去赈灾了!哪知道——唉!”

  “掌柜平素是个花天酒地的,还有这份心。”秦水墨手中攥着酒杯把玩。

  小武忙答:“掌柜是着小武私下办的,由当地延生观将银子换了米施粥。”

  那船家汉子听到“延生观”忙说道:“也听得延生观在山南道施粥,只是那延生观在北辰县附近,救不得我们镜湖三郡。”

  想到自己的王爷夫君连赈灾也要私下筹谋,秦水墨心中一动,缓缓说道:“地方上贪赃枉法,总是有的,只是你二人何以落得如此境地?”

  船家汉子叹一声道:“路上便饿死了老父亲,我和娘子千辛万苦来到京城,谁知两个娃子却得了鼓胀症,只得借了银子,却终是没救回来。也罢,也算他们的福分,这世道死了比活着好!”

  听得这里,船上四人都不再言语,一时风如磨盘,压得人胸闷。周遭丝竹声喧闹声渐渐远去。

  良久,耳畔传来一阵短促而明快的音乐。

  那音乐节奏分明,明丽悦耳令沉闷的气氛稍微一缓。

  四人循声而去,只见从上游水道之上远远行来一艘画舫,音乐声便从那里而至。

  此乐似有数名弹奏者,远远听去,有箜篌、排箫和铃声。不同于中原之乐,共有七声,给人热烈昂扬之感,铿锵镗镗之声,虽从远处传来,却像响在人的耳畔。

  画舫越行越近,画舫之上有一女子身着长外衣,外披坎肩,着筒裙,上身短至胸部,下身宽大,长及腿腹。衣物质地仿佛绸子,但却色彩鲜艳。随着高速旋转的舞姿,可见裙子里面穿长裤,裤子用彩绸缝制,裤角绣着花朵。

  舞蹈跳至最疾处,腰鼓之声骤然而起,将整个乐曲带入高潮。一白衫男子金冠束发,腰间悬着腰鼓,与那女子舞至一处。男子身材高挑欣长,宽肩窄腰,舞姿充满力量却又灵动开阔;那女子犹如花间蝴蝶翩翩而舞,满头发辫甩出优美的弧线。

  从来只见过女子舞蹈,但这眼前的男女舞姿浑然天成,不见一丝扭捏之气,令人不禁暗自赞叹。

  那两边岸上早有人已喝起好来。

  那画舫上舞蹈的男女却毫不避讳,随着男子手中鼓点愈急,两人脚步穿梭快若织梭。

  那男子随着鼓点却又朗声唱了起来,发音虽生硬了些,但曲调清阔,声音沉稳,竟也让人不由得仔细品味。

  只听他依着朗声唱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柳。东风欢情春如旧,桃花落,闲池阁。山盟长在,锦书好托!”

  词虽是中原样式,但被他用异域曲调唱出,少了哀伤婉转却多了欢快跳脱,令听者愉悦。

  唱至终句,鼓声歇,笛声停。白衣男子不动如山,金冠之下眉目如画。彩衣女子热情似火,碧波之上艳丽无双。

  周遭众人更是连喝彩都忘记了,直直望着这一双男女回不过神。

  “给世子请安!”小武却唰地一下拜倒下去!

  那白衣男子从画舫上低头看了眼小武,朗声笑道:“你这小子,被宁王带的越发拘谨了,不好,不好的!”说罢向小武身侧的秦水墨和阿言扫了一眼。

  秦水墨只见那琥珀般的眸子里宝光一闪,下一刻那男子便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还未及反应,一双手便被紧紧抓住。

  “丫头!真的是你!”那白衣男子眼中光华闪烁,溢满了不可思议,下一刻他便仰天大笑道:“我唱了几个月的《钗头凤》终于唱回我的丫头了!哈哈——”

  秦水墨身子后仰,无奈一双手被牢牢抓住,众目睽睽下被这男子抓住实觉不妥,只得扭头看小武。小武却眼中表情捉摸不定,完全没有解救自己的意思。阿言欲要冲上来,又摸不清头脑。

  秦水墨皱眉,缓缓道:“公子唱的是《钗头凤》?怎么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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