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残生一线,付惊涛
第一百零四章残生一线,付惊涛
人赤裸裸的来,赤裸裸的去,一切都是身外之物,京剧也是,从古繁衍至今,终于要踏入坟墓中,唱戏的戏服和行头也都没有用处了。
程蝶衣把戏服都烧了,绝了自己最后的念想,烧戏服祭奠死去的一切,师父,小赖子,观众,还有京剧。
那场大革命开始了,作为四旧主要的针对对象,戏曲难逃毒手,为了活命,段小楼出卖背叛了程蝶衣,最后崩溃的程蝶衣攻击了菊仙,想要用段小楼尝一尝被拿住命脉的悲剧,那一刻,两人之间的情谊,似乎真的随着那团火烟消云散了。
程蝶衣在破败的城墙下狼狈,菊仙过来将那把曾经程蝶衣心爱的宝剑送还给他,两人相对无语,绝望的对视让人感觉刺骨的冷,冷的颤栗。
菊仙最后自缢而亡,穿着嫁衣,她一生的梦想就是嫁给段小楼,但是段小楼出卖程蝶衣,这一点她真的绝望了,最后穿着嫁衣自杀,跟小赖子一样,用死来圆梦。
段小楼和程蝶衣扭打那段看着让人心酸。
十一年后两人相见,程蝶衣在后台摸遍所有的东西,最后登台和段小楼。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程蝶衣一生的魔咒,被段小楼一句“错了。”彻底打破。
程蝶衣这个时候本可以出戏,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让他对戏的痴迷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或许有个借口让他出戏,他就出来了。
但是段小楼说他错了。
程蝶衣的失神,让人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
“来,我们再来。”
这一句,注定是程蝶衣一生出不了戏。
最后程蝶衣用那把剑,自刎在台上,以身殉戏。
电影结束,王耀和启功先生谁都没有开口,似乎在回味。
这部电影讲了一个用生命祭奠梦的故事,小赖子用生命换了一次登台成角儿,菊仙用生命换了一身的凤冠霞帔的嫁衣,程蝶衣用生命,祭奠了自己和戏。
说悲是悲,说喜也喜。
“戏子入戏,一世流离。”王耀眨了眨眼,轻声呢喃道。
“确实不错,演的都好。”启功先生也回过神,笑了笑“有机会,你可以渐渐里面那位演虞姬的演员,问问他,对于这个角色,他到底是怎么理解的。”
“您觉得好在哪里?”王耀问道。
“电影的画面,镜头,每一处都精致,镜头语言很美。”启功先生说道“演员的功力都够,戏足。”
“镜头语言?”王耀一怔。
“注意到里面有很多程蝶衣的背影镜头了吗?那个叫做反拍,能让你直接代入角色情绪,不在从演员表演上寻找蛛丝马迹,而是切身体会,还有那些全景,俯拍,仰拍等等,都叫做镜头语言,通过拍摄手法让你感受到这种特定的意境。”启功先生解释道。
“这戏我还没太看懂。”王耀点点头,抓了抓头。
“哪里?”启功先生问道。
“这里的程蝶衣是跟段小楼一对儿?是同性恋?”王耀尴尬的问道。
“从生理上看,是。”启功先生点点头“但是从内核上看,不是,这不是一部同志题材的电影,程蝶衣的核心是那句话?”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王耀答道。
“这句话你理解一下。”启功先生说道。
王耀沉吟了片刻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他的时候,会忘记性别这回事儿,他被刻画成女性内心了。”
“里面有几处转变,第一个少年时,那个大师兄用烟斗在他嘴里搅拌,那个属于精神阉割,然后后来跟张公公那段,直接转变了性别,懂了吗?”启功先生说道。
王耀抿了抿唇“是因为入戏。”
“没错。”启功先生点点头“程蝶衣入戏了,他从戏里出不来,他以为自己就是虞姬,当然,这跟外界的刺激密不可分。”
“这有点涉及到我的知识盲点了。”王耀有些尴尬的说道。
“你还小,这已经属于人性哲学范畴了,但是电影嫩更成为艺术,主要就是因为这个,它能突出人性和一些更加纯粹的东西,跟戏曲一样,戏如人生,电影也是。”启功先生笑了笑“导演用意不错,就是不够决绝。”
“为何?”王耀一怔。
“绝望的死,永远不如绝望的活着让人震撼。”启功先生笑了笑。
王耀抿起唇,心中有些感悟“苟活于世的悲哀?”
“比那个要更痛苦。”启功先生摇摇头“你知道程蝶衣为什么出不来戏吗?他本身有过几次机会可以出来。”
王耀皱起眉仔细回忆。
“第一次,从太监府出来,他本能出戏,但是那个婴儿让他被强行扭曲的性向激发出了母爱,后来段小楼大婚,但是袁四爷出现了,袁四爷懂戏,也懂他,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第三次军队砸了戏院,他本应该出来,但是后来高层司令救了他,又给了他希望。第四次师父死之后,再次登台失误,八路军的宽容给了他希望所以他戒烟,准备开始新的生活,但是小四的背叛和新时代的来临,让他措手不及,所以他烧了戏份,但是却出不了戏,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幕,如果段小楼没有说他错了,他可能就恢复了男儿身,也就出戏了。”启功先生徐徐道来“他这一声,都是看山跑马,最后不得不死,有希望,再绝望,这种才是最痛苦的。”
王耀心神一沉“我懂了。”
“入戏不怕,不入唱不好。”启功先生笑了笑“但是就怕出不来,但是也不一定对《锁麟囊》里有一句词我很喜欢。”
王耀微微挑眉这出戏是程砚秋的拿手戏。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员,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启功先生用醇厚的念白念出来这句,让王耀恍然入梦。
跟老先生在一起,学到的除了学问,还有一种人生态度和经验,更重要的是给你传达一种年代感带来的沉稳,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却能让你受益无穷。
一部《霸王别姬》王耀看到的全是戏曲和传统,而启功先生看到了更多,历史和人性,这是两个角度,也是两层境界。
这让王耀更加对电影感兴趣了,启功先生似乎有些累了,让王耀一个人在这儿看,自己上楼去午休了。
王耀翻了翻碟片包,找到了一部冯小钢导演的电影,准备一下午看完。
《甲方乙方》看着就讲了三个大龄男青年每天忽悠着给别人造梦的故事,自编自导自演,配合着那些或者事业有成,或者事业无成的人完成他们的梦想。
荒诞可笑的剧情和对话,还有每一个主人公做完梦之后的醒悟,都让人在笑容的结尾,有那么一丝不适,但是这种不适很难琢磨,就被接下来的笑料驱逐了。
一个相当德国将军的胖子,一个想吃苦的老板,一个想当义士的中年大叔,他们的梦想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笑料十足,但是确实是梦想。
靠着几个故事串联成的一个主线并不显得分散,反而将各种阶层的人物梦想找到了共同点,一个让说人看完有些想骂娘的共同点。
这梦想就是梦想,梦里面想想,醒过来,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最后葛大爷扮演的姚远,将自己的房子借给了另外一对夫妻,妻子患了癌症时日无多,就像在大城市有一个家,抱着助人为乐的姚远一冲动就把房子借给了人家。
电影最后四位主演一起喝酒,开始吹牛扯皮,酒过三巡,喝的有点醉意的姚远有些担心。
万一那妻子突然好了,自己房子要不回来多尴尬?
想来想去最后自己开解自己“帮助了别人,陶冶了自己。”
何冰还嘲讽了一句“就是仗义。”
结局这段像是总结了梦想这个词对于一生的一眼,众生皆苦,梦想独活。
最后一幕,那个借房子的人来还房子,妻子最终还是去世了,但是却是走的安详圆满。
这一幕是全剧最感动的一幕,因为姚远真的帮人家完成了梦想,陶冶了自己。
突然而来的希望总是温暖的让人想哭泣。
现实虽然残酷,但是好歹甜蜜过一下子。
那个人告别姚远,慢慢一个人走进大学里,显得有些孤独,葛大爷的台词说的很磁性。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葛大爷的台词功底意外的好,十分满的话他说五分,剩下的让人意犹未尽的回味。
电影结束,王耀坐在沙发上摸着下巴,有些疑惑。
“我的梦想,是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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