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相遇

　　转眼之间凤仪在掖庭已经待了半个月，除了例行的礼仪学习，日子如常流过，只是凤仪慢慢接受了自己成为采女的事实，但她宛如变了一个人，看的燕云直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凤仪如常正在修习茶经，辨认集中宫廷常见的茶叶，却见太后身边的月思姑姑匆匆而来。

　　两位掌事姑姑礼毕，月思姑姑便将凤仪带了出去。

　　“姑姑，可是出了什么事？”凤仪虽然精神不佳，却也猜的出必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月思何故匆匆而来。

　　“凤小姐，宁王府老太太突然不好了，太后让我转告你，希望你做好准备。”月思姑姑极度悲伤的说道，她毕竟是自小伺候老太太的，其中的感情，早已不是普通的主仆之情。

　　“怎么会，半月之前不是还好好的！”

　　“小姐，老太太还是固宁公主的时候，身体便是不怎么好。如今，她将一辈子奉献给了宁王府，到老，也不得安生啊。”

　　“姑姑的意思，是凤仪成为采女这件事吗？”

　　月思姑姑的意思明白，老太太正是由于这件事伤了神。凤仪略一思索便也是懂了。且不说老太太在宁府委屈了一辈子，好容易盼着凤仪出头，她也可以安顺一些，谁知竟是出了这样的岔子。老太太苦心经营的一切，可不就是没了。她终究是气到了，排解不了，良药难求。

　　“姑姑，以我如今的身份，可还有机会探视老太太？”凤仪深知自己的处境，如今，她却是不能随意走动了。

　　皇帝的女人，除了死，怕是出不了个这深宫了。

　　“凤小姐，无论你在哪里，你的心意，公主总是感觉到的。”

　　果然，她已经不可能出去了。

　　“姑姑，老太太到底如何？”

　　“宁王府已经是在准备后事了，徐医女也是无能为力。”月思姑姑神色比凤仪更是哀戚。

　　如今，连徐医女也是没办法了，她终究是让老太太失望了。

　　凤仪推说身体不适，离了茶道室，在掖庭的花园里，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抬起头，看着四角的天空。

　　老太太的身体虽然一直有病，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吧，到底是伤了心，转不过来弯。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从选为采女到现在，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再有半个月，繁花茂盛，便是她入后宫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能如此吗？

　　哪一个男人，也不会看见自己方才的女人如此吧，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她已经没得选了，伺候好皇上，是她唯一的选择，否则，皇上迁怒于宁王府，犹未可知。

　　老太太若是去了，她会带着多大的遗憾？凤仪不敢想象，她犹记得半月之前，老太太送她离府，眼里深切的安然与期望。倒不料有一日，这安然与期望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凤仪理解不了老太太的一辈子，但她知道了一些事，无论是先皇和太后之间，还是老太太和老太爷之间，都横亘着另外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存在，造成了她们所有人的悲剧。

　　也许每个人都在忍气吞声，都在想着以后便好了，但随着人们逐渐逝去，到底也没有好起来。老太太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希望，以为安然了，却最终毁在了太后的儿子手里。

　　也许，这便是命。

　　老太太必定是认命了，她要去找老太爷问明白，她这一辈子，到底算是谁的因果。

　　凤仪很想去见一见老太太，她想问一问，自己该怎么办，也想问一问，怎样才算是好的，怎样才算是坏了。但她知道，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月思姑姑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老太太怕是要去了。至于太后，终究是无法去为自己争取什么，皇上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子要纳她为妃，太后阻拦不了，哪怕是先皇的遗命，也已经在几十年的风雨飘摇中岌岌可危了。

　　为了皇上的欢乐，又有几人愿意记得几十年前的那个遗命呢？

　　凤仪正在出神，冷不防看见一件明黄的衣袍，立在自己的面前，她慌忙站了起来，是太子。

　　凤仪将头很快的低下，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听说宁王府的老太太怕是不行了，你可知道了？”太子的声音冷然了许多，全然不是她在太后宫里初见他时的那样。

　　凤仪的心没来由的一紧，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在怕本太子吗？”

　　凤仪低垂着眼，摇摇头，她不是怕了，只是有点莫名的伤感。她一直以为，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才是自己的丈夫。

　　他并不令她讨厌，甚至令她欢喜，跟着她，她不觉得自己是为了宁王府的荣耀，才去卑躬屈膝的侍奉他，只因那是他自愿的。

　　但现在，她要侍奉的人不是他，他已经离她千里之外了。

　　“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太子说吗？”太子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凤仪不敢抬头，只是摇摇头。

　　她还能说什么，此刻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产生不可预知的后果，她不敢说，也不能说。她只能摇摇头，只愿再看不见他，她岂能容忍他称呼她一声“母妃”，那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听说，太子府选进了三位美人，个个国色天香。”凤仪到底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她的良苦用心，希望太子会明白。是啊，她看出了太子的心意，但那心意有几分真假，她却并不知道。仅仅是为了那几分真意，她便断了自己的后路，他不能因她做错事，未来的大梁还需要他。若他明白，只盼有朝一日，他可以稍微护一护宁王府，她便也知足了。

　　“天下美人何其多，本太子不曾稀罕过。”

　　凤仪的心刹那间收紧，心里呐喊着，不要说出来，千万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固宁公主若是殁了，亦是国殇，三月不得有嫁娶。”太子淡然说道，转身而去。

　　凤仪微微抬眼，看着那抹明黄慢慢远去，始品味出太子话里的意思。

　　若是老太太殁了，太子和诸位皇子的婚礼都得推迟三个月，而新近的采女，即便是出了宫，亦不能侍寝。

　　无论如何，她又多了三个月的时间，这是老太太在成全她吗？可是，她已经成了采女，这是个死局，如何能解？

　　凤仪伸手摸住了自己腰间的香囊，太子送的相思豆安静的躺在里面。这怕是她一生的爱恋了，求而不得，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如此。她并未逃脱命运的捉弄，即便她多了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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