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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节 风不止


  山风徐徐,野花烂漫。

  “大叔。”司马雪从路边摘起一株野花插在鬓角,问:“我已给父皇行完礼,咱眼下返回云渺宫嘛?”

  “这个、、”高恩华顿时犯起愁来,心道天上的鸟儿,也有个草窝,地上的野兔,也有个土洞,自已一名道士,居无定所,带着司马雪奔东走西,竟然连个鸟儿与野兔都不如,可天下茫茫,偏偏只有云渺宫最安全,踌躇半天道:“先顺道回洞府给你师祖上柱香,再去京口探望王恭将军。”

  “好啊,好啊,回洞府拿银子去。”司马雪欢叫一声,想起在长安城外时,曾将卫氏双姝身上的银子搜罗一空,一直没还:“来日回云渺宫时,也好还卫姐姐的人情。”

  京口建威将军府,柳树青青,王恭室中简陋如昔,地面上铺一草垫,三人席地而坐,相对品茶。

  “数月未见公主,公主玉颜明媚,更胜往昔,可见这些日子,没受多少风霜之苦。”王恭上下打量一番司马雪,笑道。“年前高道长为寻公主,半个月来见本将军一趟,年后突然不见人影,我便知公主定是安然归来。”

  “王将军莫怪。”高恩华连忙补了个礼,道:“贫道猛见公主安然无恙,一时倒忘了给将军报个平安,失礼,失礼。”

  王恭捻须一笑,微微点头,却没有言语。

  “哼。”司马雪怒道:“若非坏小子司马元显天天派人骚扰我,我也不用日日东躲西藏。”

  “呵呵,司马元显不仅仅骚扰公主。”王恭笑道:“司马元显近来借太傅之名,在朝内安插自已亲信,在朝外托安帝之名下旨,收豫州四郡归朝廷管统,豫州刺史庾楷遣子庾鸿来京口游说,共同出兵讨伐司马父子。”

  “司马元显志气不小,这是要改天换日,觊觎帝位。”司马雪道:

  “王将军。”高恩华忽然问道:“贫道记得豫州刺史庾楷乃是司马太傅的人,上年将军起兵清君侧时,庾楷不是还派兵拱卫过建康吗?”

  “庾楷是墙头草,以前是司马太傅的人,眼下司马元显要收回豫州四郡,等于割他的肉,他是要反的。”王恭叹了一口气,说:“自谢太傅故去,士族中已无谢太傅素业为退的风骨,剩下的只有装腔作势的贪婪。

  “国舅如何打算?”

  “唉,本将军眼下左右为难。”王恭叹道:“一方面不屑与豫州庾楷、荆州殷仲堪之流为伍,令江南百姓再见刀兵,一方面又担心司马元显篡位时,必然血洗先帝所有旧臣。”

  高恩华道:“前番曲阿一场,已然血流成河,若王将军与豫州庾楷联军起兵,江南三吴必会尸骨成山。”

  “本将军倒是不想举兵,只怕司马元显不肯善罢干休,收回豫州四郡只是第一步,把本将军京口的兵权夺回,才是他最后的目地。”

  “国舅的意思是和庾楷一起举兵反对司马元显?”

  “再等等,再看看。”王恭站起来,望着院中的垂柳,神情落寂:“树欲静,而风不止,举不举兵,要看司马元显如何选择了。”

  “哦。”司马雪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眼下局势好似黑云压城,一切都有可能随时发生。”王恭转过身来,认真说道:“两位若无要事,便暂在京口居住一段时日,若有战乱,也许能助本将军一二,公主可否?”

  司马雪看看高恩华,立刻干脆利索应道:“行!”

  建康城,东府中。

  司马道子宽袍敞袖,头上扣顶王冠,倚在木榻上慵懒的养神,偶尔睁开眼,看一眼堂中腰肢蹁跹的舞妓。

  “父王。”司马元显全身铠甲闪亮,精神抖擞,站在塌边说:“豫州刺史庾楷目中无君,豫州原本是朝廷的,如今朝廷要割其四郡,他便上书不服,那里还有丝毫做臣子的模样?”

  “孩儿,你要收回庾楷的豫州四郡,庾楷一定会造反。”司马道子眯着眼,慵懒说:“咱能不能关上门,各过各的日子,你守好江南三吴之地就行,何必一定要多惹是非呢。”

  “那不行,只有收回豫州四郡,朝廷才能收上足够的税粮。”司马元显心中暗道,收回豫州四郡算什么,我要学汉武帝,统一天下呢。

  “那你可要慢着点儿,不要逼的太急了,庾楷这人一直把豫州当成他自己家的地盘,逼急了会出事的。”

  “父王还有一事需和你商量。”司马元显又道:“皇姐出宫后,随一名高姓淫道到处招摇,且学会一些邪术拒召,垦求父王同意,派修士将皇姐诛灭,免得坏了皇族脸面。”

  “你敢!”司马道子“呼”的站起来,怒目训斥:“你是不是疯了?若胆敢伤你皇姐半根汗毛,本王便将你废为庶民!”

  晋室朝野间极讲一个孝字,头一次见司马道子急赤白脸的发脾气,司马元显一慌,连道:“孩子不敢,孩儿告退、、”边说边逃出东府,身后传来司马道子愤怒的咒骂声。

  返回西府,参军高素正在府中恭侯。

  “瞧将军一脸忿气,一定事有不顺?”

  “老家伙不准我动他侄女,一付要拼命的样子。”司马元显点点头,道:“割豫州四郡的事儿,倒没反对。”

  “太傅年老多情,舍不得伤害公主殿下,也是人之常情,将军不必恼怒。”高素一笑劝说。

  “老家伙碍手碍脚。”司马元显摘下头盔,缷去宝剑,说:“终有一日要除了他。”

  “终有一日要除了他?”高素面色大变,急道:“本朝以孝治国,将军若动此逆举,必遭天下人非议。”

  “先生理解错了,本将军并非要轼父,而是要夺权。”司马元显摇摇手,说:“明日我便找老家伙去认错,日后天天送他美酒美人,让老家伙喝的醉心,玩的开心。”

  高素道:“太傅不悦之事,将军日后还是休要管公主殿主的事儿了。”

  “不可能不管。”司马元显笑道:“皇姐以前倚仗伯父威仪,屡屡欺凌我,如今皇姐过的逍遥快活,本将军便不开心,何况皇族之女,与一名淫道为伍,也太丢皇族脸面,。”

  高素摇了摇头,无言以对,实在想不透司马元显心思。

  翌日午时,司马元显又赶到东府,面见司马道子,见面就行了一个大礼,跪倒称罪:“父王,昨日孩儿说的是气话,不料父王竟当真了,回府后一直怕气坏父王的身子,今日特携美酒美人来给父王陪罪。”

  “孩儿请起。”司马道子大感意外,仍然极为开心,笑道:“知错便好,孩儿也许不知,本王当年做出无数错事,件件依律当斩,你皇伯父若真按国法行事,本王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父王教训的对、、”司马元显对空拜了几拜,道:“其实孩儿也极为想念皇姐,只不过想与她斗斗气罢了,也不知她在宫外过的好不好。”

  “唉。”司马元显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侄女性情奇立独行,一言不和就离宫出走,如今的孩子真是琢磨不透。”

  司马元显见司马道子消了气,道:“皇姐的事儿咱不说了,孩儿听说桓玄在荆州蠢蠢欲动,也不肯去南海郡上任。”

  “桓氏没一个好东西,和咱司马氏斗了几辈了,本王上桓胖子的当了,给他封了个刺史的官儿,他却迟迟不肯荆州老窝。”司马道子顿时又生起气来,恨恨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父王莫气,千万不要生气,咱观舞,咱品酒。”司马元显一挥手,一群歌妓奔进堂中,堂中顿时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自此以后,司马元显日日跑到东府陪司马道子说话赏舞,父子感情越来越好。

  隆安三年四月份的一天,晋安帝突然下诏;太傅司马道子年老体弱,上书自请解职,在东府静养,将所任扬州刺史、录尚书事、中书令等官职全部移转破虏将军司马元显担任,太傅一职,暂由司马德文挂名,实权则由司马元显掌控。

  从这一日起,晋室实际掌权者,由司马道子全部移交给其子司马元显。

  司马元显年纪此时不满十八岁,怀有一颗雄心大志,上任后,迅速调整晋室官员,将朝内王、谢、恒、庾四大士族主要子弟调整官职,其中有升有降;

  一、晋升士族谢氏子弟谢琰为卫将军、徐州刺史,谢琰乃太傅谢安次子,自谢安去世后,谢氏一族素来远离建康权力漩涡,如今又被司马元显启动。

  二、将王氏一族子弟王凝之由中护军,调到会稽郡任内史。

  三、将桓玄的堂兄桓修从左卫修军上解职,委以虚职,桓修的正室妻子乃武昌公主,武昌公主有两名亲弟弟,分别是孝武帝与司马道子,桓修实打实的是司马元显的亲姑夫。

  四、严旨命豫州刺史庾楷,将豫州四郡划归朝廷管辖,不得拖延。

  晋室王、谢、恒、庾四大士族与皇族之间,彼此联姻,数百年间关系错综复杂,常常牵一发而动全身。

  “司马元显你个黄口小儿,先抢你爹的官当,再免你姑父的职,如今又想分割本官的地盘。”豫州刺史庾楷接旨后大怒,大骂:“老夫和你拼了!”

  庾楷又派出儿子庾鸿到京口王恭和荆州殷仲堪,土皇帝桓玄处游说;荆州殷仲堪因上年王恭起兵时,没有得到太多实际利益,此次立刻响应,一口答应出兵配合豫州庾楷。

  “自古英雄出少年.据说司马元显将他亲爹灌醉,然后就地免职,然后再把亲姑父也撤了,自已一人说了算,这孩子的脾气本刺史喜欢。”桓玄当着庾鸿面笑得肥肉乱颤,大声嚎叫:“本刺史决定反了,且与司马元显斗一斗。”

  “司马元显上任三把火,将王、谢、桓、庾四大士族中子弟有升有降,令四族间有了疑虑,看来不灭四大士族,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京口王恭叹了口气道:“若庾刺史起兵,本官在京口举兵策应。”

    数路反师兵马一动,江南震动,天下侧目,各州、郡的兵报雪片般飞到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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