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超能的孙秀才
当张三把刘狗娃带到他所说的好地方时,刘狗娃便愣住了,这是一家旧书塾,有二十几个小孩子在书塾里玩耍。
五代虽然重武轻文,并不是说就废除隋唐创立的科举制度,每年还是会举行一次科考,但时局动荡,军镇自立,社会混乱,民生维艰,温饱都成大问题,哪还有人去读书识字,如今读书的人,非富即贵。这些小孩也是州城里富贵人家子弟,身穿绫罗绸衣,艳丽光鲜,跟张三李四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三他们这些半大孩子没有进过书塾,没有读过书,遇到同龄孩子在一起玩耍,便觉得欢喜异常,大概便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吧,难怪后世有代沟一说,只有同龄人才有共同的兴趣话题,才会有共鸣。
书塾先生并非咱们熟悉的那种老学究,而是一位中年文士,见刘狗娃等人在书塾外张望,便走了出来,对刘狗娃问道:“何事?”
“先生有礼了。”刘狗娃对那中年文士躬身作揖见礼道。
“免礼。”那中年文士见刘狗娃举止彬彬有礼,彰显法度,不似粗鲁的山野村夫子弟,不禁和蔼的回道。
“小子兄弟们游玩,无意中搅扰贵书塾,还望先生见谅。”刘狗娃再次施礼道歉道。
“无事,无事,少年郎多礼了。”那中年文士呵呵笑道,见刘狗娃虽衣着普通,瘦弱黝黑,但出口成章,不似懵懂粗野孩童,便再次问道:“少年郎可曾读书识字?”
“回先生话,小子们不曾读书,不曾识字。只偶尔听过游历学士在城里吟诵诗文,不知不觉间跟学了些。”刘狗娃半真半假的回道,真的是前身狗蛋没有读过书,假的是刘狗娃在共和国曾读过不少书,不过不是什么四书五经之类古文。
“唉!可惜可惜!这样的好苗子……”那中年文士望着刘狗娃,摇头无奈的叹息道,然后转身落寞的朝书塾走去,不再理会刘狗娃他们。
不一会,从书塾里传出来一阵悲怆的歌声:“时兮,世易;半世功名半世朦胧;一书难酬平生志;沾襟泪湿衣自拢;乞食贵门难相托;穷庐醉酒谁与共;休言乱世显英雄……..”
刘狗娃在书塾外,细心听了会,知道那中年文士,又是一名功名场里的失意人,情绪上有些悲呛无奈。
这时代军人治国,文轻武重,就是考上状元也不一定有官做,这时代的状元,并没有宋元明清朝代的那般贵重有含金量,只是待遇上有些微优待,每科录取的人数也极少,只是当时朝廷的政治需要,便于笼络各地士族,一个门面工程而已。
这时代的文人,金玉其外,名号虽光鲜好听,其实还是比不上商人,商人只要出钱,立刻便能买到官做,而考中进士的文人,如果朝中无人举荐,还得待上两三年,甚至四五年才会外放为官,转为实缺。
刘狗娃张三等人离开那书塾,回到客栈时,天已将黑,在客栈门口碰巧又见到昨天被军队扣押的那伙盐商,也住在这家客栈,盐商里的那名中年管事,正在里面的客堂里,弯腰向一位年轻公子低声耳语。
这位年轻公子不是别人,便是昨天从青楼里走出来的,那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此时,那年轻公子正坐在一桌前,慢吞吞的,一口一口的抿着一杯桂花酒,倾听着那管事说话,时不时便点了一下头,始终不发一言。
“好啦,便这样安排吧,这次他们斗不起来,算他们识相,避了一劫。”那青年公子见刘狗娃进了酒堂,便轻声吩咐道,脸上始终带着微笑,远远望着刘狗娃进来。
刘狗娃刚进酒堂,酒堂里的小二早迎了上来,把刘狗娃引领到那名年轻公子桌前,对那年轻公子介绍道:“公子,这位便是这桂花酒的酿造主人,刘东主了。”
“幸会幸会,想不到刘东主是这般年轻,真让人有些意外,请坐。”那年轻公子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傲慢的随便拱了一下手为礼,略为客气的说道。
刘狗娃只觉得一阵淡淡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跟后世的香水味道差不多,刘狗娃对香气有些敏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说道:“客气客气,不知道公子寻在下有何要事?”
刘狗娃说完,便暗自强忍那股香气的侵袭,心想: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成何体统,怕自己认错了,又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他的喉结,还真是男人,并不是乔装打扮。
“在下姓唐,名浩,唐国人,家父是一位商人,小兄闲暇无事时,也出来帮忙,跑跑腿,东游西荡的,不知刘东主如何称呼?”那年轻公子不答刘狗娃的问话,倒先介绍起了自己的身份来。
“鄙姓刘,嘿嘿,名字有点粗俗,狗蛋便是。”刘狗娃听到那年轻公子雅致的名字,不禁自惭形秽,不好意思的介绍起了自己的名字。
“哈哈,果然有些粗俗。”那年轻公子毫无顾忌的大笑道,随后又说道:“不过,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代号罢了,叫阿猫阿狗都还是这个人,没甚紧要的。”
“也是。”刘狗娃闻言,见这位年轻公子说的豪放无忌,倒有些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便也豪爽的应声回了一句。
“据说小兄弟年纪轻轻,便酿出了如此好酒,小兄慕名而来,尝试了之后,果真是好酒,名不虚传啊。”那青年公子唐浩举起手中的酒盏,轻轻转了转,自来熟的说道。
“胡乱酿了些,倒让唐公子见笑了。”刘狗娃谦虚的客气道。
“这样也叫胡乱酿,那认真酿起来,不就是琼浆玉汁了。哈哈,说笑了,这次除了要看看酿酒本人外,小兄还打算从你这里订些酒水回唐国,不知可否?”唐浩哈哈大笑,打趣道。
做生意的当然不会拒绝生意上门了,当下说好了买卖意向,立下约定,刘狗娃与唐浩又客气了几句后,方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早,刘狗娃起来跑步,他知道自己的这具身体羸弱不堪,这段时间都在坚持锻炼,常引起众人侧目,引以为怪。这天,他刚跑出客堂门口,便见那书塾里的中年文士到客堂来买酒,只听客堂里的小二问道:“孙秀才,这么早便又来沽酒了啊?”
“哦啊,是是,满一罐。”孙秀才说完,小心的把酒罐递了过去。
店小二慢吞吞的,不情不愿的接过孙秀才的酒罐,哂笑道:“听说今年又要开始秋试了,怎么你还有这等闲情,没有赶上京师去应考呢?”
“不去了,不去了,年年考,年年落榜,即使考上也没用,三五年也不见得放任。”孙秀才望着小二手中的酒罐,陪笑道。
“那总好过你现在佘米粮过日子吧,这次的酒钱是继续佘呢还是还?”小二手提着酒罐,有些趾高气扬的问道。
“哦哦,先佘着吧,等到月底一并还你。”孙秀才忙答道,说的有些低声下气,完全没有书塾外见刘狗娃时,文士清高的气质。
刘狗娃看着孙秀才一介清高文士为了一罐酒,竟对着那客栈小二低声下气的样子,很是不忍,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等孙秀才离去后,才问小二道:“这孙秀才常来客栈沽酒么?”
“你说这孙秀才啊,他便是一酒鬼,差不多每两天都要来客栈沽一次酒,还总赊账。”小二有些不屑的说道。
“哦,那他佘欠了你家客栈多少银子了?”刘狗娃见这小二狗眼看人,不禁脸色一沉,冷冷的问道。
“也也不多,就半两银子而已。”客栈小二不知道,刘狗娃为何突然间脸色不虞,不禁呐呐的回道。
“俺这有二两银子,便替他还账了,多的便算他今后的酒钱吧。”刘狗娃说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了小二。
“哎哎,这如何使得……..”小二连忙推辞,有些期期艾艾的说道,刘狗娃与孙秀才素不相识,不知道他为何要为孙秀才付账。
“拿着吧,俺同孙秀才有过一面之缘,彼此投缘。”刘狗娃把银子塞在那小二手上,小二才扭扭捏捏的把银子收到了柜台。
刘狗娃经过孙秀才沽酒这事想到,张三李四这十来个孩子这般年纪,在共和国时代都差不多中学毕业了,现在却全是文盲中的文盲,心底不由打算把他们送到孙秀才那里,读些书识些字。
虽然刘狗娃跟张三李四等人没有亲属血缘关系,但这些天相处,已经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张三李四他们也常把自己,当作哥哥主人看待了。
于是,午后,刘狗娃沽了两罐酒,又来到那间书塾,中年文士正在授课,刘狗娃等了一会,那中年文士才出来见他。
刘狗娃说明了来意,中年文士迟疑了一会,方收下刘狗娃的酒,并请刘狗娃到书塾商议束脩,也就是学费。
孙秀才以书塾为家,原本他也是大户人家子弟,家人在战乱中灭族,族中只有他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孤身一人,没有家族的庇护,也始终没有成家。他考取了秀才功名之后,年年考举,却年年落榜,心灰意冷之下,便不再参考,定居宋城,以书塾教授为生,以书塾为家。
书塾倒也别致,前有木桥流水亭台,后有果脯园林,种些时令瓜菜。刘狗娃看了不禁说道:“先生这书塾倒也挺别致,非同一般啊。”
“乱世中偶得一陋室茅房,安身立命而已。”孙秀才摇头略感无奈的说道。
“国已一统,天下承平,哪会还有乱世。”刘狗娃闻言,违心的反驳道。
“国已一统,天下承平?”孙秀才闻言冷声反问道,随后又气愤愤的冷笑道:“你小子说的国,只是偏安一隅的一小国而已,天下也已非当初的天下,如今国内军阀林立,互不统属,名义上是朝廷之军,却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势,民生困顿,灾祸不断,千里赤荒,北又有契丹南有唐西有蜀,虎视眈眈,这还不是天下大乱之势,又是什么?”
“小子受教。”刘狗娃衷心的对孙秀才一礼,佩服的说道,在这时代,身临其境的古人,能把这时的形势看得如此通透,毕竟是少数,难道这孙秀才是其貌不扬的隆中诸葛?刘狗娃不禁又问道:“那先生可有治国的对策?还请先生见教。”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症下药而已,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孙秀才不禁又摇头说道。
“既然是对症下药,为何做起来却又难了?”刘狗娃不解的追问道。
“牵一发而动全身,打草惊出多条蛇,群起而攻之,反而适得其反,只能宜缓不宜急,循序渐进的对症治病了,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八年,才会见成效。”孙秀才解析道。
本来刘狗娃对于孙秀才为一罐酒而折腰,已存了轻视之心,这时却对他那超前的见识,佩服得五体投地,历史上后周的柴荣,不就是看出这种形势,才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慢慢剥除藩镇的吗?赵匡胤做得更出色,一杯酒便搞到了中央集权。
刘狗娃以前在林家酒栈,见林掌柜等人做生意,不会搞品牌效应,在州城见客栈掌柜,不会搞代理销售,便以为古人的智慧见识,也不过如此,哪知这孙秀才的见识,此时却惊得刘狗娃一愣一愣的。看来,每个时代都有超能人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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