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恩威并重
西江月闻言,不待她转头去看,便见宋良安涨红的一张脸,瞬间添了抹青紫之色,煞是好看。
“此花唤作香殊兰,虽比不上无翎山中花草的药用功效,但好在匠人心灵手巧,能将这花培植于湖心。”西江月看着碧色湖水中那点点洁白,犹如海中浪花一般让人只觉清新舒爽,“意境倒是更胜一筹,花香也更淡然悠远。”
此时,西江月面上并未覆有轻纱,清寒面容在熹微晨光下,越发显得她肤如凝脂,一身气度更似从画中走出来不染尘俗的仙子。
“既然姐姐这般喜欢那香殊兰,木易去取回来送与姐姐。”木易言罢,飞身而起,脚尖轻点水面,溅起层层水纹,他直奔湖心一丛枝叶苍翠花色雪白的香殊兰。
“勿……”宋良安勿碰二字还未说出口,看了眼身旁西玄,便立刻改口,道:“务必要小心些,木公子。”
木易自然不会理他。
只见湖面少年手中短剑连同剑鞘一并刺入水底,手腕翻转间,原本被匠人悉心培植于湖心的香殊兰便被他连根刨起,随手中短剑游动开来。
等木易回身上岸之后,剑上花草根茎已被湖水冲洗干净。
“姐姐,你喜欢吗?”木易将手中一大株香殊兰送到西江月面前,他月眉星目间顾盼生辉,满是期许。
“喜欢。”西江月看着面前并非十分出挑的花草,面上笑意温婉,声音更似涓涓细流一般,轻柔和缓。
木易见状,心中欢喜,又提议道:“我曾听师父说过,将香殊兰花瓣洗净放于禽鸟腹中,以上好木料生火烤制,其味甚美!”
木易言罢,连忙起身又抓来一只白鹅,竟当着宋良安之面将其拔毛剖腹,再将香殊兰花瓣放入鹅腹,而后放于火上炙烤。
宋良安见状,只觉一口老血集聚喉间。
西江月见状,朝宋良安微微颔首,才道;“宋太守见谅,弟弟年幼,做事随性,并非有心破坏这一园景致。”
西江月清贵举止中带着闺阁女子少有的坦然自若,言行更是温良得体,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我见犹怜之感。
宋良安见状,连忙俯身,双手虚扶于半空,“西小姐言重了。”虽早已在心中将面前三人咒骂千百遍,但他却只能一忍再忍。
谁让自己与儿子有错在先,别的罪名暂且不提,仅那一条不识御赐金牌,公然抗旨之罪,便可让他满门抄斩、前途尽毁!
“昨日,宋公子受伤,虽属意外之事……”西江月墨玉清泉般的眸子微抬,又道:“却也不全是意外。”
本是最和善的面容,宋良安却被看得心中一颤,竟莫名想到昨晚西玄手提长枪横扫而来的磅礴气势,他不禁悄声去看一直坐在湖边、如同寻常膏粱子弟闲来无事时亲自动手调制膳食一般的西玄,这才长舒一口气。
“方才,木易孩子心性,玩心大起,弄坏了宋太守府上一些东西。”西江月言罢,从袖中取出一白玉瓷盒,伸手递到宋良安面前,“我下山前,老妖鹤曾送我一盒续骨膏,此药可保宋公子身体完好如初。”
宋良安看着面前一截儿白皙手腕,只觉根骨清奇。
老妖鹤!?
完好如初!?
寥寥七字,却让宋良安瞬间思绪清明。
能被人称为妖鹤的,这天下除却那在无翎山建造稷下学宫的鹤见,便再无他人!
别说鹤见所配置的药膏能让宋滕完好如初,即便是说能为人洗髓打通全身经脉,宋良安也相信。
而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称鹤仙人为老妖鹤的,却恐怕也只有面前这位西家小姐了。
“多谢西小姐!多谢西小姐!”宋良安如同溺水垂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伸手去接,却被西江月反手躲过。
宋良安面色突变,再次抬首之时,却见面前少女嫣然一笑,眉眼似三春暖阳,令人一时移不开眼,“不知宋太守,可愿收了我这份薄礼,先前是非恩怨,无论谁对谁错,皆一笔勾销?”
宋良安闻言,只觉腔中心脏已在谷底与峰顶之间来回往复数十次。
宋良安为求子嗣纳了八房小妾,却不想他命中子孙缘浅,不惑之年,其中一房小妾才为他生了宋滕这一个儿子,且又是宋家唯一血脉,那本不甚受宠的小妾也因此母凭子贵而被扶正。
因而,宋家上下将宋滕宠溺成那般娇惯跋扈的模样,也不足为奇。
宋良安行事虽睚眦必报,但若是为了家中唯一香火康健,休说让他与人言和,即便是让他三跪九叩当牛做马,亦是毫不犹豫,“西小姐言重了,先前都是小儿一时胡闹,下官也是受恶奴蒙蔽,才致使事态恶化于此,西小姐不加以怪罪已是海量,现在又赠药救犬子脱离恶疾,更是菩萨心肠。”
“这于下官而言怎能说是一笔勾销?分明是再造之恩!”宋良安言语恭敬,极重措辞,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面前这位外柔内刚的少女心意,而失了能救儿子的药膏。
“宋太守能如此想,更好。”西江月也不加以推辞,放下手中白玉瓷盒,道:“告辞。”
宋良安看着一同离去的三人背影,顾不上心中惊讶于杀人如麻身带煞气的将军在那柔弱少女面前似乎都被夺了锋芒,只看着自己颤抖手中温润的白玉瓷盒。
此等手笔,绝非一般世族子弟所能相提并论的。
宋良安顾不得那么许多,朝宋滕院落快步而去,人未进门,便见一丫鬟踉跄而来,尖声哭道:“大人!大人!不好了!公子……公子他!”
宋良安本就为宋滕之事一宿未眠,好不容易求来一味神药,这丫鬟此刻却说宋滕不好!他心中怒意恨意心疼之意,哪里还能再忍!
宋良安直接抽出身旁侍从腰间配刀,砍向丫鬟,只因宋良安乃是文人,力气不大且又不擅用刀,本骇人的动作却只砍伤那丫鬟手臂。
一时,血流如柱。
丫鬟尖叫之声方起,便被人堵住嘴巴。
宋良安看着面前鲜红血迹眉头紧蹙,将手中白玉瓷盒打开,亲自用手指沾了点点药膏,涂在丫鬟伤口之上。
须臾,便见原本狰狞伤口,已被止血。
即便如此,宋良安依旧是将手中药膏经府中大夫检验、确认安全无毒之后,才亲自为宋滕敷药。
与此同时。
木易跪坐于西江月面前,看着桌上珍馐,只觉索然无味,他闷闷不乐问道:“木易替姐姐委屈。”
“有你在,谁敢让姐姐委屈?”西江月浅笑,房外虽有仆妇丫鬟数十人,她依旧亲手为面前少年盛了一碗银耳莲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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