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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风月


  良久,西随安才放下手中酒盏,道:“月儿何时与苏家嫡长公子相识的?”他语气温和,全不似家中长辈诘责,反而更像是朋友间的询问。

  “其实月儿与苏长烟算不上相识。”西江月敛衣,跪坐于西随安左手旁,柔声解释道,“不过先前因皓月姐姐缘故,才与他见过两三面罢了。”

  西随安看着面前西家子侄辈中最为他满意的女孩儿,好似随口问道:“那月儿可曾听过坊间关于这位苏家嫡长公子的一些传言。”

  “皓月姐姐自小便倾心于苏长烟,因而关于他的传闻,月儿倒也从皓月姐姐口中听过不少。”西江月面容温婉和善,用意倒分外直接,她敛袖为西随安斟了一盏香茶,复又浅笑问道:“月儿不知二叔父说的是何传言?”

  见到西江月如此,西随安心中思虑淡了半数,爽朗一笑,道:“月儿可知苏家主母郗夫人。”虽是问句,西随安语气却极为平淡。

  “略知一二。”

  西随安端起杯中香茶,品茶如品酒,浅饮小酌。

  饮茶过半,本是养气功夫绝佳的轩昂男子,此刻看着面前女孩儿,却是开门见山,道:“月儿如何看待苏家三位公子?”

  西江月墨玉双眸微转,似在回忆老妖鹤近些年来所搜集来的诸国人物传记,“苏家长子苏长烟,独爱悬壶济世,二子苏新开,放浪于山水,三子苏庭燎,与其父宁远将军苏逸之最像,行事不拘一格,更是难得的风流才子。”

  西随安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才放下茶盏,只道:“苏长烟二十又九,淡泊名利,行事坦荡,自应天下女子夫君标榜之人。”

  “苏新开二十又五,放浪形骸……此时该叫他苏幕遮了。”西随安欲言又止。

  苏幕遮!

  西江月闻言,眸中思绪翻涌稍纵即逝,却依旧淡漠不语。

  西随安却已转移了话题,继续道:“苏庭燎,年方十五,绝众超群,日后,文韬武略自不输其父。”

  “庭燎二字取自《诗经》夜乡晨,庭燎有辉一句,也足见宁远将军苏逸之对这家中幼子期许之高。”

  西江月唇瓣微抿,二叔父此言此举,显然是更为看重于苏家三公子苏庭燎多一些。

  西江月已过及笄之年,对婚嫁之事自然了知一二,但她这七年来心中却只有一念——扭转全身筋脉,修得上乘武功,亲自手刃仇人,为娘亲报仇。

  即便不能修习武功,她也要为娘亲报仇。

  至于将来嫁娶之事,她却未曾想过。

  “这些本该让你娘亲或婶娘说与你听的。”西随安局促一笑,“现如今只能叔父越俎代庖了。”

  “月儿全凭二叔父做主。”西江月面色含笑依旧,全无闺阁少女的娇羞之态,淡然无波道:“只是,月儿有三个要求。”

  “哦?”

  “其一,婚配时间,由我来定。”为娘亲亲自手刃凶手之前,姻缘嫁娶皆会令她行动受阻。

  “其二,此人不能纳妾、狎妓。”她素来喜静、爱洁,若日将平日所学皆用于后宅,那才甚是可笑。

  “其三,此人不能是苏长烟。”苏长烟乃皓月所爱之人,朋友之夫,不可复。

  西江月言罢,侧身长跪于地,道:“余下诸事,还要劳烦二叔父为月儿筹划。”

  西随安儒雅面容之上郁色渐淡,连忙双手扶起面前姿容绝佳、自小被他当做女儿看待的女孩儿。

  良久,西随安的手轻拍了拍西江月清瘦肩膀,只道一个好字,双眸之中思虑难以言表。

  西随安望着窗外远山,道:“月儿,你陪二叔父出城走走吧。”

  “二叔父,不等朗哥哥,玄儿和延儿一同吗?”西江月算着时辰,他们也快要下朝了。

  “不等他们。”西随安长袍一挥,似挥散了方才满心忧思,他爽朗一笑,道:“那些俗人只会煞了城外大好景致。”言罢,与西江月相视一笑。

  当车马缓行于外城之时。

  西江月轻掀车帘,恰巧看到那面覆白纱的眼盲青年从繁华街市一当铺中走出,秋日金乌落在他身上,反倒染了孤寂之意。

  他清瘦脊背上多了个用布囊包裹的包袱,手下多了根竹杖在前探路。

  眼盲青年循着气味走到路边一家面摊前,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素面,跪坐于残损桌案旁,而后将包袱小心放于自己身前。

  他缠着碎布的手捧着黑陶碗,烟雾袅袅,浮上被白纱遮住大半容颜的脸,却看不出丝毫神情变化。

  待眼盲青年无声将素面吃完,从怀中取出两枚铜钱,缓缓放于桌案之上。

  西江月放下车帘,马车出了城,速度渐快,不时便行至齐云山下。

  西江月与西随安弃车步行于山间石板之上,看着眼见与无翎山相比只算平缓的山脉,却蓦然想到那整日游走于山壁间为她采药的胆小老男人。

  二人行至山顶凉亭。

  西随安看着面前壮阔景致,心情也随之舒爽,“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轻狂少年时;那时你父亲还是家族之中的翘楚,更是扛起我西家百年声望的不二人选。”

  “月儿,你可知当年你父亲是何等俊逸神武!”西随安抬手指着山顶峭壁处一块崖石之上只余剑柄在外的一把古剑,笑道:“多年前,上巳节,帝都诸多贵族公子于此处品评诗词,你父亲当时一诗夺魁,惹得一位年轻士子眼红,要与你父亲比剑。”

  西随安双眸微眯,不知是沉醉于眼前大好景观还是心中回忆,“你父亲当时只字未言,仅以剑为笔,将那首夺魁之诗镌刻于崖石之上,末了还将那剑也一同插入崖石之中,才对那要与他比剑的士子说——刀剑相向有失和气,若你能拔下这剑,便算在下输,日后便不再用剑。”

  “可父亲终还是输了。”因为从西江月记事,她只见父亲用过枪,“可为何这剑还在?”

  “你可知当年赢了你父亲的是谁?”西随安看着面前崖石,脸上笑意越发浓了,不待西江月回答,便主动说起了那段风月,“是你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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