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人的泪
闲话休提。
这时已到三月初,聪山患病已经两个月了。
聪山道:“现在不过才三月初,我的钱已经花得只够维持瓷器店的运营了。”
他又无可奈何地道:“你可不可以先问伯父借些钱?”
月楼微笑道:“当然可以。”
“我去借钱了,你要吃什么呢?”
聪山道:“我想吃‘糖炒栗子’。”
月楼娇嗔道:“你可真馋!”
月楼去时父亲正在湖边逗金丝雀。
她跑过去勾住父亲的肩,道:“爹,你好闲呐!”
父亲道:“闲难道不好吗?你不在医院怎么回来了?”
月楼道:“想你了就回来了呗!”
顿了顿,她又道:“爹,帮我个忙。”
父亲道:“什么忙?”
月楼道:“聪山快把钱花光了。你可不可以给他些钱呢?”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问父亲要钱。
父亲道:“不可以。”
月楼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父亲缓缓道:“他原本是个穷人。如果一穷二白之后不颓废,能够发愤图强。你才值得把你的一生托付给他。”
月楼道:“那你让他拿什么看病呢?”
父亲道:“等他把瓷器店卖了,连卖瓷器店得来的钱都花光,我就给他借。”
月楼急道:“他由乞丐奋斗出来这个瓷器店。你若等他把瓷器店卖了再给他借钱,他精神怎么受得了?”
父亲道:“他如果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了。我怎么把你交给他?”
月楼知道父亲决定的事一定不会改变,狠狠一跺脚,扭身跑了。
月楼垂头丧气地走进了病房。
她把糖炒栗子放在桌上,苦笑道:“爹没有给咱们借钱。”
聪山生气道:“他怎么能这样!”
月楼道:“爹说你如果能在一穷二白后重新建立起事业,才说明你真正有能力。”
“放屁!”
聪山气愤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事业,眼看就要倾家荡产了,你爹还不给我借钱!他到底想干什么!”
月楼生气道:“你怎么可以骂爹?他说得难道没有道理吗?你一定要坚强啊!”
聪山冷冷道:“有什么道理?他看着自己的女婿倾家荡产还有道理了?”
月楼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替他考虑?他是我爹,当然希望自己女儿嫁个破产了还能重新站起来的人!”
聪山转过身,再也不愿瞧月楼一眼。
窗外正下着大雪,整个城市正如月楼现在的心情一样悲伤绝望。
她怨父亲不给聪山借钱,又怨聪山骂父亲。
她抽泣起来,孩子般抽泣起来。
聪山听见她的哭声,睁开眼便看见了她不断颤动的单薄的双肩。
他轻轻走到她身后,拥住了她丰满的腰身。
大雪依旧在肆虐,但月楼此刻却是温暖的。
她在聪山怀里幸福地微笑。
她道:“不论你贫穷或是富有,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聪山道:“我知道。”
她道:“就算你一分钱都没有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还是会有一番事业的。”
聪山道:“我知道。”
她道:“你以后不许再惹我生气。我从小没有悲伤过,也没有被人欺负过。我希望你可以让我快乐,希望你尊重我的家人。”
聪山轻轻道:“我会的。”
月楼看到聪山的面色越来越好,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但是她看到聪山的钱已经用尽,心里也非常担忧。
这天下午,月楼笑着对聪山道:“我们去逛逛街吧!我猜你一年也逛不了几次街。”
聪山道:“好啊!你整天在医院陪我,闻医院难闻的气味,一定很不舒服吧。”
月楼道:“当然不舒服了。医院除了气味还有病人痛苦的叫声,而且天天都有人死。无论谁也会不舒服的。”
聪山道:“那倒是。听到有人哭,有人死,我也很难受。我现在一天比一天好了。咱们以后每天都去逛街吧!”
这年的春天比往常要冷。月楼把家里的司机叫过来,给聪山围上薄围巾,穿上黑色大衣,牵着他的手出了医院。
月楼直接让司机把她俩载到西安最繁华的地方,也就是钟楼旁边的街市。
这边有最高档的服装店,最豪华的餐厅,最贵的珠宝店,最贵的手表店。
看着热闹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商品,月楼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聪山对这些没有感觉,他一直认为自己对什么都没有感觉。
月楼道:“咱们去给你买件大衣吧!你的两件大衣都已经很旧了。”
聪山道:“好吧。”
当时路易威登,古驰,普拉达都不著名,所以月楼选择的是‘紫罗兰’。
‘紫罗兰’是民国时期上海的一个成衣品牌,是专门设计男士大衣的。
大衣店大约有一百二十个平方,上下两层摆着几十件大衣。
聪山在前边走着,月楼在后面跟着。走过一个拐角,聪山指着一件白色大衣道:“这件怎么样?”
月楼道:“挑件有颜色的呗!白色太单调了。”
又走过一个拐角,聪山指着一件暗紫色大衣,道:“这件呢?”
月楼皱眉道:“紫色代表的是抑郁,寂寞,再换一件吧!”
聪山道:“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的更合适?”
月楼本不想给聪山提意见。
因为她知道他不想受人左右。可是她又怎么能让他穿代表寂寞的紫色呢?
月楼沉吟道:“我给你挑件暗红色的怎么样?既不过分活泼,也不过分忧郁?”
聪山微微一笑,道:“好。”
月楼给聪山挑好暗红色的大衣,给他把纽扣一颗颗扣好,拉他到试衣镜前。
聪山看着试衣镜里的自己,觉得自己的确比平时有活力。
月楼轻轻道:“你如果不喜欢暗红色就脱下来。”
聪山温柔地看着月楼,道:“喜欢。”
月楼笑道:“喜欢就好!你如果穿红色大衣我会更高兴的!”
聪山道:“我不适合红色。”
月楼道:“我知道。”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关于他的她什么都知道。
她又莞尔一笑,道:“我给你买了衣服,你不准备也帮我买东西吗?”
聪山脸红道:“也给你买件大衣吧?”
月楼失望道:“我都有好几件大衣了。你还给我买大衣?”
聪山脸更红了:“那你要什么?”
月楼道:“你不知道吗?”
聪山想了很久,道:“我不知道。”
月楼叹气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聪山垂下了头,深深垂下了头。
月楼笑道:“你不知道我的想法,我可要罚你喽!”
聪山道:“罚什么?”
月楼想起什么似得开心地说:“罚你吃火锅!”
聪山皱眉道:“你不记得上次我们吃火锅。我刚进去就开始咳嗽了。”
月楼当然知道。可是她太想让他到热闹的地方去!
月楼娇嗔道:“我想吃,你难道不陪我去?”
聪山无可奈何地道:“你总是这么任性。”
月楼笑道:“女人任性些不是更可爱吗?”
她说着在聪山面前转了个圈,突然脚下一滑就要跌倒。聪山赶紧扶正她的身体。
月楼低头吃吃地笑:“没想到你反应挺快!”
聪山道:“我反应若不快,你摔傻了怎么办?”
月楼轻轻捶打着聪山的胸膛,道:“讨厌,你好讨厌!”
聪山故意学月楼的口吻,道:“男人讨厌些不是更可爱吗?”
月楼嘟起嘴道:“哼!你更讨厌了!你再这样说我不理你了!”
火锅店的生意总是非常好的。
人们仿佛被辣椒点燃了一般不停说着话,不停笑着闹着。
冲天的辣味熏得聪山咳嗽不停。聪山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月楼竟大大方方地坐好。聪山只能苦笑着坐在她对面。
月楼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聪山道:“我怎么敢讨厌你?”
月楼嘟起嘴道:“你虽然嘴上说不讨厌,但心里一定讨厌得要命!”
聪山哭笑不得:“我心里怎么想你也知道啊?”
月楼道:“我就是知道!”
一个女人耍赖的时候往往是最可爱的时候。
聪山这个时候就正笑着看月楼红彤彤的脸。
月楼从桌子下毫不客气地踢了聪山一脚:“你笑了!你就是讨厌我!”
聪山故意道:“好,我讨厌你还不行么。”
月楼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你其实一点都不讨厌我,还非常喜欢我,是吗”
聪山苦笑道:“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月楼给自己点了最辣的,给聪山点的是三鲜的。
看着月楼被辣得直喝水,聪山不由乐了。
他一边笑,一边不停地给她倒水。
“辣死了,辣死了!你再倒快点”!月楼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用手扇着嘴道。
聪山怜惜地说道:“你被辣成这样还要吃最辣的?”
“我就是喜欢”!月楼边‘咝咝’边吃,足足吃了一个小时才起身道,“我吃好了。”
这时聪山早已停止。
走出火锅店,月楼轻轻道:“你先回去。我去买几件衣服。”
聪山道:“我和你一起去。”
月楼眨着眼道:“我要买胸罩和内裤,你也去吗?”
聪山脸红道:“那我先回去了。”
聪山一走,月楼马上打辆黄包车回了家。
她去金丝雀那里没有找到父亲,去湖心的楼里没有找到父亲,去练武场也没有找到父亲。最后她只有去问母亲父亲在哪里?
林夫人正在花圃里剪月季。看到女儿愁眉苦脸,她马上从花圃出来,关心地问道:“月楼,你怎么了?”
月楼皱眉道:“爹哪里去了?”
母亲道:“他去郊外骑马了。你找他有什么事?难道你还想问他借钱?”
“嗯”。月楼点头道,“他现在已经把钱花光了。过两天只得卖瓷器店了。所以我必须给他借到钱!”
母亲叹息道:“唉!你还不知道你爹的脾气吗?他一定不会给你借钱的。”
月楼流泪道:“不管怎样我都想再试一试!”
母亲点头道:“好!他一会儿回来咱们问他要钱!”
林先生看到女儿,放下马鞭,道:“你回来了。”
月楼轻轻道:“爹,我想问你借钱。”
父亲道:“他已经把卖瓷器店的钱花光了?”
月楼道:“他还没卖瓷器店。不过你若是不给他借钱。他就只好卖了。”
父亲道:“我上次不是说等他把卖瓷器店的钱都花光了我就给他借吗?”
母亲恳求道:“咱家又不缺钱。你就给女儿借了吧!”
父亲看着自己,道:“不借就是不借!”
母亲流泪道:“你看女儿多难受。你难道忍心看她难受吗?”
父亲冷冷道:“现在难受总比一辈子难受强。”
月楼厉声道:“爹!聪山是个自卑,懦弱,当过许多年乞丐的孤儿!这个瓷器店让他有了自信!有了勇气!你若让他亲手卖掉自己苦心经营的事业,让他再次一无所有,他会一蹶不振的!”
父亲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有说。
月楼知道父亲不说话就代表他已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她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几天聪山正让朋友联系买家买自己的瓷器店。
这时是四月初。聪山的病有了明显的好转,但需要长期吃药。可是他的积蓄已用光,只好卖店了。
月楼道:“医生说你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把房子卖了你出去以后住哪里呢?”
聪山痛苦地答道:“还能住哪里?只有租房子了。”
月楼道:“去我家吧?”
聪山生气道:“不!我讨厌你爹!”
月楼垂首道:“那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房子。”
她不忍心看聪山痛苦的表情,也不愿听他说自己父亲不好。
“先生,西安哪里有僻静,临湖的房子?我想租一套。”
司机道:“您是要看楼房还是民房,或者是别墅呢?”
月楼道:“别墅吧!”
司机道:“哦,别墅的话碑林那块儿有个‘望月小居’,听说还不错。”
月楼道:“那就去那里吧!”
‘望月小居’是濒临四马湖的一个别墅群。每两个别墅离得很近。虽说它临湖,房屋简洁,庭院优雅,但聪山喜欢的是僻静的别墅。
因为这里看不见别墅全貌,月楼便让司机进入别墅群,看有没有单独的别墅。
她找得很仔细,但是没有找到单独的别墅。
月楼抱歉道:“您知不知道哪里有更好的别墅?这边的别墅虽然靠湖,但是不僻静。”
司机不解道:“这里离市中心这么远,怎么不僻静呢?”
月楼道:“我的意思是要单独的别墅。不要和其它别墅离得太近。”
司机沉吟道:“哦。我知道终南山那边有很多别墅。我们要不去那里看看吧?”
月楼皱眉道:“那边没有湖吧?”
司机笑道:“虽然没有湖,可是有树啊!有树的地方又安静,空气又好,不一定比不上湖边吧?”
月楼道:“好,我们就去那边看吧!”
出了西安向南走,经过草地、树林、村庄,田地,就来到了终南山。山上山下都是茂密的森林。但一直往外走,便有村庄、农田、游乐场,动物园。
月楼皱眉道:“我要看别墅。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司机指着游乐场前与终南山平行的一条路,道:“小姐别急么!沿这条路往里开,过半个小时就有别墅了!”
说罢,司机就沿这条路往里开。大约过了三刻钟,果真看到了一个别墅。与其说它是别墅,倒不如说它是庄园。因为它是一大片用围墙围起来的土地。里边有湖、有树林、有农田,有房舍。绿树掩映间还有两栋高大典雅的欧式别墅。
月楼记得聪山曾经给自己看过这种房子的图片。好像叫巴洛克?洛可可?还是其它什么的。
司机笑道:“不知道小姐买不买得起这个别墅呢?”
月楼没有说话。司机又道:“前面还有别墅。”
前面的确有房子。那是用碎石和篱笆围起来的拙劣的双层建筑。
月楼思忖道:“这明明就是民房,怎么能叫别墅?”
“走吧!”
司机奇道:“别墅不好吗?”
月楼道:“好是好,可是离西安太远了,不方便。我们还是回西安看吧!”
“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乌云把太阳遮住了,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月楼又饿又累,但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
车比刚才更快,四个小时驶回了西安,驶到了聪山医院附近的一个公园外。
道旁是两行浓密的法桐。月楼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忽然看到一栋红色的砖楼。楼很旧,下边全是苔藓,还覆盖着浓密的爬山虎,但她认定聪山会喜欢这里的房子。
月楼急道:“麻烦您停一下!”
司机感到很意外,道:“怎么了?”
月楼指着身后的砖楼,微笑道:“我想看看那个砖楼。”
司机将车停下,喃喃道:“我还以为能狠狠宰她一笔,没想到她原来是个不要脸的穷人!”
月楼没有说话,扔下几百块钱就下了车。
司机赔笑道:“对不起!我真该死!还以为您这么有钱的人是个穷人!”
他清清脆脆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月楼恭敬地问门卫老人:“您知道这栋楼有空房吗?”
老人抬起眼,懒洋洋道:“有。”
月楼喜道:“您可以带我看一下吗?”
老人道:“可以。”
楼总共五层。月楼大略看了一下,发现每层的地板上都积着尘土,显然有段日子没住人了。
老人带月楼看的房子在四楼,是一室一厅的,卧室和客厅都很小,而且到处都是干枯的法桐叶子和尘土。
月楼忖道:“只要好好设计,聪山一定会喜欢的。旁边的公园虽然吵闹,但对于他而言或许更好。”
她从包里拿出钱,递给老人,道:“麻烦您请人把整栋楼收拾干净。我过两天要买下来!”
老人懒洋洋道:“好的。”
月楼叮嘱道:“要尽快啊!”
今天正是聪山搬家的日子。
月楼刚把椅子搬下去,回来就看见搬运工和聪山在搬床。床很大,他们很吃力。
月楼连忙赶过去,道:“我也搭把手!”
搬运工带着歉意道:“可真是麻烦您了。”
月楼使劲抬着床,微笑道:“我们才麻烦您呢!”
搬运工笑着对聪山道:“你真是娶了好老婆啊!”
聪山皱眉道:“她如果是好老婆,我的店也不会卖了。”
月楼的心在滴血。
她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看来,她是陕西首富的女儿,若是拿不出钱帮自己,岂非是她的错?
月楼道:“你老婆脾气怎么样?”
搬运工垂着头,憨笑道:“我老婆啊?她虽然没您这么漂亮,不过过日子倒是把好手。她能把所有的家务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也从来没有和邻居吵过架。”
“你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月楼不由赞道,“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过日子又不是只看一张脸。”
搬运工憨笑着搔着头皮道:“您说得是!”
“钢琴放在那个角落”!聪山指挥搬运工们道,“你们也辛苦了。咱们走吧!”
“小姐!”
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鲜衣红服的红杏,月楼忍不住笑了:“你来做什么?”
红杏高兴道:“老爷终于给钱了!”
“哦?那真是太好了”!月楼喜不自禁地把存折接过来,“是五十万!”
她兴冲冲地跑到聪山面前,把手里的存折亮出来道:“你不用卖瓷器店了!爹把钱给来了!”
聪山瞪着眼睛,厉声道:“他既然肯给我借钱!你为什么不早点借来!”
“你是个富家小姐!自傲!任性!自以为是!根本就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你知道我多痛苦吗!我是一个孤儿,从小流浪!从小忍受寂寞!忍受孤独!”
“现在我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一个家,可你竟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把它卖出去!”
“我害怕我一无所有后会颓废!会一蹶不振!害怕我再去流浪!再去忍受寂寞!”
“你什么都不懂!不懂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寂寞!”
月楼盯着聪山,缓缓道:“我是不懂。我是一个大小姐,从小到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什么叫做寂寞。”
“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什么都懂了。”
“懂得了寂寞,痛苦,也懂得了奉献,无奈。我的喜怒哀乐早已被你牵引。”
“你知道吗?”
“知道我的心情吗?我在用我的整颗心去体谅你,了解你,爱你。”
月楼很平静,非常平静。
一个人在极度悲伤,极度绝望的情况下往往会变得非常平静。
这个道理就像每个人在接近死亡的时候都不会大喊大叫。
红杏狠狠扇了聪山一巴掌,恨恨道:“小姐,你何苦为了这种人生气?他既然不珍惜你,咱们就走!”
月楼看着聪山,看了很久很久,道:“我们不卖了,好吗?”
聪山道:“既然已经卖了,怎么可以反悔?”
月楼道:“前几天我又问爹借了一次钱。”
聪山不相信道:“你真的问你父亲借过钱?”
月楼平静地道:“嗯。”
聪山垂下了头。很久很久之后他才道:“你租的房子在哪里,我们走吧。”
车子开到了红楼前。搬运工陆续把东西搬入红楼。
一个搬运工见红杏生得粗壮,在车上朝红杏招手道:“你可不可以接一下钢琴?”
红杏瞪了聪山一眼,冷冷道:“可以!”
不料她把钢琴接下来,狠狠砸在了地上。
聪山吼道:“这可是三十多万的钢琴!”
红杏跑到聪山面前,揪住他的头发,吼道:“难道我家小姐没有钢琴值钱吗?她费尽心思给你借钱!给你找房子!你却吼她!”
聪山吼道:“你放开!”
红杏道:“我偏不放!你能把我怎么样!”
月楼把东西送上楼,下来看见红杏揪着聪山的头发,急道:“红杏,你快放开!”
红杏放开聪山的头发,道:“我就是想给你出口气!你在我面前哭了那么多次,他还这样对你!”
听到红杏的话,聪山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
他温柔地看着月楼,道:“你为什么不给我说呢?”
月楼咬着嘴唇,眼里早已噙满了泪:“红杏,你回去。”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聪山在客厅坐了很久也不敢进卧室。最后他鼓起勇气敲门时才发现门根本就没有关。
月楼已经睡着。
这是他第一次看睡着的月楼。她的头枕在手上,顺直的长发整齐地放在枕头上。耳朵玲珑剔透,鱼鳍般美丽的睫毛轻轻浮在眼帘上。
熟睡的月楼没有平时那么成熟大方,反倒像一个柔弱的婴儿。
这是他才发现月楼毕竟是个女人,是个需要被男人呵护,被男人宠爱的女人。
他擦拭着她眼角的泪,静静地看着她。
第二天一早醒来,月楼发现聪山已不见踪影。她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走到窗边,她发现汽车也被他开走了。
“现在这么早,他自然不可能去朋友家,去买早餐也不需要开车。那他可能去哪里呢?是不是怕我离开,自己就先走了?”
她在房间不停踱步,手心已冒出冷汗。
“他会不会去坟地?”
一想到聪山可能去坟地,月楼马上收拾好东西出发。
她老远就看见聪山跪在坟前,一边大哭一边喝酒。
月楼走过去跪在他旁边,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心里更加悲伤。
她并没有厌恶聪山懦弱。
也许是出于母性,她竟想要永远照顾他。
聪山摇摆不定,喃喃道:“为什么我是孤儿?要流浪,要做乞丐,要忍受别人没有忍受过的寂寞和孤独。”
“这都是我的命。是我无法改变的命运。我注定一生懦弱,一生无能。注定在痛苦中出生,在痛苦中死亡。”
他哭,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月楼抱紧他,柔声道:“我知道你寂寞,痛苦。可是从前那些事都没办法了呀!现在我在你身边,我会照顾你。等我们结婚了,有了孩子,孩子们会笑,会闹,到时候你想不开心都不行呢!”
聪山道:“我不要你和我结婚。我这种人非但保护不了你,还有可能伤害你。和我结婚只会让你和我一样痛苦。”
月楼母亲般抚摸着聪山的头发,母亲般道:“我很坚强的,不需要你保护,也不怕你伤害。只怕你到时候还要我保护呢!”
聪山道:“我害怕你跟着我受苦。”
月楼看着他,泪如滚珠。
她带着泪笑了:“他喝得这么醉,还能想到我呢!”
“傻瓜,我不会离开你的。再大的痛苦,只要我们手牵着手,不是也没什么可怕吗?”
她背起了聪山,觉得有了他,自己的生命才算完整。
聪山是晚上醒来的。他发现自己已在家中,厨房里还有切菜的声音传来。
他还有些醉,但还是勉强走到客厅,朝月楼喊道:“我去外边逛逛,一会儿回来。”
月楼从厨房跳出来,娇笑道:“我和你一起去!”
聪山皱眉道:“我想一个人去。”
月楼关心道:“你现在酒还没醒,我不跟着怎么行?”
聪山不耐烦道:“我没事的。”
聪山把车径直开到了酒吧。他呆呆地看着进出的红男绿女,过了好一会儿,才和那些青年一道走了进去。
酒吧内外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摇转的彩灯、刺激的音乐、浓烈的酒精,衣着暴露的女郎,膨胀的荷尔蒙……
这所有的一切,丝毫没有感染聪山。
他挑了一张最角落的桌子坐了下来,对走过来的酒保道:“来十瓶威士忌。”
酒来了,女人也就来了。酒多的地方女人也总是特别多。
一个紫衣女郎和一个红衣女郎一道扭动着身体扭过来,媚笑道:“呦!一个人喝酒多无趣!我们俩姐妹陪你呗!”
女郎媚笑着坐在了聪山身旁。不知怎的,聪山竟没有赶她们走。
年纪稍大的紫衣女郎为自己、聪山,红衣女郎斟满了酒,偎在聪山身上,把酒杯递到聪山唇边,媚笑道:“不管有什么伤心事,这杯酒下去就都没有了!”
紫衣女郎朝红衣女郎使了个眼色,红衣女郎扭捏地道:“我们姐妹俩会让你舒服的。”
她俩一左一右拥着聪山,简直像要把他吃掉的样子。
聪山这时已喝下了五杯酒。他醉眼迷蒙地道:“你们真讨人喜欢!”
聪山把紫衣女郎搂在怀里,红衣女郎也顺从地偎了过来。
紫衣女郎娇笑道:“你想的话我们姐妹可以一辈子陪你啊!”
红衣女郎道:“喝酒,不要想那些伤心事了。一个男人有酒和女人时如果还想伤心事,岂非是呆子?”
聪山吻着红衣女郎的脸颊,道:“你说的对!男人有女人时就该只管喝酒!”
红衣女郎娇笑着咬了咬聪山的下巴,道:“哎呦!你可真坏!”
也不知喝了几瓶,他和两位女郎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楼上的宾馆。
女郎洗澡和谈笑的声音从浴室传出,聪山感到身体似要爆炸。
女郎走了过来。
两位女郎赤裸着走了过来。
那凝脂般的肌肤、坚挺饱满的胸膛,白皙修长的双腿在灯光下愈加迷人。
聪山的呼吸似已停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紫衣女郎咯咯笑道:“嘻!瞧你都看直了!”
她说着将香气喷到了聪山脸上。红衣女郎捂着胸膛偷偷瞟着聪山。
当他们耳鬓厮磨,彼此进入对方身体的时候,干涸的沙漠也已变成了绿洲。
一股暖流从聪山的舌尖一直涌向心脏,他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个香甜迷人的梦。
已是深夜,可月楼仍在沙发上等待聪山。
她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门铃响起!
月楼箭一般冲过去打开了门。
这时她就看见了女郎和醉醺醺的聪山。
紫衣女郎看着月楼,讥笑道:“哎呦!老婆这么漂亮还做那种事!”
红衣女郎看着月楼脸颊上的泪,垂着头轻轻道:“他说……他说你会给我们钱。”
见月楼呆呆地站在那里,紫衣女郎松开聪山,生气道:“给不起钱就不要随便嫖!”
月楼把钱甩到紫衣女郎脸上,狠狠扇了聪山一巴掌。
“月楼!月楼!你在哪里”!聪山在梦中急切地唤道,连眼角都已急出了泪。
听到这句话,月楼顿时泪流如瀑。
“你真的爱我吗?我为你受了那么多苦,换来的难道就是你纵情声色?”
她虽怨恨聪山,终不忍他睡在地上。她把他扶上床,为他脱掉衣服,躲到被窝里低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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