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使我自矜持
第三节,班主任的课。
早上升旗被全校点名批评,身为班主任,应该是脸上最无光的那个。
姗姗来迟,脸色紧绷,酝酿暴风雨,让教室里的氛围变沉重。
眼里带着“恨铁不成钢”扫视下面的同学,拿起黑板擦在讲桌上重重一磕,喉咙里“咕噜”一下,忍不住把脾气发泄出来。
吓得全班同学正襟危坐,即使教室最后排的老油子,也不敢撸虎须。
“赵刚!樊鸿飞!范自杰!起立。”声音带煞气。
三人早已想到会有现在这一刻,暴风雨的倾泻,不可避免。
“一个个的不学好,烟那么好抽?把肺熏黑了,将来得癌症有你哭的时候。”
“桌子歪七八扭的,到姥姥家了也不知道对齐?”
“吱吱吱”桌脚摩擦地面的声音四起,左看右看,一排排的座位,终于整齐了一些。
“今天谁值日?”
“教室后面的垃圾桶给谁摆的?”
“垃圾桶一边的香蕉皮谁扔的?你手残了?就差那么一点,就扔不进去?”
“卫生纸满地扔,口香糖吐得到处是,在你们自己家里就是这么做的?”
“杨浩,你从垃圾堆里生出来的?看看你桌子下边,辣条、方便面袋子、饮料瓶,快把你埋了也不知道收拾?你就不能干净点?”
“安琪,把头发给我扎了辫子,再发现披头散发,直接上剪子。”
“牛茂光,你那头发几个月没理了?怎么地,想当艺术家?张嘴就讲土话,到了外面让不让人笑死?今中午把头给我剪了去,下午再看见你是长发,我就亲自动手给你修。”
“……”
一番发泄,一节课就这么过去。
闲着无聊,去杨浩那看看。
杨浩皮肤漆黑粗糙,很像个非洲人,手臂上的汗毛又粗又长,即使一副厚边框眼镜,也不能带给他一丝儒雅气息。
“嘿。”喊一声,踹凳子一脚,让这家伙险些闪了腰。“你哭什么呢?”
这时的杨浩,脸面紧紧贴着堡垒与桌面的那个角落,两边用手堵住脸,鼻子一抽一抽,悲伤难掩。
一个闪腰,险些让他坐在地上,但熟悉的声音知道是张上干的,也就没说什么。
“真哭了?”张上习惯性的损人。脑袋贴近,一眼看到杨浩红肿的眼眶,还有从鼻孔里耷拉出来的黏糊鼻水……
这孩子被伤得不轻。
“你看《诛仙》你也哭。”弱弱的回一句,杨浩赶紧从桌兜里拿卫生纸,想洗鼻涕,却发现纸没了。
只好随便找个作业本,从最后面撕上一页,就那么硬巴巴的往鼻孔处一堵,一用力,眼一挤,“呲”,声音很响,鼻涕水溅得满脸都是……
只好再撕一张,把脸上的鼻水擦干净,这才少了几分狼狈。
真真是学生年代的少年啊。
张上没有嘲笑,这样的场景,他也有过。
这时,杨浩神神秘秘凑上来:“下节课是地理,要不咱们撤吧?最后一节别上了,玩完直接回家,省事。”
眼神直往窗外瞟。
“去哪玩?”
“网吧,咱们联红警,把智老二也叫上,人多了好玩,咱俩虐他。”想到开心处,杨浩大嘴咧开,眼角飞扬。
张上很心动,却明白是顶风作案。
“上午不行,班主任刚发完飙,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被她逮住死定了,还是下午再说吧。”
想到上课敲桌子瞪眼,杨浩立马心虚了:“也对。”
接着从桌兜里找出课程表,看了一眼,笑得猥琐,又凑上来说:“你猜我弄到什么了?”
张上向课程表瞄一眼,没什么特殊,不就有的课划了对勾么。
“我上星期五去办公室交作业,她不在,办公室里也没人,我从她抽屉里看见她的排课日程了。今下午其他班连续三节课,肯定不会上课时从窗户上看咱们,连下午第二节课后的五十分钟活动时间,咱们爽死了!”
杨浩讲得眉飞色舞,比划自己课程表上的对勾,俨然一个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
“不去当特工,可惜了这孩子。”张上由衷感叹。
“叮铃铃……”上课铃声悠长。
这节课,班里乱糟糟成了一片,传纸条的,回头闲聊的,同桌打闹的,各个青春洋溢,不见第一节课的萎靡。
杨芷媛,座位在何婷婷后边,离张上很近很近。
“嘿。”清脆的声音,小声的呼唤,让闲来无聊想耐性子看地理书的张上回头。
一只白嫩的小手伸在他右后方,指甲盖很漂亮,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叠得很整齐的小纸条。
回头一看,那日思夜想了有几年的纯洁笑颜,正看他。
洁白的牙齿,细嫩显婴儿肥的皮肤吹弹可破,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用屁股压住凳子,用力往后一崴,令后面的两个凳脚支撑地面,身子也自然向后一偏,靠在后边的桌背上,这样和杨芷媛的距离就近了。
“给谁的?”张上有自知之明,这纸条应该是借路。
“你。”
“谁给的?”
“我……”姑娘声音低了一分。
“嗯?”张上回头,与杨芷媛的明眸对视。
千百年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一次相聚。
以前,张上最好的女玩伴,除杨芷媛舍其谁?
一起上学,一起下学,即使回家并不同路,也要多送一截,才舍得分开。
无数次:“等等我。”
“你死呀,走那么快干嘛?”
“我的涂改液不出油了,给我修修。”
“改正带的带子掉下来了,下节课我要用。”
也抵不住“她和范自杰搞对象了”这句话。
张上眼光迷离,思绪纷乱,心情很复杂。
再来一次,以成年人的思想,也还是看不清眼前这姑娘,玩的哪出?
前世这个时候,两人间就像一块藕片被掰开,虽藕断丝连,但讲话的次数也随时间渐渐变少,直到彼此保持距离。
更重要的是初三毕业后,张上凭老爸的关系,上了太谷人民心中的骄傲“太谷一中。”
而杨芷媛,去外地上了个“3+2”的幼师,至此,两人再无联系。
多年以后,同样是微信兴起的时候,杨芷媛的朋友圈,已满是和男朋友旅游的照片。
没过一年多,就结婚生子,之后杨同学也发福了。
时光,碾碎了多少彼此吸引的心灵。
再惦记地缘分,也顶不住岁月冲刷。
“怎么,我的纸条有毒呢?”
见张上一直盯她,却不接纸条,杨芷媛探在桌前的小手敲了敲张上的凳子靠背。
却在这个时候,何婷婷很努力的“恨”一声,一拳捣在张上腰下。
“你俩干什么呢?现在是上课时间,交头接耳的,想说话出去说。”粉笔头准确命中张上后脑勺,留下一个白点。
地理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转过身来,一眼看见脑袋朝了后的张同学,粉笔头随手就飞,老师我是练过的。
“还有你,那个女生,手里拿的什么东西,交上来!”目光落在杨芷媛手里的纸条上。
“啊?”没想到一向“怜香惜玉”的大叔会在今天开了斋。
姑娘瘪着小嘴,微不可寻的瞄张上一眼,都怨你。
脑袋耷拉,两手垂在身前握住纸条,犹犹豫豫走出座位,知道反抗不得。
只好走几步,把手里的条放在讲桌上,又委屈的走回来,十足的受气小媳妇。
“下面开始讲课,都听认真点,不要开小差。”
地理老师对小孩子的纸条不感兴趣,只是先来个杀鸡儆猴,才好管理课堂。
回到座位的杨芷媛,脑袋一低,埋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再不露头。
张上则坐得端正,因为地理老师的余光总在他这里停留,并且带有警告意味。
那意思很明显:“孩子,你还嫩,不准勾搭人家小姑娘。我平时看不见就算了,在我视线内,老师我不准!”
半节课眨眼即过。
直到后背被人捅了一下。
回头。
后座的李建军示意“看你脚下”。
一团揉皱的信纸。
捡起来,展开,铺在课桌上。
“都怨你……”字迹清秀,却有淡淡的怨气。
写得实在太多了,乱七八糟,重重叠叠,整张纸上数不清的这三个字。
叹息一声,回头看一眼,只见姑娘青丝般的秀发和后脑勺,张上更迷糊了。
这信纸摆明了杨芷媛砸过来的,字里行间充满撒娇意味,求安慰。
可你和别人搞了对象,又来撩拨哥,难不成姑娘心大,想开个女频后宫,一女二龙?
张上同学喜欢专心致志的姑娘,既然你和别人好了,就一心一意对他,不要有其他想法。
或者你喜欢谁,就专心点。
十多年前这样认为,现在也一样。
于是,把信纸再次揉成一团,放在桌角,不予回应。
时间很快过去,杨芷媛左等右等,怎么还不来安慰我?
“不应该呀。”姑娘越想,心中越酸楚。
这时。
下课铃响起,班级躁动,地理老师却喋喋不休,完全没有下学的意思。
拖堂。
学生最最痛恨的事情,不是没听懂,不是挨批,而是打了下课铃,却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
你想去玩,想赶回家,想得急了心口起伏,恨不得哭爹喊娘。
可老师讲得正性起,只好恨恨难平。
硬拖了五分钟,一双双看着平静,瞳孔深处却怒目而视的眼光,让地理老师知道,再讲,也没人会听了。
“下课。”不等学生回应,拿起课本,自己率先飞出教室。
“啪。”身后传来课桌上重重摔书的声音。
闻声回头,杨芷媛哭得梨花带雨,倔强的脸庞,看都不看张上一眼,兀自向教室门外走去。
赵雯是杨芷媛最最要好的闺蜜,她们的友情,十多年后都没有变。
同样也是张同学去年的同桌。
“杨芷媛这是咋啦?你欺负她来,看哭地稀里哗啦的。”赵雯过来询问,不等他回答就接着说:“你是不是脑子勾芡了,不知道追上去安慰一下人家?”
“……”这话没法接话。
每天都有值日生,要中午和晚上放学后留下来打扫教室,扫地拖地,清理卫生,今天轮张上和赵雯这组。
“你这情商,我看好你,一辈子老光棍。”把书包的背带挂在肩膀上,赵雯去追杨芷媛,留声说:“帮我把地扫了,我给你哄她去。”
张上呆呆站在原地。
我给你哄她去?
“给我哄?”怔了怔,喃喃自语说:“我又不是你的谁。哥也不是当年的二愣子,既然知道未来的结果,还不如趁早断了这个念想好。”
“上花儿,你是不是鬼王附体了,怎么老发愣了?”杨浩俨然入了诛仙的戏,张嘴就是鬼王。
智升祥也凑过来,准备一起走。
“你们先走吧,我今天值日。”说着,离开座位,去后边的角落里找扫帚。
“那我们先走了,下午学校门口集合,咱们去网吧联红警。”话毕,与智升祥勾肩搭背,你一拳我一闹的走了。
教室里的同学也走得差不多了,兢兢业业的张同学,一丝不苟从后往前打扫卫生。
直到讲台上,被地理老师没收的纸条浮现在眼前。
“范自杰和我表白了。”
简单的七个字,能表达很多意思。
有试探,有小心翼翼,有模棱两可,有逼人表态,有举棋不定,有想答应表白的意思,有纯真时代女孩子的小心思。
人生有很多选择的机会,没有再来前的张上,看到这七个字,定会问一句:“你答应了?”
然后。
激动,或许抱得美人归。
痛心,或许黯然独收场。
但再来一次,以一个成年人的思想,张上不会让自己面临这种尴尬的选择。
有些缘分,有些事情,即使再演十次,也是一样的结局。
只凭十多年前,杨芷媛真的疏远自己,和范自杰处对象,不管什么原因,只凭这一点,她的思想已不纯洁。
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把堆起来的垃圾扫在簸箕里,对准桶口,使它们洋洋洒洒流下,就如此时的心情。
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掩埋好纸条。
这件事,划上句号。
“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谁的青春,都有爱慕的女孩,却也只是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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