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偷开海禁
姚启圣入旗,是因为他闯祸太多,这才跟着家族的人加入旗籍,以此避祸。
这时候的姚启圣坐在县衙中,挑灯翻看前任留下来的公文,越看越是皱起眉头:前任胡戴仁不仅仅是因为受贿而入狱的,更重要的原因是香山县根本交不出赋税!前面的七任县令,均因为拖欠朝廷赋税,而被清廷投入大牢。那些可怜的县令,虽有受贿,可是他们把自己受贿的银子全部拿出来了,还是无法补贴上欠下的赋税。
香山县衙里的衙役、公差、捕快们其实也很穷,因为县里实在太轻了,他们的俸禄都快发不起了,完全依靠一点外快收入。可是在这穷地方,****都不愿意来,来打官司的大部分也是穷人,哪里有几个银子。
姚启圣感叹道:“香山县靠近海边,百姓收入是靠海吃海啊!可是这海禁,害得多少百姓倾家荡产!”
“老爷!慎言!”一名衙役吓了一大跳,“小的们也是实在太穷了!前两年的张捕头,就是为了贪图一点银子,私放渔民出了海。结果那一家人出海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了,据说去了海外岛上当了海盗,结果触犯了逃人法,加上违反了海禁,张捕头被斩首问罪,一家大小也全部下了大狱啊!”
“可是百姓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县老爷都收不上赋税,为何不想办法偷偷放人出海?只要衙门中大家齐心协力,上面怎么可能知道?”姚启圣问道。
衙役毕恭毕敬的回道:“老爷,您有所不知,对面的张总兵大人可不是那么好隐瞒的!他的鼻子比狗还灵了!老百姓实在是没钱,我们衙门里的人也穷得快吃不上饭了,实在是看不下去,可是只要我们偷偷放人出海,张总兵马上就会知道!他的水师,看得可紧了!”
“张国勋上次不是被海寇打得满地找牙?”姚启圣问道。
“是的,他的绿营惨败,水师折损大半,我们都在暗中拍手称快。可是这家伙没多久又组建了一支水师!附近几个县,江里的渔船都被他抢走了!他在抢来的渔船上安上小炮,就变成了水师战船。渔民们也被他抓去当了兵。”衙役回道。
姚启圣摇了摇头,他对张国勋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他知道此人死忠于尚可喜。而尚可喜,又是在广州屠城的罪魁祸首。姚启圣并不喜欢尚可喜。
每次当姚启圣的儿子问他:“父亲,既然你不喜欢鞑子,把自己看成真正的汉人,可是为何你还要入旗,还要当鞑子的官?”
姚启圣的回答是:“那么多汉人都投了鞑子,抵抗力量都被他们消灭了,我们又何必白白去牺牲?为父的给鞑子当官,是为了多救一些汉人!既然抵抗不成功,我们汉人只有先忍辱负重活下去,以后还有翻盘机会!”
次日一早,衙门外就有人击鼓喊冤。听到鼓声,姚启圣立即升堂,把击鼓喊冤的那人请到县衙中询问。
经过一番询问,姚启圣得知,这位击鼓喊冤的人名叫刘二根,本来是海边打渔为生的渔民。自从清廷海禁之后,他就只能驾驶他的渔船在江中捕鱼。可是后来因为香山水师“扩建”的需要,张国勋强征了他的渔船。失去了渔船的刘二根只好“响应朝廷号召”去开垦无主荒地。当年的香山经过多年战乱,人口并不多,其实无主荒地不少。可是刘二根刚刚开出一片荒地,就有人找上门来,硬说那片土地是他的,刘二根要耕种这块地,必须交租子。
这本来是当年民间常见的强占土地案,多半敢出来强占他人土地的人都有一定的势力。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此人是广州将军哈哈木包衣奴才金旺的小舅子,名叫张福荣。
别看此人只是包衣奴才的小舅子,这广州将军哈哈木又是何许人,那可是满洲正一品的都统大人!他的一个普通包衣外放出去至少都是县令。
刘二根要告状,自己又不懂得写状子。县里乡里的秀才们一听要转告张福荣,又有谁敢接这个状子的!不过还是有正义人士在,一位名叫苏良佐的老秀才接了过来,帮刘二根写了状子,但这个官司结果如何,苏良佐也知道希望十分渺茫。
像金旺这样的大包衣,若不是在广州城,在别的地方,怎么说都可以当一个知州了。他的小舅子出来抢夺土地,刘二根这官司能打赢吗?
谁知道姚启圣却像愣头青一样,根本就不顾被告身份,直接对衙役说:“立即传被告张福荣!”
张福荣来到公堂,不惊不怕,也不下跪,却是大模大样的站在公堂中间,仰着脑袋,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啪”姚启圣惊堂木一拍:“大胆张福荣!你没有功名在身,见官竟敢不跪!”
“我是被人诬告的!更何况我的姐夫是广州将军府上的金旺!姐夫说准备要给我抬旗了!我还用得着给你们这些汉人下跪?”张福荣仍然是仰着脑袋。
“哼!”姚启圣冷笑一声:“一个包衣奴才的小舅子也敢嚣张放肆?本官也是旗人!今天倒要看你到底是跪还是不跪!”
一名年轻衙役模样的人走到张福荣后面,一下按住他的肩膀,又是一脚踢在他膝盖后面的腿弯处。张福荣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一下控制不住自己,当场跪在地上。这年轻衙役,其实正是姚启圣的儿子。姚启圣学过武,他的儿子也是一身好身手。
姚启圣转头问刘二根:“原告刘二根,你有何冤可诉,如实说来!”
见姚启圣根本就没被哈哈木将军的包衣这张虎皮吓到,刘二根似乎看到了希望,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相应朝廷号召”辛苦开垦荒地,一开始因为不熟悉农活,收成不好。刚刚学会了种田的技术,看到了好收成的苗头,却冒出了一个张福荣来强占土地的事情,全部都在公堂上倾吐出来。
张福荣急得大喊起来:“大人!冤枉啊!那片土地明明就是小人的!小人这里还有地契!大人您可以去问刘二根,他手中可有地契否?”
刘二根大呼冤枉:“大人,草民开垦的乃无主荒地,前任县令老爷犯事下狱,官府也来不及丈量土地给草民开出地契。大人,草民所说句句属实啊!”
姚启圣转头看着张福荣:“张福荣,你说你有地契,可否拿出来让本官过目?”
“大人,草民这就让奴仆回去拿地契去!”张福荣喊来他的奴仆张二贵,还暗中给他使了个眼色。
过了不多久,张二贵就取来了地契,呈了上去。
姚启圣接过地契一看,气得笑了:“好你个大胆刁民,胆量不小啊!竟敢伪造地契!要伪造也不伪造得像点,拿个墨迹未干的假地契来蒙骗本官?当本官是傻子?”
“我姐夫是哈哈木将军府上的!”张福荣焦急的大喊道,似乎只要喊出这个名字,这个不知好歹的县令就会昧着良心帮他。
“强占他人土地,伪造地契,本官管他姐夫是谁!两项罪名相加,该打五十大板,收监关押一年!来人,打五十大板!”姚启圣惊堂木一拍。
“青天大老爷啊!真的是青天大老爷啊!”看到这包衣奴才的小舅子吃瘪,围观的老百姓们纷纷叫好。
人群中,一条彪形大汉感叹一声,远远的向大堂上抱拳道:“姚老爷,真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好官啊!竟然能不畏强暴,秉公办案,实在是难得!”
谁知姚启圣也注意到这条彪形大汉,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心中暗叹:好一条练武的好汉!此人看来身手非凡,肯定不是等闲之辈!就是不知道此人来我香山有何目的?香山对面就是澳门,不少郑家的人想要走香山这条路出口货物,说不定此人就和郑家有关!
姚启圣和郑家的关系十分微妙,真实历史上,他担任福建巡抚的时候,曾经暗中支助过郑家。可是最后,他又帮施琅去消灭了盘踞台湾的郑家。可以说此人的想法十分复杂,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这条彪形大汉,正是李开式。其实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天地会给姚启圣设下的一个套:那哈哈木的包衣奴才金旺嗜赌如命,天地会的人就在自己开的赌场里面给他下了一个套,让他输得精光,无法离开赌场,被人按住要砍下双手。这时候天地会的李开式出面,借给金旺银子,让他避免了被砍断手的命运。
之后,李开式又让金旺给新任的香山县令姚启圣下一个套。因为这张福荣不过是自己小妾的弟弟,金旺也就咬咬牙答应下来,当然事后还是会想办法把这个小舅子保出来,要不然小妾闹腾起来,也真的受不了。
李开式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名衙役叫住:“这位壮士请留步!我们老爷说了,我们县衙缺少捕快公差,看壮士身强力壮,是否有意入县衙为造福香山百姓出力?”
“这……”李开式本来是只想在姚启圣面前混个脸熟,没想到一下就被姚启圣盯上了,还让人来邀请他进县衙当衙役,这一下李开式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壮士看起来也是一身好功夫的模样!为何不肯为朝廷出力呢?”那衙役继续道。这名衙役,就是刚刚把张福荣强按跪下的衙役。
就这样,李开式留了下来,成为了香山县的一名捕快。一开始几日,姚启圣没来找他。突然有一天,姚启圣把李开式叫到自己的书房中问话。
姚启圣先是问了一番别的问题,譬如说李开式的家人之类的,等到李开式一一回答后,姚启圣突然把话题一转,笑眯眯的看着李开式问道:“李壮士,你可要给本官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郑家那边的人?”
李开式嘴巴张大得可要塞进自己的拳头,看着姚启圣身边站着的那名年轻衙役,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姚启圣哈哈大笑:“李壮士放心好了!这位不是外人,正是犬子姚仪!”
姚仪上前一步拱手道:“小生姚仪见过李壮士!”
姚启圣笑道:“李壮士,老夫看得出来,你是一位习武之人。如今乱世,习武之人不是朝廷的人,就是西南晋王的,抑或是对岸郑家的,当然也可能是琼州王家的。老夫察言观色,便知你不是朝廷的人!你就老实说吧,你到底是哪一家的?李壮士你就放心好了,老夫不会把你送去广州府的。若老夫是那样的人,早就让广州府来拿人了。”
被姚启圣识破了身份,李开式只好老老实实的交代:“大人,草民确实是郑家的,也是琼州王家的。不过现在郑家和琼州王家乃一家。虽然我们各为其主,但对大人爱民如子,秉公办事,草民实在是敬佩不已!只是朝廷中,若是你们这样的清官越多,我们反清复明的希望就越小啊!”
既然都已经暴露身份了,李开式也不在乎说“反清复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姚启圣笑道:“若是你们真能成功,本官也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你是郑家的人,应当也知道当年本官怎么被罢免了福建巡抚一职的!”
“原来姚大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算不上!老夫只是不愿意看到太多汉人遭到屠戮!若是这满清坐了天下,老夫当这满清的官也是为了给汉人百姓做事!”
“姚大人确实是为民办事!只是这香山百姓实在是太穷了,前几任县令都不能完成赋税而下了大狱。我想,姚大人应该不会想在香山因为此事而下狱吧!”李开式问道。
“你们这次来香山,是为了开海禁之事吧?”姚启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大人果然好眼力!”李开式十分敬佩。
姚启圣轻轻抚摸着胡子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会因为交不出赋税而下狱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香山县靠着大海,边上又是一座无异于金山的香山澳(澳门),却收不上赋税,这岂不是令人贻笑大方!”
“大人,私开海禁,可是重罪啊!”李开式道。
“开了海禁,能交上赋税,还有银子把前几任大人从狱中保出,又能造福香山百姓,而且对你们也有好处,此乃一举多得之举!就算因此而下狱,老夫也甘愿了!”姚启圣郑重道。
“草民先替香山百姓,替延平王爷和南海王爷,替东番百姓和琼州百姓谢过大人了!只是大人要私开海禁,又如何瞒过张国勋的耳目?此人乃是尚可喜的一条狗!鼻子比猎犬还灵!若是被他发现了,恐怕大人会大难临头!”李开式提醒道。
姚启圣笑道:“你们天地会神通广大,难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只要你们肯合作,老夫就替香山百姓,替前几任入狱的县令感谢你们了!”
之后姚启圣就和真实历史上一样,偷偷开了香山县的海禁。大批天地会想方设法从江西购得的官窑瓷器,从湖广购得的生丝等物从香山运出,南洋产的玻璃杯、香烟,来自东南亚的香料,象牙,阿拉伯和非洲的宝石,源源不断进入内陆。而张国勋的绿营清兵之中,也被天地会暗中渗透,收买了不少人。结果张国勋长期蒙在鼓里。等后来张国勋发现姚启圣偷开了海禁的时候,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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