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说清,沈氏最后的密秘
火势淹没人影,在夜风之中摇曳,渐渐的将那道身影吞噬干净。
几名身着胡服的青衣女子站在一旁,不禁黯然垂泪,待得幽火燃烧殆尽,人影已化为灰烬,几人才俯下身默然将一捧又一捧的青灰盛入瓮中后,如此忙了甚久之后,其中一名女子忍不住问:“将军,主公已仙逝,我们该怎么办?”
这些女子皆是鲜卑段氏亡国后从邺城之中逃出来的孤儿,自小就被楼主收养,再经过极为残酷的优胜劣汰之训练,方才存活下来这样一支无论是容貌还是武力都皆为上乘的胭脂军队。
阿虞是这支胭脂军的领袖,私下里她们都唤其为“将军”。
而此时的阿虞眸中却是一片幽深难测,她一丝不苛的将那只装有楼主骨灰的瓮坛封紧后,才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右手腕上所纹的那只金凤凰,喃喃道了一句:“难道是我认错了主人,我要找的凤皇殿下,竟然不是他么?”
一旁的女子听闻,不禁诧异的问道:“将军,你在说什么?”
阿虞这才回神,一脸沉色郁郁,接道:“没什么,主公仙逝不代表我们的使命就已结束,以后,我们的主人便只有六郎君桓澈!”
说着,她又转向众女子,冷声道:“从今以后,我们一切只听郎君吩咐,崇绮楼你们是回不去了,主公临终有言,有四件事情需要我们去做,现下,你们这些人中兵分两路,先去完成当下的二件事情!”
“请将军吩咐!”众女子剑抵眉心,齐声道。
“第一件事情,找到征虏将军刘建,此人曾为谢镇西手下的部将,找到他后,立即杀了他,无须提前复命!”
“是!”
“第二件事情,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顾十娘嫁入谢家!”说到这里时,阿虞眼中厉芒尽现,竟暗暗握紧拳头,顿了片刻,忽地沉声道,“不,是顾十一娘杀了主公,主公与郎君一样,都对这小姑子怀有不忍之意,但是我们不能心慈手软,这小姑子成长得太快,如今以沈氏黔郎的身份高居庙堂,深得新帝司马岳之信任,如此长持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重臣,到时她威胁到郎君,我们便无法控制!”
几位女子面露忧色,接着又听到阿虞话锋一转,续道:“所以我们不但要阻止,最好的办法还是……杀了她!”
一说到杀了她,几名女子神色大变,皆有不安和疑难之色。
“可如今,那小姑子也不是我们想杀便能杀的了,听说那虞氏可是派了上百名部曲行刺,竟然都不能成功还留下把柄!”其中一名女子说道,“待得她升任刺史之后,身边便会有更多的部曲庇护,何况她现在还在乌衣巷,有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之人护着,我们就更没有机会接近她动手。”
阿虞的脸色便是一沉,提到虞氏的事败,心中不免又腾起一团怒火,若非虞氏引得谢七郎君入桃林,又怎会泄露主公的行踪与郎君的身世密秘。
若非主公为了杀她灭口,又怎么会陷入顾十一娘的算计而葬送了性命?
暗暗思忖片刻后,她才咬牙沉声说了一句:“这贱婢确有几分本事,既然不能明杀,那就只能想办法接近暗中行刺,而且这个人还必须得到顾十一娘的信任才行。”说到这里时,她眸中一亮,又道,“也许由一个人去做这件事,会很合适!”
“谁?”女子好奇的问。
阿虞眸子闪了闪,转过身来看向她答道:“越影!”
……
一夜风波疾雨,很快便到了寅时三刻时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夜雨潇潇,秦淮河畔流水潺潺,更衬得冷夜中的乌衣巷有些寂寥冷清幽然。
待得谢道韫与谢玄带着陈郡谢氏的部曲回归之后,谢安看着这一群或伤或死的部曲并未发一言,首先对那些死去的部曲家属进行了安顿抚恤,然后才问起今夜所发生的事。
谢氏子弟自幼便被教导处变泰然不惊,谢安更是有“大风摧树,奔马迎面”而面不改色之气度,此时他手持蒲扇,坐于帏席之上,亦是不急不躁,另一手握着一枚圆润的白棋,静静的等待着这一对姐弟答话。
“阿遏,你来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与那个男人对峙时,你为什么要说为堂伯和堂姑报仇?”谢道韫首先问道。
谢玄不忍细说,这时,谢氏门僮来报,沈夫人带了一物来求见安石公。
谢安便允了那门僮将沈氏带进谢府前厅。
但见沈氏将风帽取下,脸色还犹显苍白,身边带着一仆,她从仆人手中取过一只锦盒,双手奉于谢安面前,垂首施礼道:“道韫娘子,安石公,这便是家父留给小妇人的一封信,小妇人藏匿至今,不敢示于他人,今特来遵守家父之命,将其交还于安石公。”
谢道韫便从沈氏手中取过锦盒,递到了谢安手中,谢安打开锦盒,取出了里面一张早已发黄的羊皮卷,徐徐展开,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
起初,谢安面色还算平静,待看到后来时,眸光中不免也有些讶然与悲戚。
“未想沈士居临危之际,还能如此守信,实乃真君子也。”
谢安叹了一句,忙唤了人送蒲团过来,示意沈氏坐下,他自己也以极为温和谦逊的姿态面向沈氏。
谢道韫不禁好奇的问了句:“三叔父,沈氏家主到底在信中写了什么?”
谢安便道:“原本你们堂伯谢尚与范汪范太守一起组建了一支专门用于北伐的北府流民兵,其势可与西府军事力量相抗,然,桓符子一直忌惮我们谢家,范汪一次北伐失利,桓符子便借此机会罢黜了他的兵权,同时对你们堂伯谢尚也进行打压排挤,
永和七年,桓符子趁着你们堂伯病重之际,再次上疏令其北伐洛阳,然而,这次北伐依然以失败而告终,桓符子便以此为由令我们谢家解散北府军队,你堂伯不想与桓符子相抗而削弱了我们大晋的元气,于是便名义上解散了这支军队,令其卸甲归田,而将代表这支军队的督印交由了沈士居手中。于是这支军队便成了吴兴沈氏一支入则为民,出则武装的部曲私兵。”
谢道韫听罢既惊诧又恍然大悟,不禁接道:“原来传闻吴兴沈氏强大的部曲武装竟然是堂伯当年组建的一起北府兵……”旋即又想到什么,看向沈氏道,“沈夫人之前跟我说,那个男人为了得到这支部曲私兵,曾经潜伏于沈家之中,王敦之乱时,沈士居响应出兵,便是他的手笔,那么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原就是这支部曲私兵的首领,因为他居心叵测,暗藏野心,想利用这支军队掀起我大晋的内战,所以堂伯才提拔了刘建,与他分管这支军队,渐渐取代了他的首领之位。”谢玄接道。
听到此,谢道韫不禁眸色一凝,沉声道:“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便杀了堂伯吗?”
这句话令得谢安不禁也动了容。
谢玄亦是沉默了一刻,方才接道:“堂伯北伐驻扎寿春之时,是一名舞姬潜进了镇西将军府中,以堂姑的容貌接近堂伯,将一枚毒针刺进了堂伯的胸口……”
“那名舞姬是谁?”谢道韫又问。
谢玄便答:“虞氏!”
这话音一落,谢道韫与谢安的脸色便是倏然一沉,这时,谢玄又接了句,“她也是那个男人所擅养出来的细作,而且那个男人曾经是伯祖母从邺城之中救出来的鲜卑段王室后人。”
提到这件事情,谢安亦有些沉吟变色,关于那个从邺城之中救出来的鲜卑男孩,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那件事情到底不便宣之于口,而且那个时候,伯父伯母为了不让那个男孩感到歧视,也禁止谢氏中人对他的议论,却未想到……
“既是有恩,他为何还要恩将仇报,对堂伯下此毒手?”谢道韫不禁愤怒道。
谢玄的脸色不禁更加悲愤郁沉。
“不仅如此,便连堂姑……”
话说到一半,他便住了嘴,不忍再说下去。
谢道韫又岂会听不出这话中之意,便接道:“你的意思是,堂姑也是他杀的?那堂姑腹中的孩子……”
“就是阿钰!”
隐忍半响之后,谢玄还是道出了这一句。
而这一句不仅令得谢安与谢道韫震惊,便是沈氏也大惊失色,不禁趔趄的向后退了一步。
沈氏一直知道顾钰是那个男人从自己心爱的女人手中夺走的孩子,也曾经从那个男人手中看过那名女子的画像,却也没想到,阿钰竟然是镇西将军的妹妹谢真石之女,而谢真石是褚太傅之妻,那么阿钰岂不是……
沈氏不禁面色发白,喃喃自语道:“她竟是褚太傅的女儿?”
是啊!她是褚太傅之女,更是大晋朝临朝听制十数年的太后,这时的谢玄似陡然间想起一事,忙摇了摇头,自言道:“不,我绝不能让她再重踏前世的覆辙,做一个孤独终老任人辱骂的太后。”
而现在琅琊王还未选妃便已登基,他未来的皇后还会是那个褚氏阿蓉吗?
新帝继位,皇后之位必不能空缺,按旧制,天子很快就会选妃立后。这一世,没有了桓澈的谋划,没有了阿钰的顶名替代,一切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在他的沉吟思索中,谢安突地道了一句:“阿遏,尽快将那小姑子娶了吧,不管褚家认不认,我们谢家绝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再受到半点委屈和伤害。”
“算起来,她的及笄之礼也快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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