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观星台
“月宫仙子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原以为徒有春华并无秋实,如今看来是我错了,难怪帝释天如此赏识于你!”朱雀嘴里噙着鲜血,说话已是含混不清了.
嫦素娥剑芒所及,落雨都能凝结成冰,此时,团团雨雾缭绕在仙子身周,仿佛旖旎韶华惹了一江烟水.
她收回忆君宝剑,发现风雨中只有自己傲然独立,忽有一种寥落感袭上心头,但见两条仙绫活了一般,竟由仙子身后探出“头”来,仙绫洁白胜雪,看似绫罗绸缎,实为夺命的刀刃.
绫宽三寸,飘飘荡荡地将阴阳伞围聚起来,仙绫无穷无尽,转瞬就能杀人于无形,所谓:“仙绫一出,无血不收,划地为域,有死无生”,足见世人对于仙子的敬畏.
鬼卒们重伤之余都是瞪大了双眼,似是等待着一场血腥的审判,齐呼道:“凡我教中人,路遇阴阳师者,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个,仙子快杀了她,杀了她!”绫刃如刀,回首之际几乎将阴阳伞一分为二,骨刃与仙绫频频相触,星火明灭间将朱雀震得连退数步,阴阳伞“咚”的一声,竟然触到了祠堂的大门.
朱雀被逼得退无可退,情急下将一口鲜血喷出了纸伞的边沿,忽然,伞内的晦暗急剧收缩,仿佛冰雪消融般褪去,而后现出了一个女子纤弱的轮廓.
朱雀仍是背对着仙子,她将手指含在嘴里,吹出了一段动人的旋律,旋律悠扬凄婉,好似某种呼唤.
突然,一段鸾鸣乘风而来,众人遥见南边,一团火焰由墨云缝隙中飘了过来,开始的时候众人以为是闪电,但看了半天方才发觉,火焰的最深处藏有个庞然巨物.
此物翅大似鹏,腿细如鹤,后背驮有厚重的龟壳,像鸟不是鸟,不知是什么灵物.众人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一看去,巨物已然飞至密林上空,翱翔于百尺开外,翼展几乎横跨了整个山丘.
巨物在火中低吟,它开始绕着阴阳伞上空飞来转去,将乱雨烤得滚烫如油,只听得呼喝声与咒骂声此起彼伏,众人在沸腾的雨水里滚来滚去,犹如身坠炼狱一般.
火焰遇水不熄,反而愈燃愈烈,逐渐形成了巨大的涡流,将朱雀笼罩其间,朱雀高呼道“月宫仙子功高盖主,恐怕诸天护法也容你不得,他日若是有缘,你我再行一战吧!”
巨大的漩涡急剧扩大,照亮了混沌的苍幕,拘魂鬼望着涡流深处的阴阳伞,看到朱雀正在火中狂笑,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颤着声音道:“难道空中的巨物,就是传说中的百鸟之王?”
嫦素娥眯缝起一双冷目,肌肤已被火光映得通红,“就算是凤凰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只火鸟,有什么好怕的!”
滚滚浓烟由烈焰深处喷薄而出,梦魇般在众人身周扩散,水若瞳刚调息好,便从滚烫的积水中站起身来,大喝道“此物绝非凤凰,而是代表了炎帝与南方七宿的神兽朱雀,凤凰也要受到它的统辖,此乃圣物,仙子莫要近前!”
水若瞳话音未落,只听得雷声滚滚,盖住了阵阵鸾鸣,突然,一道鲜红暗影从烈焰中冲天而起,点洒在阴风乱雨之间,朱雀笑声未绝,竟然随着热焰飞入了云端.
众人朝着郓州城的方向追了出去,只留下孤零零的一座祠堂在雨中静默,小陌推开大门,望着密林深处遍布的尸骸,惊得面无血色了,“你爷爷的,诸天教和阴阳寮打起来了,臭婆娘,刚才天上的火鸟是凤凰吗?”
紫金折扇擎在头顶,遮挡住漫天细雨,许婉秋出了项羽祠,被缭绕在祠堂周围的浓烟呛得连声咳嗽,缓缓道:“这不过是阴阳师以音律施加的幻术,不是真的凤凰,小淫贼吓坏了吧?”
“真的只是幻象吗?”苏有雪望着火中燃烧的尸骸,后脊也跟着麻了起来,痴痴说道;“这火雨浇不熄,风吹不灭,若不把灵魂烧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莲儿惊魂甫定,苍白的脸上复又现出了血色,“公子快点进来,外面全是死人,有晦气的!”
许婉秋在雨中踱来踱去,笃定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柔光,“不了,本公子还要去郓城找薛崇那厮问个清楚,有苏有雪护着我,不会有事的,莲儿腿上有伤,就和小猴子在祠堂里住上几晚,等伤势缓和了再循着落霞庄的标记与我们汇合吧.”
“公子这么快就要走吗?”赶尸道童青紫色的嘴唇干裂着,与他一脸的死气相得益彰,他望着莲儿的方向,白花花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又转,“不知这雨能下到几时,小神留在祠堂里会不会吓到这位姑娘?”
莲儿四下里张望,她发现门板后都是干尸,吓得泫然欲泣,“莲儿不要,这里这里到处都是死人,莲儿才不要和死人睡在一起呢,何况小猴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要和公子一同去郓城!”
“有苏兄护着许公子,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秦越坐在香案上,瘦削的身形像极了一尊烛台,“胆小鬼也是鬼,你与这群鬼东西也算是有缘,睡上几晚也就习惯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俏皮话,郓州城太危险了,万一公子一去不回,老庄主还不得昏死过去?”莲儿望着小陌的方向,楚楚可怜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我的腿都是你害的,都怪你!”
许婉秋走入祠堂将莲儿拥入怀中,柔声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四很快就会带着庄众赶来,何况小猴子这么坏,鬼都要避开他的.”
许婉秋抚摸着莲儿的发髻,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起伏,两人从小便腻在一起,即便是短暂的分离,想来又何尝舍得?许婉秋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就安心睡在这里,把伤养好,小淫贼,我们走,你要是找不到薛崇,本公子先让你去见阎王!”
苏有雪带着小陌,随着许婉秋向郓州城的方向走了,古径立时变得奇寒入骨,透着断肠之伤,殊不知远在千里的开封府早就风消雨驻了,一架祭坛立在万军中,遥见空中星河璀璨,不时有流星滑落其间.
观星台横亘开封府琼华殿南端,阴阳寮四上神之首的青龙沿着星盘五宫的方位游走,最后停在荧惑的位置上思虑着什么.
虽是午夜时分,观星台仍是被火光映得通明,上面石器交错,对应着寰宇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台下雄兵肃立,将士们各执长兵火束护佑在朱友贞前后,想来左右羽林卫必是倾巢而出.
朱友贞领秀升龙,外罩玄衣,他就这样审视着青龙的一举一动,如同朝圣般虔诚.
他刚过而立之年,正是朱温与元贞太后的嫡子,面相算不上俊美,几乎平凡得不似王孙贵胄,但其五官的契合偏偏巧夺天工得恰到好处,给人以春风拂面极易亲近的感觉.
台下虽已人头攒动,却是静无人声,青龙在众目睽睽下如枯木般伫立,一席玄青色蟒袍缠裹着僵冷的身躯,领口处镶绣着金线祥云,整个人阴郁中透着优雅,气度何等逼人.
青龙似是等待着什么,他心中倍感焦虑,只能痴痴望着远处,遥见漫天星斗中唯有四星异常明亮,四星游游走走后又聚为一线,在这晦暗的夜空中显得异常醒目.
内侍总管宋弘文轻摇拂尘,躬身道:“陛下,神鬼之力讲求福源时报,更何况天机最是难测,非是一时三刻能有定论,陛下何不早些就寝,莫要误了明日早朝.”
朱友贞微微摇首,似乎并无折返的想法,冠冕两端垂着白珠,掩住了眉目,不知他心之所想.
神策军统军薛舒玄干咳数声,他与内侍总管宋弘文暗通眼色,已是表明了立场,不解道:“阴阳竂狼子野心妇孺皆知,陛下既是如此提防阴阳师,为何还要对青龙这般重用?”
朱友贞缓缓举起酒杯,饮下了杯中酒,但目光由始至终未离青龙半刻,“阴阳师懂得观星相面,具有支配神鬼的能力,朕初登大宝,江山未稳,需要的就是如青龙这般知灾异、晓阴阳的修道人.”
在熊熊烈火的照耀下,朱友贞可以清楚看到青龙窄袖蟒袍中汹涌的暗涛,那并非青龙身体在蠕动,而是满身的蛇虫紧紧贴着肌肤爬行,像极了一具残尸,正在被万虫啃食.
朱友贞就这样冷冷注视着观星台的方向,将酒杯放回宋弘文托举的雕花木盘上,高呼道:“天运三十年谓之小变,百年而中变,五百年则遇大变,上神连夜操劳,朕已铭记于心,只是上神观测多日,却不知如此异象寓意着什么?”
“回禀陛下,小神观测到彗星的周期,在心中已有定论,只是在等待恰当的时机来验证小神的论断而已.”青龙脸上仍是一副阴郁的状态,缓缓道:“陛下请看,空中这四颗星谓之凶也,虚、危、毕、舆鬼,四大凶星连珠,意为江山更替!”
“江山更替?上神说朕的大梁要亡?”朱友贞眯缝着醉眼错愕地望着青龙的方向,表现得甚为不解,他知道星象的变化绝非无端,所谓“天下太平,五星循度”,所以朱友贞对于观星术深信不疑.
“天有异象,并非人力可为,陛下信则有不信则无.”青龙仍是低垂着头,可以清楚听到蛇虫在身上爬过的窸窣声响.
朱友贞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恐惧,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上神快说,是谁夺去了朕的江山?”
“陛下可有听过中原五绝?”青龙血目微肿,低垂的眼袋下蕴藏着深邃的暗影,“琴医鬼妪相有着通天之能,他们各行其道,没有任何立场,唯独布衣神相一心求主,伺机掠得天下,陛下的江山正是葬送在冯道的手里!”
“尽是些胡言乱语!”一张掺杂着讥讽与鄙夷的脸浮现在朱友贞跟前,不羁的唇角微微上扬,仿佛一直带着揣度不透的笑意,此人正是薛舒玄的养子,参军张奕尘,“布衣神相在九重天的卧龙峰上,一辈子都没有下过九重天,怎么会对大梁不利呢?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奕尘话音未落,忽有一段刺耳的笑声由远及近,仿佛平地惊雷,拨动了所有人的心弦,但见一条白练一晃而过,众人只能闻到一段香,终是难辨一剪影.
来人轻摇画扇,双履稳稳落在军中,单从身段上看,此人是男非女,来人高呼道:“神相自比诸葛卧龙,未出茅庐就能决胜千里,只待明主登门,一朝风云既变!”
长剑骤然出鞘,金铁之音响彻云霄,羽林卫将朱友贞围在阵中,齐呼道:“有刺客,有刺客!”
朱友贞连连退出数步,双手扶在薛舒玄肩膀上才能勉强站立,白影来得极是突然,一时敌我难辨,纵使朱友贞有重军相护也难免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提声喝道:“尔乃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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