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对不起,我不配爱你(四)
望着眼前的高楼,莫英有点欲哭无泪。准确来说,他应该是望着高楼上的红十字欲哭无泪。
“这两人到底和医院有多深的缘分啊……”莫英扶额,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不满。
不是他对医院有什么偏见,只是医院里那股浓烈的药水味实在是难闻。虽然心理医院不怎么存在这种情况,但光是它属于“医院”这一行列的事实就足以给每一个风旅者造成压力了。
“我也不想来医院,可是熙清就在医院工作哟。”凌苓抵唇,抬眼锁定了这栋大楼的某一扇窗户。
想必那便是熙清所在的位置。
“可是我们可以等他下班再说啊!!”几乎要原地咆哮起来,莫英已经停止了自己的呼吸。
与人类不同,风旅者不需要时刻保持呼吸以维持生命,停住它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会有点难受罢了。
感知到愈来愈多的隐晦视线,凌苓拍了拍莫英的肩膀,以目示意他,该行动了。
这两个穿着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人站在医院门口,再加上莫英奇葩的举动,自然引来了不少的视线。
不过比起莫英的生无可恋,凌苓反倒是一副很愉悦的样子。
“请问……”
正在前台工作的护士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慢慢抬头。
“熙清医生在那个办公室呢?”
凌苓的嘴角挂着浅笑,静静看着护士。
“呃、哦,在、在三楼视觉科办公室……”直到被身旁的同事用手肘捅了一下,女护士才回过神,连忙回答了凌苓的问题。
“谢谢哟。”
莫英万分无语地看着凌苓做完这些对他们而言可以省略的事情,然后如他所料地听见了两个护士小姐感叹凌苓长得好看并小声争论关于“他”的性别的声音。
“因为,我们要尊重人类社会的习俗哟。”——这是凌苓的原话。
在护士所说的办公室附近,二人找了个位置坐下。离目标近点的话,听风听到的内容不会那么冗杂。
“最近熙清医生好像心情没那么沉重了欸。”宽敞的办公室内,几个医生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闲聊。
“是这样吗?但是我倒觉得他……”说话的女医生搅动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抛出了足以炸开人们八卦之心的话,却又突然没了下文。
见状,其他年轻医生有点急了:“觉得什么?你倒是继续说啊。”
瞥了同事们一眼,女医生摇了摇头,捏着鼻梁,一下子靠在了椅背上:“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感觉他好像忘了些很不想忘掉的东西……”
“但是他看上去轻松不少不是吗?”“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清楚……”
风中的传来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显然,需要聚精会神的听风结束了。
“真是不得了呢,女人的直觉。”长呼一口气的莫英抬头望着走廊顶部,脑袋靠着墙壁,自言自语,“这样对他们来说…到底是解脱吗?”
凌苓闭上眼,不知是否在想东西。须臾,“他”起立:“这些事情,不是我们风旅者该考虑的。”
莫英似乎被惊了一下,但很快,他轻笑一声,俯下身子,双手相握:“说的也是。”
几名医护人员推着急救床急匆匆地跑向走廊拐角处,嘈杂的滚动音带起一阵风。
两人消失不见。
“你的忆花,我收下了哟。”
染血一般的花朵,被风拖起于“他”的手心。
这是温婉出院的三年后。
温暖的灯光从温婉的家里投射而下,像是细碎的金子洒在一片银色的海洋中。
凌苓似笑非笑地观望着那个跟在温婉身后像个保镖似的、欲言又止的男生,思绪万千。
真的…变得彻底啊……性格什么的……
其实改变真的很难。更别说是将自己的天性完全压抑,换成另一副截然相反的模样——而且,只在一夜之间。
“好麻烦……”“但是,很好奇不是吗?”
凌苓的笑容参入了几分无奈,而“他”身旁的莫英则是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毫无生机。
“你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谢谢。”“……是、是吗……”
熙清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那…明天见吧……”
凌苓与莫英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融入风中。
一股微风不着痕迹地围绕着与温婉道别的熙清,随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
最后一道光芒一点一点消失在门板后,熙清背靠合上的门,将自己沉浸于漆黑之中。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嘴里小声喃喃着什么——道歉,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就像机械一样,却又和机械不同。
巨大的愧疚支配着他。
熙清丢了魂魄似的躺倒在了床上,浑浑噩噩的气息在空气中无声扩散。善于读取人心的二人无一例外地被这堪称压抑的情绪所影响。
“喂,这小子不会每天都是这么个鬼样子吧?”“不知道呢,不过可能性很大哟。”
化作风的他们能够直接同对方沟通,这种能力类似于蝙蝠的超声波,也可通俗的称为“心灵感应”。
银色的锦缎铺在整个城市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呼吸波动逐渐变得均匀。
熙清睡着了。
可辗转反侧的他似乎是被噩梦纠缠着,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凌苓在他的床边站稳,半蹲下身子打量着他。原本应该顽劣的神情不再飞扬,尚且稚嫩的面庞上爬满了痛苦。
“大家…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断断续续的呓语里尽是颤抖的悲伤。
指尖轻触熙清的眉心,血色的世界在凌苓的眼前一闪而过。
“哎呀哎呀。”但“他”全然未被吓到就是了。
千百年的时光中,凌苓观看不少过这般悲伤的故事,只是每到下一次,“他”总是会不住的唏嘘。
“现在明白了吗?小温婉去心理医院的原因。”
察觉到莫英也已恢复了实体,凌苓开口道。
“啊,就是想要帮这小子走出梦魇吧。”莫英双手抱胸,表情已然没了之前的不耐。
凌苓起身,开始漫无目的地左顾右盼。熙清的房间不算大,借助月光能隐约看清那些简约整洁的布置。
也不知这究竟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喜欢干净整齐的孩子,还是因为那场灾祸的后遗症。
突然,凌苓乱飘的视线定了下来,还把身体转了个方向。
“怎么了?”莫英疑惑地眨了眨眼,把交叉抱胸的手放下。棕色的眼眸随着凌苓直径走向书桌的身影而动。
“……”对着月光拿起安静躺在桌面上的一张纸,凌苓的表情逐渐变得惊讶,“有点…可怕呀……”
身为好奇宝宝的莫英见状,忍不住凑了上来。
随后,他的面部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抽搐。
——排列整齐的字体,组成了一张精确度极高的日程表。
这种东西对于天生把自由看得重于一切的风旅者来说,是最可怕的存在。相比被安排好的行动,他们更喜欢没有固定性的“意外”。
“……我记着那个小丫头的心上人是个桀骜不羁的小子吧?”
在通过温婉的忆花找到凌苓之前,莫英也粗略看过她童年的部分回忆。
对此,凌苓只是耸耸肩,没有给予回答。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偶有路过的人和车带来一阵短暂的响动。
“……就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许久,“他”放下日程表,舒展起了胫骨。
“再说,你也稍微感兴趣了一点了,不是吗?”把目光移向身旁的莫英,凌苓眯眼。
闻言,莫英垂眸,一声轻笑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涟漪。
“啊,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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