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谁的灵位
一路疾行,从云端远远望见蓬莱诸岛,陆一明一挑云头,像一颗炸弹,冲着方壶岛笔直砸去。
距离地面还有十几丈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山门匾额上悬挂了二条白纱制成的挽联、挽幛,又见大殿门口的灯笼也覆上白纱,再一看,院落中随处可见白色花束,白色香烛,白玉香炉。
顿时脚一软,径直从半空中摔到院中。
砰!
结结实实地撞在院中素色鲜花扎成的花篮上,把黄白花朵洒得满地都是。
灵堂内的人听到院中动静,都出来看。
广文第一个叫出来:“你、你、你!”
惊讶得连“六师弟”都叫不出口。
陆一明一看广文,头上戴着白纱,身穿素服。于是刚站起来的腿脚,差点又软下去。
再看灵堂内,白烛通明,香烟缭绕,正中一张供桌,上面奉一块牌位。
顿时鼻头一阵酸楚,眼眶立即红了,喉头滚动几下,猛然大叫一声:“师姐!”踉踉跄跄就往牌位奔去。
广文一把拉住他,脸上又惊又喜。“六师弟,你回来了!”
陆一明一把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居然把广文扔到一旁的梁柱上。
“不要拦我!师姐!我来晚了!没见上你最后一面!”
一面大哭,一面冲到供桌前。
广文和其他师兄弟听他这样的话,都有些吃惊,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陆一明抹一把眼泪,透过婆娑泪眼,看到牌位上写着几个字。
“陆一明之灵位。”
嗯?
看错了?
擦擦眼睛。
怎么是我的灵位?
扭头回看众人。
广刈的脸色十分阴沉难看,嘴角略微有些抽搐,道:“六师弟,师姐没有死,在厢房休养呢!”
广文离开梁柱,揉着自己的腰背,一面感叹这小子怎么如此大力,一面道:“我们以为你死在金止山下,所以才给你设了灵位。”
广芙指着陆一明笑:“哦,原来你咒师姐啊!我告诉师姐去!”
陆一明登时满脸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讪讪地笑着,一步步挪到门口,哧溜一下逃了,嘴上还说:“我去看师姐,她没事就好。”
一口气跑到广茹的厢房,里面静悄悄的,偶尔听到一两声咳嗽。
现在时气并未入冬,门口却挂着厚厚一层门帘,双层夹棉,似乎里面的人怕风怕寒。
掀开门帘,带入一小股凉风,里面的咳嗽立即剧烈起来。
屋里昏暗少光线,空气也有些闷热,饶是如此,床上依然铺着厚厚一层被褥。
广茹面朝里躺着,身体弯如弓状,蜷缩在被子里,只留一把青丝散落枕上。
陆一明轻轻挨近床边,即使盖着厚被子,广茹的身形看起来也是消瘦许多。
刚才在灵堂内听说师姐活着的时候,那阵欣喜很快消散,心头又泛起酸楚,轻唤一声:“师姐。”
床上的人起初没有动静,后来好像是忽然分辨出了他的声音,霍然转过头来,待看清确是陆一明,一下子眼中淌出泪来。
“你、你还活着!”
广茹的脸色比灵堂里的香烛还要苍白,嘴唇半分血色也无。
眼窝深陷,显得眼睛大而无神,眼内红丝遍布,眼白混黄。
一看就是久病不起,行将就木之人。
陆一明只觉心头颤抖,嘴唇哆嗦着说出一句:“你也是啊。”
广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手臂细如柳枝。
陆一明赶紧握住。
广茹的脸上原本一副枯容,但是此刻眼中却射出万分活力,里面充满了笑意。
“真好!我还能再看到你!这样,我即便此时便死了,也没有遗憾。”
陆一明用力捏紧她的手腕。
“不会!你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广茹笑着摇头。
这话在她听来,是这样孩子气,但又是这样亲切,还有不尽的难舍难分。
这一份难舍难分,最令她动容。心头泛酸,想到不久之后就要离别,永远见不到眼前这个牵挂的人,眼眶又一次湿润。
陆一明看见她哭,以为她是害怕死亡,连忙擦干眼泪,轻拍她的手背。
“别怕,我会一直在这儿陪你。”
广茹听着,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不是伤心而是欢喜。好啊,一直陪着我。她轻轻点了点头。
陆一明又问:“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广茹却仿佛神思不在这里,愣愣地看着他出神。
陆一明想了想,便要退出去,到厨房看看有什么材料。
广茹拉住他的手不放。
“我什么都不想吃。”
陆一明便又在床边坐下。
广茹本想说,我只想你一直这样陪着我,什么都不做。
话未出口,门外传来一阵笑语声。
“六师弟,你脚底抹油,溜得忒快!”
“我们师兄弟几个还没有给你接风洗尘,你就没影了!”
广刈、广则、广芙等几个师兄弟一边说着,一边跨进门来。
陆一明把手从广茹掌中抽出,笑着站起身来。
“师兄,师姐,这几个月让你们担心了!是我不好。”
广则用力拍他的肩膀。
“人回来就好!害我白哭一场。”
广芙在一边翻白眼:“广则师兄,你哭过吗?我看你这段时间,一直胃口很好啊!吃得香睡得香。”
广则大声驳斥。
“我与六师弟情深,他死了我能不难过吗?连个可以欺负的人都没了。六师弟才不像你,年纪不大,却练成一张刀子嘴,专门找师兄的不是。”
广芙大笑:“也是,这师门中大概只有六师弟是最弱最好欺的了。”
陆一明看看门外,问道:“师父不在吗?还有广文去哪里了?”
广刈答道:“师父去蓬莱岛未回。广文嘛,罚他干活去了。”
“罚?为什么?”
“我罚他一个人把灵堂拆了,所有挽联挽幛花束白烛都收拾起来。因为他假传消息,说你死了。”
陆一明忍俊不禁。
“还是我不好,既然活下来,却没有及时赶回。”
广则插嘴道:“你最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师姐。她的病一直不好,有一半是为你伤心。”
广刈在背后捅了他一下。
广则倔强地扭头,瞪了他一眼。意思是:怕什么?说就说呗!人都成这样快死了,还不早点捅破那层窗户纸,留着以后坟前烧香说吗?
广茹是明白他话中深意的,眼帘低垂,长睫毛覆上深眸,略略有些羞涩。
可惜陆一明的心思不在这些上头。
他拉住广刈,眼神切切。“师姐是怎么伤的?为什么伤得这样重?师父也没有办法吗?问过宗主了吗?”
广刈沉重摇头。
“那头野猪是修行千年的妖兽,法力强大,道行精深。师姐伤在要害,根基受损。况且她早先受的七十道失魂锏之伤,并未痊愈。因此才会这般式微,连师父和宗主都束手无策。”
陆一明有些迷糊。
“失魂锏?师姐什么时候也受过失魂锏?”
广刈惊讶的眼神,询问广茹,仿佛在说:你竟对他隐瞒了此事?
广茹叹了口气,默默无语。
广则忍不住插嘴。
“六师弟,你受了三十道失魂锏就晕死过去。当时,左项师叔死活不肯放过你,是师姐替你挨了余下七十道,你才捡回一条命来。”
陆一明后退一步,眼中满是惊恐,再看看广茹,又看看广芙,大家都是明白的样子。
“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登时泪水迷糊了双眼,口中哽咽,只一叠声地唤师姐,道:“你不该替我挨那七十道失魂锏的,那样你就不至于受伤。该死的人是我啊!”
广茹看他这副模样,着实心酸,哆嗦地伸出手,把他的手掌拉过来,轻语安慰。
“死生乃红尘浮云,你我修道之人,最应该看开看透。咳咳!我做过的事,没有一件是后悔的,你也不要为此自责。咳咳!我正是因为不愿见你如今这样,才瞒着你。你若是想要我好心情,就别再哭了。”
广芙见她不停咳嗽,连忙帮她掖好被角,扭头劝陆一明。
“是啊,六师弟,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师姐笑过了。今日得知你没事,师姐和我们大家本来都很开心的呢,你就不要难过了吧!”
陆一明闻言,赶紧擦干眼泪,牵动嘴角,挂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对对对,我错了,我不哭。”
广则在一旁皱眉。
“我说六师弟,你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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