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刮骨割肉
突然,还在细看着手的她脸色一僵,伸手捂住了胸前,接着五官扭曲起来,她想站起身,却从凳子上跌落了下去。
楼姑见她如此,也慌了起来,赶紧弯腰蹲下把她扶坐在地上,阿丑额间冒汗,颤动着身体在楼姑的帮助下就地闭眼盘坐起来。
楼姑神色紧张,站在她跟前弯腰查看,见她眉头紧皱,面容扭曲,额间汗珠不断冒出,一下子便打湿了那层短短的头发,便也跟着紧皱起了眉头,紧了紧交握着的双手。
此刻,她们都没有看到那颗挂在阿丑脖子上的黑珠子在黑色的衣袍内泛光般微微闪了闪。
魅楼前厅,
“客人~这边,这边来嘛~”一娇媚女子身穿一袭玫红纱衣,搂着一黑袍银发男子的手臂,正用身体蹭着他把他从门口往里带。
“哟,这里的姑娘还很不错嘛,你说是吧?如兄”,粗糙沙哑的男音,说话的人散着一头银色,身着一身黑色的长袍,面露淫色,反手搂过那个玫红纱衣的女子,被叫作如兄的人亦是一身相同的黑袍,不同的是这个人的银发高高束起。
“和首城的比起来相差太远”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把一个站在身边姿色不错的女子扯到了怀里,伸手轻佻的摸了摸那女子嫩白的脸蛋。
“嘻嘻,这小城,自然不能和首城相比,不过还是可以解解近渴的……”散发男子猥琐的把头凑近了玫红衣服女子的脸蛋。
女子佯作娇羞躲闪,低头间见那佩戴在男子腰间的玉佩闪了闪,便娇声道:“客人,你这玉佩怎的还会闪?”。
束着高发的男子听闻瞬间把怀里的女子推开,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玉佩,赫然是一枚和散发男子一样的玉佩,只是玉佩还是玉佩,白润通透,并有没女子说的闪。
散发男子也是一愣,低头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到眼前细看,确实没有女子说的闪动。
黑衣束发男子一把扯过玫红女子,提着她的衣领低声质问:“你真的看到了”。
女子纱衣被他扯得胸前都散开了,不过她无心顾及,因为扯着她的男子神色太过阴翳,还带着两分狰狞,让她惊惧不已,战战兢兢间她看见头上的太阳,便颤着声音说:“我,我,我不太清楚,可能是太阳,太阳照了一下”。
男子听闻,看了一下毫无变化的玉佩,再看看挂在天上的太阳,突然拿起玉佩对着太阳晃了晃,确实会有光亮闪动,回头定定看着玫红纱衣女子思索分辨。
黑袍散发男子见他这样,便赶紧劝慰道:“应该是真的看错了,如果真在附近的话,这玉佩应该会一直闪动才是,不会只闪一下……不过没事,我们不是都找了这么久了嘛,这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没事没事,我们再慢慢找”。
说着还搂上了玫红女子的细腰,抬手扯了扯束发男子的手,想把美人搂回怀里。
黑袍束发男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放开了女子,脸色阴翳。
看了看外面的太阳,再看看那些离他几尺开外的女子,神色阴霾的挥了挥衣袖,对黑衣散发男子说:“我先回客栈”,说完也不待他回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袍散发男子在后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屑的“哼”了一声,接着帮女子理了理衣服,顺带揩了几把油,在女子的娇笑中搂着女子进了楼里。
楼姑看着那在地上盘膝打坐了好一会,现在还额间直冒汗珠子的阿丑,神色越发不安,不禁捏着手指在空旷的房内踱起步来,想是怕打扰到坐着的人,不但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连步子走起来都毫无声响。
楼姑一个这么淡定的人,会变得这么的不安,其实是有原因的,
阿丑有病,是的,她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许是与生俱来的,又许是后天才生的,阿丑没了八岁以前的记忆,她也不清楚这病究竟是个什么病……
徐娘也是知道她的情况的,所以才给她传授了一套内功,以压制她的痛症,只是徐娘没告诉她这病是什么病,或许是因为连她都搞不清楚。
她这病生得奇怪,每月都会发作一次,发作之时,疼痛从心脏蔓延,然后周身开始剧烈疼痛,如被刮骨,如被剥皮,又如被割肉,一痛就是一个时辰左右,过后不缓上一天都走不动。
阿丑觉得,这应当是心病,她学医后没少给自己塞治疗心痛病的药,只是都不管用,那药吃得身体只越来越虚,效果这样让人失望,久而久之,阿丑便只能作罢。
在遇到徐娘之前,她发作过三次,那时她皆和一些流民乞丐待在一起,发作的时候她痛得满地打滚,哀嚎不已,待在一起的乞丐们看到她突然这样就懵了,
不过他们这样的人本就是群随时都有可死掉的人,不过懵一下,便又恢复了麻木,大家都以为她这是病得快死了,嚎两下应该就结束了,所以也就没理她,也有那么一两个从别国过来的异族人觉得她是被厉鬼附了身,吓得不敢再同待在一处,跑了……
第二天,大家虽意外她没死,却也发现她嚎了一晚上,已经痛得虚脱无力了,只剩那么一两口气虚弱的喘着,
有人可怜她,给她灌了一点水,还塞了一小块硬邦邦的馒头在她嘴里,阿丑记得,那也是个满脸污秽的小乞丐,满头灰黑银发,看不清面目,阿丑恍惚只记得,他眉尾一颗红痣,很是明显,第一次发作时,是在一个巷子里,她没死。
第二次发作,她依旧没死,不同的是,更痛了,地点也改在了一个破烂的庙里,也不再有那个给她水和馒头的小乞丐。
第三次……依旧没死,连阿丑都觉得自己命挺硬。
那三次的疼痛,是阿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直到遇到了徐娘,她第四次发作,越发疼痛难忍,因是晚上,两人都同待在一个屋里,她刚有异常,徐娘便发现了,给她左左右右看了又看,一副凝重而又疑惑的表情,随后她给痛得打滚的阿丑输入了一股暖流,她这才缓了过来,尽管年幼不更事,阿丑却也发现自己这病好像更严重了,似乎每一次都要比上一次还痛……
那天晚上,徐娘凝重的给她看了很久,时而把手覆在她的脑门上,时而把手覆在她的心口,时而又把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再就是覆在手上,来来回回……最后捻了捻她那黝黑的皮肤,若有所思。
阿丑紧紧的抓着她的一方衣角,安静的随她看着,心中满是庆幸,庆幸捡到自己的是徐娘,庆幸她还是一个大夫……
第二天醒来,阿丑虽依旧有点疲乏,却无碍她衣食住行,不像前几次得躺上一天,所以大清早的,她很高兴,兴奋的跟着徐娘忙前忙后,一会添个油烧火,一会打个水煮茶,一会又扫两下院子,而徐娘则和她相反,一脸凝重,还奇怪的没去上工,到吃早饭时,阿丑才发现她的异常,心中的兴奋顿时萎了……
早饭过后,徐娘叫住想要去洗碗的阿丑,郑重的说要教她学医和内功,并说,医者自医,以后生病不舒服了还可以自己给自己看看,而内功练好了之后也可以抑制她的病痛……
徐娘还是把一切都瞒了下来。
小阿丑年幼心性,只想着把这两样学好之后就什么痛都不怕了,而且外面的人也肯定欺负不了她了,对她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事,为什么不同意呢,然后她只高兴的问了句:“那你是不是就是我师傅了?”
当时徐娘的回答是:“我不是,你尽管跟我学就是”。
从此,她便开始了她的学医和练功生涯。
只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先说学医,原以为,就是简单的摸摸手,把个脉,再找两棵草回来,捣鼓几下,弄成药,服下就行了,
却不想,学医竟是无比的复杂与枯燥无味,没有一开始的摸脉下药,徐娘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几本医书,药典,让她整日背诵,
虽然也惊异自己竟识得那么多字,但她这样浮躁的性子却容不得她安静背书,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只是每到抽查背诵的时候,这些个小动作便再也无法帮她遮掩这不会背的事实。
徐娘实在无奈,便弄了个背不出来不准吃饭的策略。
怕饿的阿丑完败,只好整日深仇大恨的瞪着那些蝇头小字一个一个的背诵起来,每天出去玩的时间都变少了不少,又或是出去走街串巷,招猫斗狗的时候怀里都揣着一本医术,阿丑后来每每想起都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可歌可泣了。
策略虽强硬,却也是十分有效的,一段时间过去,她便也能断断续续的背了出来,只是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徐娘竟又掏出了几本书,阿丑的脸顿时就扭曲了。
等她背完了整整十八本书的时候,徐娘终于不再逼着她背书了,只拿出了两摞大概有四十几本与医和药相关的书出来,说让她以后慢慢看,便开始教她认药,认穴,认人体构造脉络,教她实操。
再迟一点,便开始带她在街上摆摊,给人治病,让她从旁学习,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阿丑懂得简单的把脉,开方,下药,能给人治疗一些普通病症时才结束,整整持续了四年之久,实在是痛苦而又枯燥。
再说练功,徐娘给她练的功夫和她在别处看到的,听到的都有点不同。
不说没有招式,就连普通的动手动脚练内劲的的方法都没有,她只教她捏些难做晦涩的手决,就让她打坐感悟。
浮躁的练了一个月依旧左右不得其法,阿丑不禁想,她是不是在忽悠自己,当即就问:“徐娘,这功法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此入定要做到,身静,心静,意静,以意念为身,以身为天地,游走其中,周而复始,疏通体内大道,以吸取容纳天地之气,你身不静,心不静,意也不静,如何习得,哎~”。
徐娘无奈说着,最后叹了一口气,让她平静下来,手覆在她的天灵盖上,随即一股暖流流过周身脉络,循环一个周天,然后拍拍她的脑袋和她说,以后就按着这个线路来,要心平气和才能练就。
阿丑被那暖流滋润了一圈,当真平静了下来,因为当那股暖流缓缓的流过周身的时候,她心里那涌起的燥意就像被安抚了般,平静了许多,
她沉下心按着那脉络运行起来,这一运行,便是一个晚上,她坐到了天明,却意外的发现除了有点腿部不适,全身的精气神竟比她睡了一觉还充足。
她疑惑的看向徐娘,徐娘却向她点点头,赞赏道“嗯,摸到法门了,以后就照着这样练就行了”。
阿丑兴奋不已,更让她值得高兴的是,心中那股热燥有所舒缓。
渐渐的,在学医的同时,她晚上也打坐练起了功。
或许她真的是个练武奇才,又许是兴趣浓重,她练功比学医进展得更快,同是四年,虽无招式,却也变得力大无穷,身体越发健康,连一月发作一次的病症都稍有缓解了,发作时就算不用徐娘帮忙,自己打坐运转功力便能舒缓痛意,过后也只全身疲倦酸痛而已,躺个个把时辰就好。
这种时时都能感觉得到的暖流,总会循着周身的脉络流动,最后回归丹田,阿丑觉得,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高深内力,不但能治病,还能打人,着实好用。
事事皆顺,唯一点遗憾,便是内心无法抑制的燥意,随着年纪增长,越发浓重,燥得她想发泄,甚至想摧毁。
这样的燥,让她变得越发喜欢暴力,恐惧,破坏……看着这些外来的负面情绪,会让她觉得痛快,使她产生诡异的平静与快感,这让她感到害怕。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她不敢告诉徐娘,她害怕并且压制着,很害怕有不可挽回的一天。
直到有一天,徐娘走了。
不知是对自己的憎恨压过了那股燥,还是徐娘的出走刺激了她,这几年来,她心中的燥反而能被她稍稍控制了。
也不知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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