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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撞大运


  御碑附近人迹罕至,也不是谁谁谁的风水宝地,风水先生到这里用罗盘红绳在量什么、找什么?

  可惜她不会用罗盘!

  如果是毕再遇在,他懂不懂呢?

  他好像什么都会!

  青二十七抿抿嘴,她突然间想到,那日在毕再遇军中,他要她凭记忆将吴曦进献的军事图复制出来。

  她强记的功夫不错,但对于绘图却实在不擅长,面对空空一张白纸无处下笔。

  这时毕再遇提起笔,在纸的左下角点了一个小黑点,对她说:“这个点,叫原点,是一切方位的起点。”

  然后以此点为中心,向上一竖、向右一横,解释道:“……原点,再加上这一横一竖两条线,就组成了坐标。

  “你试着依这坐标、按比例来画图,大概能具像一点。”

  他说得不错,以此坐标为参照,原本心中混乱作一团的图案顿时变得清晰而有条理。

  虽然速度并不快,她终究还是复原了脑海中的军事图。

  毕再遇……我是一个很笨的人,谢谢你教会我许多事。

  青二十七深吸一口气,用脚扫开落叶,在地上整出一块空地,折了一枝树枝,轻轻在左下角一点。

  柳毅然看青二十七在地上七画八画,终是忍不住问道:“符兄弟,你在做什么?”

  青二十七没有回答。

  树枝在地上划过,画出了青龙十八桥的工地、采石点,这些点像星星一样,看起来毫无规则可寻。

  但是星相,总归与天道有关的不是么?

  可恨,青二十七不懂。

  毕再遇,如果你在,你应该会懂吧?

  青二十七绕这些星星点点转了三圈。柳毅然莫名奇妙地道:“符兄弟,你是在施什么法术么?”

  青二十七倒希望自己会布坛施法。

  如果她会做法,将这命盘转起,将转出什么样的天地色变?

  她闭上眼,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的感觉。

  头很疼……青二十七狠狠地甩了甩头,手上树枝却未停,点,横,竖,撇,她的手不听她的头脑指挥,在地上画着。

  有什么东西像要从封闭的脑海里冲出来,却又冲不出那个不知由谁人设下的结界。

  她只能凭着直觉,凭着不用思考的直觉画着、画着,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柳毅然陪着她,大气都不敢出。

  他听说过,能通鬼神的人,进入某种半神状态时,是不能叫醒他的,否则就可能令之走火入魔。

  难熬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不知过了多我,青二十七终于停下来,睁开眼。

  她无意识地画出了青龙山、青龙河……

  她将那些点与点连起来。

  不对,还是不对,一定还有什么不对!

  她努力把毕再遇教过的那些全盘推翻,重新换思路、找切入点。

  依然是混乱的线。

  然而她看着那些线,仿佛鬼使阴差,树枝指在了一个点上。

  这个点,在青龙八桥东南处。

  如果关键点在青龙八桥,那青二十七在青龙五桥卧底,岂不是找错了方向、做的全是无用功?

  之前不存在的沮丧感现在出现了。

  青二十七感觉到茫然。

  “你画的,是青龙河吗?”柳毅然突然问。

  青二十七:“嗯。怎么?”

  “这里离我巡逻的区很近呢!”柳毅然指住青二十七鬼使神差指出来的那个点上。

  青二十七一怔,问道:“是么?”

  一边又绕那图转了一圈,想了想,拿出那条红绳,以御碑为中心,以红绳为半径,量了量那些点。

  她发现,青龙五桥、八桥,十桥,十三桥,有四座桥的开石点,与御碑相隔的距离相同,也就是说,若以御碑为圆心,这四个点正好连成了一个圆弧。

  而青二十七画出的那个点,离这几桥都不算太远。

  她灵光一闪,问柳毅然道:“柳大哥,沈大官人是不是让你在巡逻的时候,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声张?”

  柳毅然张大了嘴:“你……你怎么知道?”

  青二十七一笑,没有回答。

  柳毅然性子直,但也不是全然蠢,问道:“符兄弟,你说,你说沈大官人,是不是在做什么犯法之事?”

  青二十七依然没回答,心里隐隐有了答案:柏子庄和镜湖水寨是一伙的,他们借口在青龙河上修桥,真正的目标正是帝陵!

  而如果青二十七灵光一现的想法没错,那么,青龙河上十八座桥齐修,其中有十四座桥是障眼法。

  只不过是为了把他们想要探究的四座桥藏身其中,让人猜不出他们的真实目标。

  他们的目标是帝陵,帝陵的入口,应该就在这四座桥之中了。

  可到底哪座桥之下,才是真正的帝陵地宫入口?青二十七猜,他们也不知道。所以才会四桥齐动。

  也许,他们得到的信息,只是帝陵入口位于“御碑西北方若干里之青龙山中”,至于确切的位置,他们不知道,只能“撞大运”。

  她看着自己画出来的圆心和圆弧。

  还有鬼使神差之下,点出来的那个点。

  她知道那是自己潜意识中的东西,模模糊糊,无法确信;但她逼自己推定那就是帝陵入口。

  可她为何会如此地笃定?

  她到底记得什么又忘记了什么?

  她不敢深想,本能地逃避着。

  她劝自己就一事论一事,不要再想其他——

  柏子庄和镜湖水寨要找帝陵入口,他们是为了盗帝陵吗?

  别人盗帝陵都是遮遮掩掩,可他们如此大张旗鼓,是因为有恃无恐,还是因为事出紧急他们等不了?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南承裕多半知道什么,崔家儿子估计也知道,所以他们才会因此丧生。

  到底是什么?

  青二十七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

  开禧二年五月二十六,青二十七与柳毅然分手前,他突地叫住她道:

  “镜湖水寨的工头今天一早来问我你的底细。符兄弟,我可是拍着胸脯为你打了保票的,他们明面上不敢动你,可谁知道会不会使阴招,你千万要小心啊。”

  柳毅然担心的目光让青二十七心里暖暖的,不由有点儿内疚自己欺骗了他。

  汗青盟做事向来严密,每个笔录人都会有几个备用的假身份,而且假身份都不会让人很快地查出真相。

  但青二十七离开汗青盟已久,这次用符天竹的身份,实是行险,谁知道这个身份是不是已经被取消了?

  柳毅然的话提醒了青二十七,一切都当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下去。

  这几天她虽人在青龙五桥卧底,但每天都会通过秘密途径向解语轩传递消息。

  单打独斗是愚蠢的行径。

  她需要助力,她相信暮成雪能给自己的助力非凡。

  开禧二年五月二十六日的白天过得相当平淡。

  因为开山第一组的工人们大都大病初愈,甚至还有些依然在病中,受此影响,整条工作流水线都不太正常,人们陡然间清闲了起来。

  人闲了,就会说闲话。

  吴六斤问起山里的情况,青二十七玄之又玄地说了沈峰奇怪发足狂奔的事,然后说:“唉……兄弟我本也不信邪,可这事儿,着实的邪门!”

  吴六斤小心地问道:“真闹鬼了?”

  青二十七忙摆手:“不可说!不可说!有道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嘛……不可说,不可说!”

  吴六斤果然不敢再说。但过不了一会儿,又凑了过来:“符兄弟,你说这闹鬼的事,到底有谱没谱啊?”

  青二十七神秘地道:“六斤哥,我只偷偷地告诉你,你可别和别人别啊!”

  吴六斤拍拍胸脯:“符兄弟大可放心!我吴六斤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你说的,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青二十七做出这才放心的样子,说道:“不瞒六斤哥,兄弟我少年曾遇到一位术士,就望气之术向他讨教了不少心得。

  “昨日去到山里,一路上我这心里无由地发慌,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

  “为众工友看病时,那心慌的感觉更甚。他们的腹泻来得凶恶,不似全然因为吃了不净之物的缘故,竟是……这个嘛……

  “我用那术士所传之法仔细看去,竟是每个病人的眉间都隐隐有黑气……唉,不可说,不可说啊!”

  吴六斤紧紧抓住青二十七的手,抓得她手都痛了。

  只听吴六斤紧张地道:“这就难怪了!这就难怪了!唉!果真是像符兄弟你常说的:人在做,天在看哪!”

  青二十七奇道:“六斤哥,此话何解啊?”

  吴六斤道:“符兄弟你有所不知,在你来的前几天,山里面死过一个人,运出来的时候我们还看见过,当时还想炸山的都是熟手,怎会出了事故。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六斤哥……这事可不能乱说……”青二十七先是向左右一看,接着摇头晃脑,做出不想与吴六斤详细讨论此事的模样,故意与他胡乱说了几句,叉到别的事上去了。

  看起来,她并不是刻意地要传播什么,甚至,她还一心想要阻止那不着边际的传言;可实际上,她想要传播的,一定会依着她的希望越传越广、越传越玄。

  谣言的传播,需要源头和媒介。

  聪明的人在制造谣言的时候,绝对不会亲自四处传谣,而是用各种手段把自己隐藏起来。

  青二十七先利用沈峰,在山里布下谣言的种子,这种子不会马上发芽,但却是人们心里的一根刺。

  而后她到山外,半遮半掩地说秘密。

  传播秘密的“主力”当然不是她,甚至也不是吴六斤,而是其他工友。

  人类的心理十分奇怪,你愈是交待不要告诉别人,他愈是会忍不住告诉别人。

  你愈是说此事不要做太多联想,他愈是会把或有或无的事件联系到一起。

  当疑云一起,所有解释得通解释不通的事,就会愈想愈觉得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

  真的和假的混作一团,谣言愈传愈真,谣言之源便越发地不可知。

  这半年来,经历的事情多了,青二十七对他们这行的认识也愈加深刻。

  从前,她只知顺应大众、努力去展现大众所需要了解的东西。

  而现在,她开始尝试去引导大众,利用大众的心理,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是如此,现今也是如此。

  她现在所要做的事,就是静待这来自于山中的谣言,通过山外的人再传进去一次。

  谣言是呈立方式传播的,当它不断叠加,所产生的影响绝非只是一加一。

  果然,就在青二十七依旧两耳不闻他事,埋头只知苦干的时间里,前些天死在山里的那位崔姓工友,因死得冤枉阴魂不散回到工地闹腾,害得人们上吐下泻的事传遍了整个青龙五桥工地。

  甚至有的人还绘声绘色地说道看见崔姓工友的鬼魂双眼翻白、舌头伸长地飘荡在开山第一组的工地四周,把另外一位胆小的工友活活吓死等等……

  至于舌头伸长,那是吊死鬼的特征,反倒没人追究了。

  开禧二年五月二十六夜,晚风清凉、十分舒适。

  今天该青二十七轮值守夜,她深知这是大乱前的平静之夜,因而双手做枕,以天为帐、以地为席地躺在工棚外,享受起来。

  从城里请来的郎中不可能治好剩下的那几个病人;昨天好了的病人,则会继续反复。因为青二十七在茅房的化粪池里放了些事物。

  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物将透过泥层,排到溪水间,除非他们不喝水,一旦喝水,必受其害。

  既然只有她才能治好这病,那么,想必他们还会再请她一次;此其一。

  其二,世界上有一种叫“致幻剂”的东西,也将在今夜取效。

  青二十七把那玩艺儿悄悄地放入隧道,它将慢慢地挥发、释放出某种气体。

  这气体会让她在柏子庄诸人心中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他们会看到鬼影在身边游荡。

  两件事结合起来,他们会想起她说的“不可说”。

  在“不可说”光环下的青二十七,迟早要成为他们的座上宾。

  她想要靠近真相,可她用以靠近真相的种种手段并不光明。

  青二十七望着天上的星星,隐隐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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