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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假医生登场


  在帮忙写了一封给前线儿子的信之后,送饭的李妈已经和青二十七挺熟,甚至有时她还会偷偷地给青二十七开个小灶,带块肉干什么的给青二十七。

  她对青二十七挺好,青二十七不会害她,只是在她送往山里的饭里,偷偷地放了小剂量的泻药。

  天气时好时坏,本来就是容易生病的梅雨之季,青二十七下的剂量又恰到好处,因而当山里那些青二十七平时不太能看到的工友成批地上吐下泻,人们也只当是因为山中的水一时不净被他们喝下肚。

  可这看似普通的病症,却比他们想像中的要严重。

  应该不至于致命,可又拉又吐的病人们多了起来,而且浑身无力,手不能提、足不能行。

  工期很赶;从绍兴城里调个知根知底的医生来,至少要两天的时间;再加上来去配药煮药,要花的时间更多。

  如果工地里就有医生就好了!可得节省多少时间!

  于是,青二十七之前几天辛苦打下的群众基础开始起作用了。有人立时想起在挖土队第十八小组里有符天竹这么个粗通医理的书生。

  山里山外的工头交涉之下,决定由青二十七到山里,权且救急。

  而当青二十七跟着工头沿那传递出山石和泥土的道路往山里走时,手心都潮湿了。

  终于要渐渐接近秘密的地域了么?事情如此顺利,不由得她不暗暗兴奋。

  山里很静,里头的人生病,外面的活也就继续不下去,工人们正依各自的组别,一小撮一小撮地趁机休息。

  每隔几组,就有一些镜湖水寨的人看守——他们的防线很严密,如果青二十七贸然入山,只怕是不等开始查探,就会被发现。

  如此看来,这几天的卧底行动,确实是有必要的。

  青二十七让自己镇定再镇定,一路与工头扯话套近乎。工头很警惕,青二十七没问出什么,倒受了他几个白眼:

  “你这破落穷书生,一会儿最好少说话,少四处乱看,正经把事儿做了,惹出麻烦来我可保不了你!”

  转过几个山坳,经过几队工友,青二十七终于来到了青龙桥工地的最深处。

  工棚在挖山工地的十数丈外,眼前的这座山已被削去了一小半,炸下来还未运走的巨石散落在地面上;同时,也挡住了视线。

  如果,如果真的有人在此打地道,那么,想必洞口在此。

  上吐下泻的劳工正唉哟唉哟地叫得正惨。

  青二十七的工头与山里的工头低头交谈了两句,之后,示意青二十七可以开始为工人医治了。

  青二十七从怀中拿出医包。

  书到用时方恨少,技不傍身学无用。

  每在这种时候,她就不由得不感激在汗青盟数年学习的岁月,千奇百怪、三百六十行,杂七杂八的,她都学了一些都会一些。

  虽不甚精,但对付小事基本够用,比如下毒,比如医病、比如不用药用针灸。

  此地离城较远,请郎中太远,这才会把青二十七这“土郎中”喊来救急,而青二十七这土郎中竟然还是不用药的;这事儿让所有人都觉得有点稀奇。

  只有内行人才知道,不用药有不用药的好处。

  缘因穴位向有双向调节之作用,同样是一个关元穴,可治腹泻也可治便秘;同样是一个大肠俞,用针的力度和角度不同,会生出治病或致病的不同效果。

  而用药则一药只有一用,且查之有迹,不如用针,全不着痕。

  此中妙处全在手技二字,不知之人不可尽言也。

  青二十七来到此地,是为了治病;并且绝对不是想要达到“药到病除”的效果。

  药到病除,那就没她啥事了,她还怎么查案?

  所以,在青二十七的针下,很快地分出了两部分病人。一部分很快地就恢复正常,另一部分却依然倍受折磨。

  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虑。

  一部分人先好起来,那是为了证明她的医术可靠;另一些暂时没治好,就需要她这位医者留下观察照顾病患。

  这么一来,她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山里查她想查的事。

  比如,崔家儿子的真正死因。

  比如,山里工地的秘密。

  崔家的儿子据称是因为炸山被石头砸中而死,青二十七并不认为这就是他的真正死因。

  但这个信息透露出一点:崔氏子工作的地方就算不是在山里的工地,也极为接近了。

  而崔氏母子虽说是柏子庄的新来者,那也是柏子庄的人。

  会不会在山里工地的劳工,特别是开山第一组,都像崔氏子一样,是柏子户呢?

  如此重大的秘密,还是要交给世代与帝陵息息相关的柏子户比较安全吧?

  而崔氏子遇害,是否就是因为他不是正宗的柏子户,又发现了什么而被灭口呢?

  青二十七心中本有隐隐的猜测,她来就是想证明这些猜想。

  可是这猜想本身,叫她又兴奋又森然。

  如果青龙桥工程真是为了掩盖刺探帝陵秘密的事实,那么,镜湖水寨有份,柏子庄也有份!

  镜湖水寨有份,青二十七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毕竟,有许立德那样的当家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做不出来?

  南承裕因心系赵蓓欲退出,结果被杀,即是一种合理的推测。

  可是柏子庄……那可是为了守护帝陵而存在的!

  现今,却对帝陵生出别样的想法——那不是监守自盗吗?!

  自古听说,守墓人也多是盗墓人,果真如此?

  青二十七越是接近事实的真相,就越是告诫自己不可冲动。

  真相会有的,它一定在某处等着她。

  但首先,她得在山里工地成功留下来;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得乖乖地给工友们“治病”先。

  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年轻人叫沈峰,皮肤很白,仿佛是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青二十七扫了他一眼,稍稍交谈后,她发现沈峰是个神经纤弱、过分敏感的人,并且脑子有点不清楚。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人。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把脉固然重要,可查颜观色、问病询情、旁敲侧击,会听会问会看,就能接收到很多信息。

  掌握了这些关键信息,再来把脉、相互印证,方是医家正途。

  不过世人多爱神奇,于是往往有医者隐去望闻问的功夫不说,光用把脉来炫技,什么悬丝把脉,隔空把脉之类的,传得神乎其神。

  如此技法是民间故事里最受欢迎的桥段,可在真正的医家眼中不尽不实,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

  闲话少说,总而言之,这种察言观色的功夫,是医者的技能、算命师的吃饭家伙,在青二十七的本行里也是必修之技。

  “沈小哥……有句话符大哥不知当说不当说。”说这种台词,青二十七自己都觉得是陈词滥调,但不可否认,这是搭讪的最佳句式。

  大概是拉肚子拉得狠了,与青二十七对话时沈峰一直手提裤子,保持着随时冲去解手的姿势:“符大……符大哥……请、请说……”

  “这个嘛……我刚才摸了你的脉……这个嘛……想请问你小时候是否头部受过……这个嘛……受过重伤?”

  沈峰脸刷白:“你……你……你说,说什么!?你,你什么意思?”

  他虽是反应慢、懵懵懂懂,但是平时常被嘲笑,对这些话语极是敏感,谁要惹他,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时听青二十七言及于此,以为她也同别人一样要嘲笑他,立即拉起警戒线。

  青二十七见他误会,忙道:“我是想请问,沈小哥是不是每逢阴雨天,这个嘛……都有头疼欲裂之感?”

  她的真诚和关切摆在脸上,沈峰迟疑了下,确认青二十七不是在笑话他“脑子有病”,

  点点头说道:

  “是……符,符大哥怎么会知道。我,我是一到,到阴,阴雨天,就头,头疼得很……娘,娘亲说,说。小时,时候,发,发过烧……是病,病根。”

  青二十七遗憾地道:“可惜了,你娘当时怎么就没给治治!”

  沈峰气鼓鼓地道:“我娘让,让治,治了。没,没治好。我娘说,那,那是庸,庸医,坏人!”

  “那我给你治治,让你以后阴雨天都不头疼,好不好?”青二十七装出一幅医者仁心的表情,心中却在大骂自己。

  沈峰先是不信,然后就没心没肺地呵呵地笑起来:“好。好。好啊,符,符大哥。谢,谢谢你。”

  他的笑容突然又卡住,想起从小到头,他也看了不少医生,这毛病始终没治好;这符大哥真能治好吗?

  他不会作伪,脸上已现出了怀疑之色,结结巴巴地道:“可要,要怎么,怎么治?”

  青二十七高深莫测地笑了:“你信我,我就给你治到好。我和你说,柏子庄的崔大娘……”

  “崔,崔大娘怎么了?……你,你,你认识崔大,崔大娘……”沈峰忽然变得很惊恐,整个人往后缩去,好像要躲藏起来。

  青二十七就是想从这心思单纯的人口中套话,故意说道:“这个嘛……崔大娘的头风病是我医好的,我怎么会不认识。难不成你也认识崔大娘?”

  沈峰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认……认识……不认识,不是……”

  青二十七还想再问,忽然边上一个壮汉如怒目金钢,喝道:“小峰子你丫的欠打吗?”

  沈峰吓了一跳就要往外跑,不想手一松,裤子刷地掉了下来,他一个跨步踩在裤裆里,吃了个狗啃泥,自己还未来得及哭,周围的人早就哄笑起来。

  青二十七也跟着笑,一边拍了拍那壮汉的肩膀:“你呀!你太坏了!”

  那壮汉斜眼看青二十七:“符兄弟听说好医术,可也奇怪,这半天了,怎么就有人好了,有人还往茅房里跑?”

  青二十七知道柏子庄有两大姓,一是沈姓,一是陈姓,便试探地问道:“不知尊驾是沈大哥还是陈大哥?”

  那壮汉脸一沉,边上又有个精瘦的汉子道:“叫你有眼无珠,连我们陈益哥都不知道!”

  青二十七忙道:“原来是陈大哥!失敬失敬!但是这个嘛……这个嘛……陈大哥适才那话可就说得外行了!”

  陈益冷哼了声。

  青二十七当作没听见,继续道:

  “……所谓医者父母心,晚生怎会不愿意手到病除?只是各人身体素质不同,自然完全恢复所需的时间也不一样……这个嘛……晚生还有一点小疑惑留待观察啊……”

  陈益显然是他们这队人的头儿,听青二十七如此说,不由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青二十七摇头晃脑地故弄玄虚:“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也!”

  陈益面上又是一沉,啪地一声,一掌打在身边的树上,树枝哗啦啦地摇晃了几下:“穷酸书生,肚子里没半点好货!”

  青二十七做出吓了一跳的样子,慌忙道:“陈大哥,陈大哥,晚生实是不敢乱说啊!”

  陈益与那精瘦的汉子名唤沈瑞的对视了一眼,道:“但说无妨!”

  青二十七又是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陈益大吼:“你说是不说!”

  青二十七:“我……这个嘛……我不能乱说……”

  “我看你啊,最是会乱说。怎么这时反而不敢说了?是不是怕被揭穿了,死无葬身之地?”说这话的人,语气阴森森的。

  青二十七忙回头,只见是个蜡黄脸色的中年人,心中警醒:“哪里哪里!读书人不打诳语!这个嘛……晚生不敢胡说。”

  那人冷笑道:“你不敢胡说?我看你是满嘴没一句不胡说!你刚说什么,崔大娘的头风是你治好的?

  “哼哼,你在柏子庄呆过几天?我们出工前可从未见过你。你不是本地人,又说认识崔大娘,最多也是在她家借宿过而已。

  “头风又是什么病?曹操头风病犯时,神医华佗要给他开脑才能根治。你什么东西,在崔家住个一两天,倒能治好头风了?”

  是个劲敌,青二十七想,一边猜测对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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