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元户
“叮铃铃！”
“叮铃铃！”
下午时分，阳光正好。一辆永久自行车响着清脆的铃音，穿过大街小巷，在钢都第二中学门口停了下来。
校门两侧一溜的绿树柳荫，地点极佳，陈琮把车一戳，陈小旭熟练的铺开包袱，齐整整摆了十二个书包，照例是生肖图案。
他坐在花池边上，悠闲的看着报纸，姑娘反倒拎出个马扎，大有做女老板的意思。
陈小旭摆摊练吆喝，你敢信？！！！
话说俩人开展摊贩业务以来，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两个多月。陈琮包揽了绝大部分工作，以至于姑娘非常不好意思。
她主动将酬劳降到了一成，但还是觉得多。妹子心气高，不想白吃白拿，遂顶着薄脸皮慢慢学习。
一开始根本不敢吱声，吱了也不敢大声，大声了也不敢说太多。总之就一点点熟悉，终于突破了心理障碍，颇像个熟手了。
陈琮很乐于看到这种转变。
老实讲，他并没有什么爱慕之情，只觉得对方身世堪怜。一辈子都笼罩在林黛玉的影子中，不仅演成了黛玉，更活成了黛玉，连自己的命运都跟人物相似，多才多情，红颜薄命……
既然今世有缘相识，便尽可能的想改变一些东西。
距放学还有一段时间，俩人无聊等待。陈琮捧着报纸，时不时抬头瞧瞧，忽地目光一凝，只见从前面转来三个流里流气的家伙。
这年头，一辆凤凰、永久要一百多块，并不算普及品。三个老爷们挤着一辆自行车，明显不是家长，而且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瞄。
坏了！
他心里一跳，来不及细想，推车就跑，“快走，有人盯着！”
“啊？”
姑娘反应神速，边追车边道：“书包还没拿呢！”
“不要了，快走！”
“不好，他们要跑！”
那帮人被弄的手忙脚乱，没想到俩人如此果断，连忙追赶。
陈琮跟踩着风火轮似的，一溜烟窜出去老远，像条油滑的泥鳅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等到方姨家门口时，见后面没追紧，遂把陈小旭扔进去，自己带着那帮孙子继续溜。
她则躲了一个多小时，才战战兢兢的摸到约定好的废仓库，又等了一会，陈琮才颇为狼狈的现身。
“你没事吧？他们追没追到你？”
“差点！我特么都跑到郊区去了，现在腿肚子都打转！”
他一脑袋汗，喘道：“不是警察，就一帮混子，可能听说咱们生意好，就特么歪门邪道想搞事情！”
“没事就好……”
陈小旭松了口气，随即又啐道：“呸，你刚才是不是说脏话了？”
“啊，有么？哎咱们不说这个！”
他直接糊弄过去，道：“看来生意做不成了，咱们这俩月走街串巷，有点太出风头，再做下去肯定被举报。”
“我们又没得罪人，凭什么举报？”
“损人不利己的家伙多了，看咱们赚钱眼红呗。”
陈琮也是后怕，幸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出货量又不多，真要等公安部门出面，那妥妥扑街。
当即他跑到仓库角落，撬开块砖头，拽出一个大纸包，往地上一铺。
嗬！
全是一块五毛，五块两块的纸币，还有好些钢镚，看着就特充实。
钱是能带来安全感的良药，俩人屁颠屁颠的数了三遍，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铜臭的愉悦感。
肯花六块钱买个包的毕竟占少数，市场不大，后期便削减了产量。陈小旭统计过，一共卖了245个，收入1470块！
什么概念？
相等于自己49个月的工资！1毛2的大米能买一万多斤！协和医院的白内障连手术带住院，可以做十几个！
诶，后面这个对比有点神奇。
“来分赃了！”
陈琮直接数出470块钱塞过去，“这是你的。”
“不行，太多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你这段也挺辛苦。”
“不行就是不行，我拿了连觉都睡不好！”
陈小旭死命拒绝，最后掰扯半天，才勉强收下两成，也就是294，凑整300。
俩人从六月中干到了八月底，期间他又去了趟奉天纺织厂，采购了一批碎布。
现在还剩一麻袋，暂放在方姨家里，她这段也赚了不少，主要手艺练起来了，以后再做类似的东西完全可以当行家。
“明天到银行存起来，跟你合作很愉快，希望以后还有机会。”
他把钱一揣，又伸了只手过去。
“装什么老成世故，你赚到一万块再装社会人也不迟。”陈小旭撇撇嘴。
“一万块，其实也不是难事……”
陈琮笑了笑，道：“我想趁着这段时间锻炼锻炼身体，你呢？”
“我也不知道，这都快三个月了，剧组还没消息。”
“不急，没看大众电视么，导演还正选着呢，估计最后统一通知。哎对了，你男朋友不是考试么，结果出来了吧？”
“他被上戏录取了，过阵子就去上学。”
“那可够远的，他还回来么？”
“不清楚，说以后要去京城发展。”
陈小旭顿时有些低落，少女怀春么，总是青涩迷茫的。
…………
其实就算没有这档子事，陈琮也没想干下去。
很简单，因为到八月份了。在8月25日，中央会下发文件，提出要在3年内，组织3个阶段的严打战役。
人道洪流的后遗症之一，便是产生了2000万的失业人员（1979年数据），从而又滋生出大量的犯罪分子。
特别是83年，大案数量迅猛上升，随便拎出一个就是骇人听闻，比如东北著名的二王案：
今年二月份，一对王姓兄弟潜入奉天某医院盗窃，被发现后，杀死四人杀伤三人逃离奉天。此后一路潜逃，期间又打死打伤多人，直到九月份才在GC县被当场击毙。
还有更著名的迟志强案。
这货是长影厂演员，正当红，结果今年在南方拍戏时，参加了一个高干子女组织的舞会，并与一个妹子自愿鼓掌。
事后，有人举报舞会为聚众鼓掌活动，这哥们因流氓罪被判四年。
听起来好像很滑稽，却是这个年代的真实环境。
所以陈琮碰到的那伙混子，真不算啥大事，而不久之后到来的严打活动，也真不知有多少杀对杀错。
他可不敢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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