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废人
风十郎双眼无神地躺在病榻上，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天花板吸引了。众人围在他身边，也没人敢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风十郎就那样无神的、呆滞的、静静的躺在那里，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是许久过去，两行清泪从风十郎眼角流出。
风十郎的表情没有变化，更没发出什么声音。他就那样躺着，流着泪，发着呆。
五分钟前。
“你这次的伤，比较重，而且又受到了附魂火的折磨。”戒佛本就没想隐瞒，很单纯地实话实说：“所以，产生的后遗症，有些严重。”
“没事，你说吧，我听着。”风十郎脸上笑容依旧，虽然有些僵硬，但是乐观而坚强的风十郎可不是这么容易就往坏处想的。
可偏偏是这样的风十郎，让戒佛实在无法开口。
“你的身体，产生了某些永久性的损伤。”戒佛极尽所能，既不说假话，也不太过直接，对于一辈子没打过妄语的戒佛来说，这真是太难了。
“永久性损伤。”风十郎的表情终于不再阳光，而是渐渐地沉了下来，重复着戒佛的话，隐约之间，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闵悟和顾一夏已经在找办法，让你的身体尽快复原，你也不要太悲观了！”莉莉丝赶忙补上话茬，安慰风十郎。
“能不能先告诉我。”风十郎讷讷道：“我究竟产生了什么永久性创伤？”
站在风十郎身边的四人各自传递着眼神，却愣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特别的异样，但就是这样，反而是最大的异样。
“说啊！你们说话啊！”风十郎着急了：“就算我变成了太监，你们也告诉我啊！”
这个冷笑话并没有活跃气氛，因为对于风十郎来说，他很清楚自己有没有变成太监。他这么说，只是想表达自己可以经受住任何挫折。死亡不可怕，等死才可怕。现在的风十郎，仿佛就像是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样，迷茫、恐惧、无助。
“经脉尽碎，灵力全失。”戒佛终于是开口了，佛家出身的他，终于是比别人更能忍受这份残酷，意志力也更强。
风十郎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悚。
“你骗我。”风十郎的话很轻，却仿佛蕴藏着无限的悲伤。
“我没有。”戒佛咬牙。
“告诉我你在骗我！”风十郎也咬着牙，对戒佛说着，他的眼神不是质疑，而是哀求，他像是一个可怜的乞讨者，乞求着戒佛告诉他，这只是个玩笑。
“我很想这么说，可是，这就是事实。”戒佛道。
“所以说，我是个废人了？”风十郎颤抖着问戒佛。
“不，等你伤好了之后，还是能跑能跳，和以前一样强力。”莉莉丝连忙出声，继续安慰着风十郎：“只是失去了灵力而已，不过是——”
“不过是成为凡人。”风十郎冷冰冰地结果莉莉丝的话茬。
风十郎躺在那里，只是用眼神看着莉莉丝。即便是风十郎全盛之时，他也不是莉莉丝的对手，更何况现在只是躺着，动弹不得。可是那眼神，即便是吸血鬼莉莉丝，也感到了恐惧和冰冷。
“风十郎，别这样。”文歆儿兀自劝着风十郎，她希望风十郎无论变成什么样，都能永远坚强乐观。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样？”风十郎的声音有些疯狂，他仿佛在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冲文歆儿爆发一样。
可风十郎越是忍耐，文歆儿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风十郎。仔细想想，文歆儿的生命历程中本就不会有风十郎，只是无数的事件发生时，文歆儿总是身处其中，一次又一次地将风十郎拉下水。
风十郎活下来了，这是风十郎有造化，有福缘。在生命的紧要关头，有闵悟，有顾一夏这些贵人相助，保住了风十郎的一条命。
活下来是好的，可是风十郎终究还是无法继续保护文歆儿了。成为了凡人的风十郎，更是很难有机会和文歆儿一起并肩于一个又一个的夜晚了。看到风十郎这样的态度和情绪，文歆儿更是觉得，自己恐怕还是要永远失去风十郎了。
可是文歆儿还是不放弃，就算希望只有万分之一，她也不会放弃风十郎，在这一点上，文歆儿和闵悟有着惊人的理念相似度：“闵悟和顾一夏正在想办法，他们或许——”
“他们就算是神农转世！还能将破碎的经脉重组吗！”风十郎叫道。
风十郎终于还是崩溃了，绝望了。他曾无数次地无条件相信闵悟，在风十郎的眼里，闵悟就是他的哥哥，更是他心中的至高神，无所不能。
可是这一刻，管他是闵悟还是顾一夏，又怎么样呢？他们都是天才，不可一世的天才，他们如果有办法的话早就能解决这样的问题了，为什么每天跑来跑去地研究个没完？
事实上，修补经脉，乃至重塑经脉，顾一夏确实能够做到。可是做到不代表做好，就算做到，风十郎也会实力大损，灵力全无。对于发明狂人顾一夏来说，与其去做这种费时费力不讨好的无用功，还不如关注在更多的可能性上。
风十郎特异的体质引起了顾一夏的注意，顾一夏和闵悟并不是在研究怎样治愈风十郎，而是在研究如何在风十郎身上重现九黎一族的力量。这一点，他们从没跟第三个人说过，所以在不经意之间，就流露出了这种氛围。
事实上，这也正是其他人心情沉重的原因，只是相比起风十郎这个当事人，大家都更愿意冷静地去相信这两大天才，仅此而已。
“风十郎，这里没人对不起你！”会这样说话的，只有达斯：“为了救你，大家都出了力，你没能康复，大家也很难过，很担心，你有气，为什么要对文歆儿撒。”
达斯是深受西洲的骑士理念腐化，满脑子都是正统的思想。事实上，骑士精神中最病态的思路就在于严于律己、严于律人的同时，对人性缺乏了感性的认识。
“关你什么事！你不过是闵悟好心捡回来的一条狗！你算什么东西！”风十郎此时早已失去了理智，又怎么会顾忌达斯的想法？
达斯由于落魄而离开西洲，在中洲又接连被戒佛和闵悟两大高手欺负。之后更是受到算计，赌赛失利，被迫加入了中洲夜守序列，在他看来，这已经够丢人了。可是风十郎居然说得好像是自己毫无出头之日，被闵悟同情收留一样。
对于荣耀感极重的达斯来说，这已经不是在打脸了，这是往伤口上泼浓硫酸！
“你这个混蛋！”达斯举起拳头就要朝风十郎脸上打去。
“啪！”戒佛跳到风十郎床上，一把抓住达斯的拳头。
“戒佛！你放手！”达斯叫道。
“你想干什么！”戒佛冷喝道。
“我要教训教训这个没有礼仪和道德的中洲王八蛋！”达斯一边叫着，一边想挣脱戒佛的手。可是戒佛此时已用上了大明王掌力，别说达斯了，就连闵悟被抓到都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挣脱。
“他不过是一个被病魔击垮了的人而已！”戒佛喝道：“面对这样的人，你连最简单的容忍和同情都没有吗？”
达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骑士精神，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公正、虔诚。
对于风十郎，达斯本应心怀怜悯，体谅他、帮助他。可是达斯此时才发现，就因为一句伤人的话，自己竟将骑士的八大美德都抛诸脑后，着实不该。
放下手，达斯也有些不知所措，是该道歉，还是该离开，还是该顽抗到底？达斯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这间屋子里，自己再说任何话都不会弥补自己之前的冲动。没看到莉莉丝和文歆儿看着自己的眼神吗？震惊之余，还有失望，更有浓浓的鄙视。
“算了，不怪他。”风十郎忽然平静下来：“你们出去吧。”
众人一愣，不知道风十郎是要如何，又怕风十郎想不开寻些什么短见，此时都不敢轻易离开，只是静静地看着风十郎。
于是，便出现了之前那一幕，风十郎就那样呆呆地，流着泪，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了曾经的话痨风格。
“风十郎······”文歆儿轻轻地呼唤他。
“请你们出去吧，”风十郎还是那样的冰冷：“顺便帮我关门。”
莉莉丝气急：“你这样说，我们更不敢出去了！”
“我就算想死，该怎么做？”风十郎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敢出去，便很是尖锐的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莉莉丝答腔：“可以咬舌——”
莉莉丝本想说“咬舌自尽”的，可是立刻就想到了，风十郎拥有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这一点使得他在咬舌之后除了疼和变成哑巴，再无别的影响。况且咬舌自尽本来致死率就不高，风十郎咬舌，基本上就是自残，无法自尽。
“我只是，想一想未来该怎么走。”风十郎淡淡地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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