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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在一间布置简朴通透的房间,只有周摆的四张通铺,中间一根顶梁柱,下面有张桌子,他醒来的时候,听得到微微地鼾声。

  他终是忍不住,便大叫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有没有人?”

  “呼……大半夜,叫什么叫?”忽然旁边有人说道,不会儿便见一盏烛火亮起,又有个人,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道:“小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吵,万一把老头子招来了,咱们等着被扒皮吧。”

  又有一人冷笑道:“只是要吵到了隔壁,就等着今夜一过,明日就来又欺负我们,你没看宗风走的时候多高兴。”他声音有些阴柔,倒像是个女孩儿的,却又比女孩的多了一分粗哑。

  旁边人道:“韩谦川,千万别吵,霍少,把灯熄灭了。”

  谦川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点灯人熄灭烛火,道:“我叫霍少,你旁边那个是祖公明,那是戴鹤儿。”

  那声音阴柔的戴鹤儿道:“我说韩谦川,你自己来虎威门,这是什么地方,你不明白么?”

  谦川道:“这是虎威门?”

  祖公明笑道:“没错,这就是虎威门,你被安排到与咱们同寝,也算是缘分了,正如刚才所说,我叫祖公明,如今也是十六弱冠,韩兄弟是哪儿人?怎么现在这个当入门?”

  谦川道:“我是安源府的人,离此也不算太远,来这儿自然是希望能够拜师学艺,得一身本领。”

  霍少激动地道:“我听说有人看见山门口有人把王栋师兄的剑抬上来,那可有一百多斤,是你么?”

  谦川笑道:“自然是我,否则我也进不了虎威门了。”

  戴鹤儿道:“咱们虽然是气体宗的,你多大年纪,也没学过内功和外功训练,莫非是天生神力?”

  谦川傲然道:“自然如此,不过昨日太累了,到现在还有些肌肉酸痛,不过也是由于我前些日子受了点伤,尚未痊愈,所以很是吃力。”

  祖公明道:“还昨日,你上山门已经是前日,你自己睡了一日一夜功夫。”

  戴鹤儿笑道:“没错,从前日下午睡到现在,差不多快有两夜一日了。”

  霍少道:“不过你放心,你的打点东西白师兄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宗内的大夫给你看了看,说你劳累过度,伤神伤身,再天赋异禀,所以睡个两天也没什么奇怪。”

  谦川忽觉肚里饥渴难耐,道:“有什么吃的没有?”

  三人摇头,戴鹤儿道:“已经过了饭点,现在也没地去弄吃的。”

  祖公明道:“待你醒来,明日就带你去见两位宗主。”

  “两位宗主?”

  祖公明道:“其中就有你的师父。”

  “是谁啊?”

  戴鹤儿道:“咱们气体宗有宗主副宗主,我师父李温殊修气,练内力,体术却少,而副宗主也就是你和霍少的师父张忡严张师叔,主修体术,兼修内力,当然,这内力法门,三个宗派都得修习,这是万元之本。”

  霍少笑道:“咱们还是明日再说,不然师父他们来了……最近他脾气很不好啊。”

  “对,对。”祖公明道:“韩师弟,你再睡一会儿,明早便有东西吃,再带你去见师父。”

  “嗯。”谦川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激动,轻声絮叨几句,三人也各自安寝,只有谦川一声不吭等到了天明。

  未来将是什么?

  第二日,他坐在床边,“喝”地一声,祖公明翻身起来,道:“韩谦川,你一直没睡,看来是心情激动,睡不着了?走,我带你去洗漱,也熟悉一下咱们住的地方。”

  两人端了东西出门,是个小院落,旁边还有不少同样门户的房间,谦川问道:“祖公明,咱们都是同住一块么?”

  祖公明笑道:“怎么?是不是家中一个人软枕罗床习惯了,到这儿觉得挺苦?”

  谦川淡淡道:“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不能不吃苦,咱们这儿住了多少人?”

  祖公明道:“气体宗共有三十名弟子,气宗十七个,不过气宗弟子走了一人,也就是我们以前的同室唐宗风,如今是十六人,体宗十三个,当然,算上你是十四个了,咱们住在六号房,一号房住的是大师兄陈锁山,二师兄白天冰和其他两位弟子。听说冯青师兄和其他宗的师兄弟带你来的,冯师兄是咱们的六师兄。”

  谦川喃喃道:“如今还是三十人,那祖公明你又是排在第几?”

  祖公明笑道:“这也不是排座次,只是好互相称呼,咱们师兄弟,一般就排了九个人,第一是陈锁山师兄,然后到第九,其他都是师兄师弟胡乱称呼,不过你初来,年纪又轻,叫你一声小师弟那也是可以的。”

  “嗯,第九是谁?”

  祖公明道:“就是我了,可惜我却没前八位师兄那么武艺高强。”两人边走边说,到了井口边,正有两三人在井口边上,提桶打水,一人回头,正是冯青,他笑道:“看来你精神头不错了,睡了这么久,也算是恢复过来了。”

  谦川道:“六师兄。”

  另有一面显饥黄的青年打过水,回头看向谦川,道:“这位兄弟如此小年龄,怕是才过八九岁吧,哈哈。”

  冯青看谦川眼神变冷,知他性子暴躁,便笑道:“少胡说,这位是韩谦川,我们气体宗新来的弟兄。”祖公明指着旁边那人道:“这是气宗的王无庄师弟,你叫他王师兄就好。”王无庄道:“韩师弟好,听说你昨日把王栋那怪人的剑扛上虎威门,咱们可都听冯师兄说过了。”

  冯青道:“难道我还会诓骗你们不成?不过他也累得够呛,精疲力尽这许久,今日就可去见张师叔。来,天永,这是你们体宗新来的弟子。”

  那打水弟子一听,转头道:“我听得了,好,今日新师弟来了,我就给他打一桶水洗洗脸吧。”

  王无庄道:“还有这样迎接别人的方法?张师叔抠的很,你们跟他学,难怪也都是抠门怪。”

  只见那弟子微微一笑,双手忽然将已经踢到井口的桶绳松开,那提水绳子‘刺溜’的往下窜去,谦川大惊道:“这……掉下去了。”冯青道:“这家伙又在卖弄。”绳子只是往下溜,眼看就全部随着水桶落了下去,那弟子双指轻轻一夹,也没听到‘叮咚’,随着有力的双指并住,绳子立马不动了。

  “好。”祖公明拍手称赞道。谦川看得目瞪口呆,仅仅凭着两根手指,就能把急速下落盛满水的水桶稳稳定住,这得需要多么恐怖的力量和熟练的巧劲。

  冯青道:“这一手功夫,还是不错的。”

  王无庄拍拍衣服,轻蔑似的笑道:“这叫做十锁连环指,韩师弟,他叫孙天永,是你们体宗的弟子,不过也就算得上是平平无奇了,若你见到白天冰和方晋中师兄,就知道什么厉害,当然,他们也比不过张师叔。”

  孙天永‘嗤’的冷笑,双指一点一点提溜,慢慢将那桶水提了上来,单手一抱,道:“来,韩师弟,我给你倒水,这家伙就是看不起咱们体宗,不过本事倒没几分。”

  冯青道:“咱们气体同属一宗,与其他两宗同属一派,互相切磋,交流提升,可不要争风吃醋,相互攻击,非要分出个胜负高下的,否则就与咱们虎威门的立门根本大相违背了。”

  那三人称是,谦川也称是。

  待洗漱过后,冯青道:“不如咱们一同走吧,听说今日早训过后,便要会同所有人到刀宗去,掌门人似乎要出关了。”

  祖公明道:“是吗?掌门人三月前闭关,听说将咱们虎威门的内功心法快要领悟到最高境界,这次出关,必将成功。”

  看谦川脸上一无所措,王无庄笑道:“韩师弟怕是不知道咱们掌门人是谁,也难怪,咱们掌门人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服侍他的弟子和几位宗主长老外,我们也很少见到,不过他却是个很和蔼可亲的人。”

  冯青道:“掌门人名讳是上白下生淮,嗯,长长发须,平日里除却练武,便是饮茶论道,他一有空便在山上随处讲道,不论是咱们的弟子还是山中的住户樵夫猎户,都可以听一听,因为他所说,多是武学之道,其中对人道中思考颇多,我听了三次,每次都是受益匪浅。”

  祖公明羡慕的道:“我运气差,一次也没碰到过,唉……”

  孙天永道:“我听了一次,哎,什么云云道道的东西,我是不懂的,还是我们师父说的简单。”

  王无庄道:“你这榆木脑袋能懂那你就不是你了。”

  孙天永道:“你同我一起去,可曾听到什么不曾?反而这一年下来,武功倒退不少,我看你啊……”王无庄一下又面红耳赤。冯青摇头笑道:“掌门人以前是在天乾宗学过艺,后到了虎威门,所以这作风倒有些像老道士,这也是咱们虎威门和天乾宗关系极好的原因,记得去年,陈师兄和白师兄,方师兄三人随着师父去天乾宗拜访,回来都是垂首叹气,只因为天乾宗弟子实在是太优秀,他们说在虎威门自己算是顶尖,可到了天乾宗,英秀层出不穷,方师兄被天乾宗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几招就打败了,所以这年来,师父对咱们的训练可就更加严苛了。”

  王无庄道:“我说怪道了,原来是这样,陈师兄他们每日都像疯了一样,直到最近才消停了些。”

  冯青道:“你可知,他们为何这几天消停了些?我虽有些时日不在这里,但还是明白的。”

  祖公明道:“似乎要到了震天派拜山的时候了。”

  冯青道:“没错,震天派拜山,若是我们有机缘,展露出自己的独到天赋,说不定就有机会被震天派看上,去震天派拜师学艺,那就算是更上一层台阶了。他们平日刻苦训练,每日都要精疲力尽,如今拜山,自然需要养精蓄锐,就像今日掌门人召集,想必也是为了此事。”

  三人点头,祖公明道;“正好韩师弟醒来,可以去看一看咱们虎威门所有师兄弟以及长辈了。”

  ……

  却说虎威门,镇派武学乃是当初自虎威老祖传下的《养气功》,这名字听起倒是亲和温顺,但当初虎威老祖凭着这内功心法修得盖世无双的功力,配合自身在剑法,刀法,体术上的修为,风头在江湖上一时无两,就算是天坤地玄二派掌门也无法掩其锋锐,只是后来虎威门无老祖那等天纵奇才,虽有《养气功》传下,但没几人能有盖世修为,逐渐也算没落,但好歹有些底蕴,在江湖上还是存有名声,一般势力也不敢招惹。

  再说如今掌门白淮生,四十年前本是天乾宗的门徒,后巧合下转投虎威门,哪知正是虎入山林,龙游大海,只是五年功夫,便把《养气功》修炼到最高层次,并融会贯通天乾宗的武学精妙。两门虽不同派,但天乾宗素来与江湖人切磋交流,其武学总法不论各门各派,甚至百姓小民,亦可得之一二,俗谓《道德经拓》《天十册》,广为流传。不同于老子《道德经》,却发于其源,用语简朴,道理微查,但其思想精深广妙,不啻于佛门之《易筋经》《洗髓经》,若有心习武,自可于其中悟出武学圣经之道,若无心习武,也可得知人生真谛,哲思玄妙。

  然天乾宗之存,便是对这《天十册》领悟独到,发扬光大,更有余外武学,千百年立宗沉积,先人经验,则不是宗外人能得。所为根本所在,非有缘人不能悟,这《天十册》虽广为流传,可江湖上哪有几人能够领悟,否则天乾宗又何能立于江湖正道领袖之位?

  白淮生自在天乾宗学《天十册》,颇有其宗内明识见解,又得虎威门前掌门栽培,将两门武功合二为一,其武学造诣深不可测,不过白淮生已十多年不出手了,不仅因为他性情温和,更是因为基本没有对手。

  见到张忡严后,谦川心里极是鼓槌乱打,这张忡严身高八尺,四十多的年纪,八字横眉,浓墨重彩,眼中似有精光,虎须倒竖,相貌严肃,身着单灰衫,双臂虬劲有力,油亮颜色,如同铁柱,往哪儿一站,如同一座大山,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谦川被霍少带到张忡严身边,一时不敢说话,霍少恭敬道:“师父,这是新来的韩谦川韩师弟。”

  张忡严点头道:“我知道了,谦川,日后在虎威门,可要好好修习,定要一心一意。”

  谦川道:“我知道了……师父。”

  张忡严道:“今日掌门人召集,你就随着众师兄弟一起,随着去刀宗,来,我带你见过你李师伯。”他拉谦川走到另一中年人身边,这人鬓若刀裁,眉疏目朗,但双耳若蒲,嘴下生痣,也是同张忡严差不多年纪,但气度俨然,一代宗师风范,他自然是这气体宗的宗主,闻名江湖的‘风火大圣’李温殊。

  谦川本不情愿,但还得喊道:“李师伯。”

  李温殊笑看道:“你就是冯青所说的新入门的弟子,张师弟,看来你对他很满意,应该是个可造之材。”

  张忡严道:“那是自然,王栋的斩浪剑是我所制,重愈百斤,这孩子十三年纪,尚未到弱冠之年,虽入门颇晚,但也算可造之材。”

  李温殊道:“我听老归说他生性顽劣,家中父亲无法管教,所以把他送到这儿来的。”

  张忡严问道:“是吗?”

  众人都古怪的看着他,谦川冷冷答道:“老东西虽生我养我,虽供我长大,然其心鄙我唾我,谓我不学无术,也从不拿正眼瞧我,虽是知县,却故作清高,不收人好意,不随人做事,自顾自己名声,家中钱财,尚且不如些许市贾小民,祖上有灵,也是不肖子孙,如此之人,配为人父?若非养我多年,非得将他骂个狗血淋头。”他一番话儿出,倒是让不少人惊奇,也有人听得咋舌甚至牙根打颤。

  李温殊神色忽然凉下来,讪讪道:“我听说你父为官清廉,一提及百姓无不拍手称赞,你倒好,在我等面前也是毫不顾忌,对父指责点骂,不孝之名,已是极恶。况你思想之中颇有以鱼肉乡民不为耻的念头,可见你家教疏忽,想是果真天性顽劣不堪,就算再有本事,若得虎威门栽培,出去也是祸害,反而危害江湖,祸及同道,那可就不好了。张师弟,这等天性不全之人,枉为人子,做人不思修正道,反去学了个歪话乱行,自以为是,虽是年小,其心可恶,进我气体宗那实在是太有辱先辈。”他向张忡严使了使眼神,他也微微点头。

  张忡严面如冰霜,道:“李师兄,你们气宗收弟子注重品行,而他入我体宗,体宗向来以教严为准,他父送他来此,自想让着孽子改邪归正,如今话儿放这儿了,入了虎威门,若是再一以前的脾气性格待人,那可不是你家中胡意妄为了。”

  谦川道:“既是如此,老东西坑我来了,我先告辞了。”拔腿就要走,众弟子都是愕然。

  霍少拉他,却被他狠狠甩开手。

  但谦川没走两步,便再也走不动,谦川回头一看,孙天永面带怒容的拉着自己,道:“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要走么?”

  谦川翻身一扭,反将孙天永手臂攥住,道:“虎威门要强留人不可?”刚一发力,却半点扭动不得,孙天永冷道:“自恃有两分本事,还想逞凶?”他微微一动,只听咔哒一声,谦川惨叫起来,手腕都已变形。

  冯青叫道:“孙师弟下手可轻点!”

  张忡严拦住道:“冯师侄,我的规矩不同你师父,这小子自小失了家教,性情恶劣,教而不改,来了此地,他父亲亲自吩咐投入我的门下,对他严加教育,改过自新。今日若不让他服服帖帖,再放他出去,那不仅对别人不便,也是害了他,这样性子,在江湖上行走,怕是顷刻就丢了性命。”

  戴鹤儿低哼道:“这小子怕是个刺头,不过这根刺到了老张手中……”祖公明微叹道:“以前霍少也是如此,到如今却不是个老老实实。”

  冯青微微点头,旋即不语。

  谦川杀猪似的尖叫起来,道:“你放开我,虎威门是杀人的地方,算什么名门正派?快放了老子,不然等老子来日把你们这虎威门拆了,你们就知道厉害,啊……放开我,哎呦……”孙天永又是一拳击在他腰肋,直打得谦川跪下直不起腰了。

  冯青皱眉道:“蠢人,你下手也得轻点。”

  孙天永道:“师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这一拳虽击在腰肋下,打在关键疼痛穴位上却不伤骨头。孙天永右手指按在谦川肩头,顿时让他全身又酸又麻,想站起来却又不得,只是嘴上乱骂乱叫。众弟子听他说话粗俗不堪,荤话昏话从他口中一一吐出,直将孙天永上至十八代祖宗,下至三代后辈,骂了个遍,孙天永听得肝火大动,脚上乱踢起来,将他腿上踢得青肿发红,也骂将起来:“你个龟儿子,敢骂老子,你不服是不是?目无尊长,还出言轻侮我虎威门,今日不把你打死我便不姓孙了。”一句话说完,一掌就要掴在谦川脸上,李温殊瞪眼大喝,右手疾出,止住孙天永,撂开他的手,肃然道:“还是不要太过分,张师弟,他入了你的门,自然受你的管教,不可纵容,也不可松懈。”

  张忡严白了孙天永一眼,孙天永看那谦川,已被收拾七荤八素,两眼冒金花,鼻青脸肿,手脚乱颤,便知自己出手重了,退了下去。张忡严淡淡道:“师兄不必多虑,这是一个教训,此儿天生体质异于常人,听说前些日被人打成重伤,第三日就可下地,实在是令人惊奇,天永双臂贯力也得两三百斤,打他虽重,却也不会有大碍。”

  李温殊道:“我知你门风严谨,但你如此做,倘若弟子出了事,有损我虎威门名声,韩谦川虽往历不佳,性情不好,也宜从轻教育,改良思想,方是根本。”

  张忡严方才忆起这是掌门白淮生闭关前说的话,只好唯唯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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