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 庭审反转
史可法此时的心情是矛盾的。看着大有惺惺作态之意的静然。他亦是愤愤然。但此时又不便贸然表态。便要看看通判要如何处置。直到此刻。才是考验一个官员最基本的为官素质的时刻。
通判居然笑了。他并非那些中了进士一路走过來的科道官。乃是由小吏一步步升上通判高位的。岂会让区区一个大和尚吓住。
“大胆妖僧。玷污佛门。藐视公堂王法。你已经不配再穿这一副袈裟了。左右听了。第一个扒下妖僧袈裟者。赏银十两。”
十两银子对于这些皂隶來说。可是两年还要多的禄米钱。自是人人眼红。一时竟都忘了冲撞佛门高僧的顾虑。第一时间更新 一哄而上预争夺第一个扒下静然和尚袈裟僧袍的殊荣与奖励。
不过。这些积年的皂隶衙役们哪一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岂肯甘当人后。眨眼的功夫。静然和尚华美的袈裟便被撕扯成了千片万片。还有皂隶觉得不足。又去拽他袈裟内的僧袍中衣。随着布匹断裂的呲啦声。静然和尚一身白晃晃的肥肉竟露出了小多半來。
史可法实在看不过眼去了。便沉声道:“让他跪下。不敢再造次也就是了。”
皂隶们都知道这位史部堂的來历。就连自家通判对对其执礼甚恭。他们又岂敢忤逆其言。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好无奈收手。不过怨气已成。有人气不过就都撒到了静然身上。几脚就踹倒静然的小腿弯后。静然大和尚狼狈的扑倒于地。
这一番变故彻底将静然打蒙了。他在灵谷寺内养尊处优惯了。一向颐指气使。平日里见官不跪不说。就算南京城内一二品的大员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不想今日被一干低贱的皂隶欺侮。一时间让这位大和尚无所适从。只高呼着佛号。
通判冷笑一声。“妖僧。这回可知道是王法大。还是佛法大了。”
静然也不是白白当了许多年的佛门高僧。向來以机辩著称的他在认清现状后。居然恢复了平静。虽然趴在地上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却反唇相讥道:“此非王法之功。实乃明公以利害诱之。并非佛法不抵王法。老衲有今日之辱也是定数使然。三代以下人心不古。及至今日。人人只知言利。趋避祸福。大道蒙尘。佛法衰微。老衲一身之辱能证大道足矣。”
通判连连冷哼。“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妖僧。你不过一破落子而已。说的什么三代。知的什么大道。今日本官就扒掉你这一身的佛门假皮。”
史可法觉得这通判已经被静然和尚绕了进去。若再说下去他未必说得过静然。毕竟是磨嘴皮子的事。如今公堂之上当以重证实据为基础。
“老丈。此人你可认得。第一时间更新 ”
老翁沒來由先吐了一口大浓痰。正喷在静然的脸上。静然却只念了句佛号。亦不伸手去擦。好一派高僧气度。史可法甚至隐隐有些怀疑。究竟是孙鉁有意冤枉静然。还是静然伪装的太好了。
“施主何必执念与此。赌博败家人所常见。卖房卖地者有之。卖儿卖女者有之。老衲心念你养家不易。曾赠银十两。你不但不知恩。却反咬一口。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你。你。你血口喷人。”
老翁被静然的话激的口唇哆嗦。浑身颤抖。竟指着大和尚说不出话來。
静然面目超然。又对通判道:“这老汉好赌。输了家宅田产。灵谷寺收他的地已经是高于市价一成。再加上老衲私人赠与的十两银子。更是仁至义尽。不想竟遭反口。还请明公为老衲申冤啊。”
史可法顿时也來了兴趣。静然口口声声老翁好赌。难道此案背后还另有隐情不成。他倒要看看通判如何断得此案。直到此时。通判才一扫与老翁对话时的和蔼憨厚之气。面露狞笑。一拍惊堂木。
“妖僧巧舌如簧。就不怕天雷滚滚。连第十八层地狱都不收你吗。”
静然刚想机辩。通判却抢先下令:“传证人。”
这回传进來的却是一位老夫。那老翁看到老妇。竟哭道:“老婆子不是不让你來吗。祸事由老汉我一个人担着。就算告不成也只牵连我一人……”
却是惊堂木啪啪作响。
“苦主。本官未曾问话。不得藐视公堂。”
老翁诧异的看了一眼威严端坐的通判。想不明白刚刚还和蔼随意的大老爷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赵钱氏。你先前不是与本官言之凿凿。可力证静然犯下那等禽兽罪行吗。”
老妇泪眼连连。磕头行礼。
“小女未夭时曾言。大和尚身有异象。他。他的屁股。屁股上。生了七颗红毛痣。大老爷如果不信可着人验看。民妇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只字欺瞒作假。”
静然面色果然微有变化。这些变化并未逃脱调史可法的暗中审视。他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难道静然的屁股上果真有七颗红毛痣。如果有。怕是也只能作为大和尚通奸的佐证。若无切实的证据。也缺乏说服力。万一这些特征是老妇由旁人之口得知的呢。这种情况未必沒有。
岂料静然念了一声佛号之后。却圆睁了眼睛。“诬人声誉。必遭炼狱 。你不怕吗。”
通判冷声道:“妖僧还是担心自己吧。左右何在。将他的裤子扒了。看看有沒有那七颗红毛痣。”
静然也不反抗。任由衙役皂隶将他再次按到。扒了本就不整的僧袍中衣。又褪下了裤子。人们好奇的看去。却只见白花花的肥硕屁股上。干净的就像白面馒头。哪里有七颗红毛痣。
这回连皂隶们也傻眼了。大和尚屁股上沒有七颗红毛痣。也就是说那老妇在冤枉大和尚。那么他们此前的所作所为便不是惩治禽兽淫僧。而是实实在在的冲撞了佛门高僧啊。
一时间。众皂隶们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静然白面馒头一样肥硕的屁股也落在了史可法的眼里。心下也是一阵疑惑。难道静然大和尚果真是被冤枉的。
其实这才是他希望出现的结果。但史可法也清楚。不能因为自己的期望便冤枉了无辜的百姓。这也是他能耐着性子坐在这里听审的原因之一。而听审的结果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事情反转的太过突然。竟也不好再贸然做判断了。
静然究竟是否被冤枉。史可法一直在回味着这个问題。他试图从中找出答案。却不得其法。他看向那通判。只见通判面色阴沉。似乎并未因为静然的逆转而有沮丧神情。其中更多的抑或是说愤怒。
“不可能。不可能。明明说有的。小女。小女不会对老夫撒谎的。”
老妇人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终于也不顾羞臊去验证静然的屁股上究竟有沒有其七颗红毛痣。看到的结果却让她透心冰凉。
“明明有的。怎么就沒了。”
激动愤怒之下。老妇的神情竟然有些恍惚。毕竟如果此事若为诬陷。她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甚至还搭上了女儿的清白。清白。未婚产子哪里还有清白在了。就算冤枉得直。只能使恶人伏诛。她可怜的女儿却只能背着一世骂名。看着坟头蒿草岁岁枯荣。更何况眼看着又要 背上诬陷的骂名。老妇一时想不开竟一头撞向了大堂的柱子。好在皂隶见机的快。一把将其拦住。才沒有酿成血溅当场的惨剧。
静然和尚这时默默起身盘腿坐在大堂正中。竟兀自念起了经。听的一众皂隶毛骨悚然。好似听到了某些骇人的咒语一般。
史可法不动声色。却又发现通判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妖僧莫得意的过早。难道你就沒听过一句话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静然却忽的停止了念经。“老衲襟怀坦荡。无事不可对人言。”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通判冷冷斥道:“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再传证人。”
皂隶通传下去。片刻功夫大堂内步入了一位与静然年纪相仿的僧人。这时。静然和尚却面色大变。失声道:“你。你怎么來了。”
來人并非别人。而是灵谷寺院监正心和尚。
正心和尚与静然年纪相仿。却在辈分上大了静然一辈。论起來静然还要称正心一句师叔。只是他向來瞧不起这个小师叔。只沒想到他今日会來。
通判的脸上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对刚刚进來的正心道:“说吧。说出一切你了解的内情。”
正心也笑了。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披上了灵谷寺住持的袈裟。坐在首座才能盘坐的位置。灵谷寺一众僧人在对他顶礼膜拜。静然和尚面如死灰。指着正心道:“你。你莫要信口雌黄。佛祖在天上看着你呢。”
史可法见到静然这幅表现。便已经猜到事情的真伪。只怕此事还真就另有隐情。静然啊。静然。想不到本官竟也要在你身上跟着栽了个跟头。
正心反唇相讥:“静然师侄。佛祖的确在天上看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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