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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陈作业违规拆借


  话分两头,各叙一方。

  却说王显耀亲自到了深圳中级人民法院一趟。他此行有三个目的,一是看望看望原来在一条战线的同事;二来是因为中院一位领导,也就是李副院长提出在处理安延汽车城有限公司的非抵押房地产时,要照顾到各方关切,尤其是注意支付建设这些房地产的工程队的带资入场垫付资金,它牵涉到社会和谐稳定的农民工欠薪问题等社会复杂面,要请他这位行长前来议议;三是到执行庭李瑟文那里催办一下皇龙国际大酒店的房地产评估报告,要抓紧进入拍卖程序。而这个问题又和他老婆所在的国有银行深圳分行有利益关系。

  在中院,王显耀首先与李副院长取得了安延公司问题的共识,然后来到执行庭与李瑟文聊起了天。

  李瑟文谈起了几起法院发生的趣事后,主动向王显耀介绍了向黄忠惠下达执行文书时,黄忠惠的态度。

  他说:“当时,黄忠惠害怕极了。我叫他签字之后,问他:‘你的奔驰车呢?’黄忠惠吃了一惊,以为我们马上要把他的奔驰车开走,立马脸色煞青,人都走了神了,说:‘那车不是我的。’我说:‘不是你的,你还天天开到深圳去?’他两手直打哆嗦,急忙从口袋里拿出行使证,证明确实不是黄忠惠的。其实,当时假如这辆奔驰车就是黄忠惠个人的,我也没有合法封他的车的根据呀!”

  王显耀笑着说:“瑟文,你这样吓他,就和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一样,要折寿啊?”

  李瑟文说:“管他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长命短命还不是一样的死命。”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一个有资产5000万元大楼的公司老总,这样不经吓。”

  王显耀说:“他还是因为心里有鬼,才怕你。我这次来也就是要跟你讲这个事。他把大楼抵押给我们后,又卖了三分之一给我老婆那个国有银行做营业网点。而且不知道怎的,从国土局搞出了一个房地产证给那家银行,这不是有点涉案了吗?现在的问题是,除了已经抵押在我们行的那本整栋楼的房产证和国有银行的三分之一的房产证外,是不是又还有一本剩下三分之二的新办的房产证。所以你查封的时候,要将新、旧房产证都要完整查封。”

  李瑟文说:“想不到这衰仔还挺会玩名堂。你说了,我注意就是了。”

  王显耀轻描淡写地问道:“评估报告出来了吗?”

  李瑟文说:“我再催催看,估计这两天可以拿给我了。”

  后来,王显耀离开了市中级人民法院。

  这天晚上,王显耀与陈作业各开着一部轿车,来到离支行不远的玉凤金龙大酒楼,为的是赴一场饭局。当然,也许可以说得更为冠冕堂皇一点,是为了支行的业务发展而应酬。而款待他们的是与陈作业一起上大学的同班同学尹信引荐的其所在单位——西湖春天证券经营有限公司。

  原来,早在陈作业出任湖贝金融服务社副总经理的时候,喜欢吹牛的陈作业就与不少朋友、同学夸下海口,很想在融资、贷款业务上施展一番拳脚。这样一来,勾引得一些需要资金支持的朋友隔三差五便往陈作业家里跑,这位尹信便是其中一个。奈何当时的湖贝金融服务社是庄宇主政,在资金信贷管理权方面不容陈作业越雷池一步。

  后来,市民银行接管了湖贝金融服务社,陈作业成为对银行业务不太熟悉的王显耀的副手。随着王显耀对他在业务上的依赖不断加深,他越发觉得机会到了,便故态复萌,又在同学与朋友面前吹起了牛皮。这不,刚刚当上了深圳西湖春天证券经营公司财务总监的尹信,苦于公司资金匮乏,为了展现自己的能耐,三天两头就往陈作业处跑,对他又是请饭听歌,又是陪桑拿洗脚,忙得不亦乐乎。

  这样一来,陈作业算是搞定了,但是,他不是一把手,要从湖贝支行取得贷款或融资,还得过王显耀这一关。

  于是,陈作业终于把皮球踢到了王显耀的脚下,跟他商量说:“我有一个同学叫尹信,在西湖春天证券经营公司当财务总监,一年多以前不断来我们行找我聊天,我们当时认为证券经营公司可以在资金上互通有无,双方都有意向发展业务关系。前几天,他拿着一张建设银行开出的1000万元的定期存单,提出以这张存单质押,要求我们给他融资1000万元,我想,这是零风险的生意。况且,与他们发展上业务,也等于给我们自己打开一条生路,实际上是双赢的买卖。”

  王显耀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政府机关与政法战线工作,对银行业务不太在行,虽然在业务工作上常常要依赖陈作业协助处理,但听到陈作业如是说,主观动机上仍然介乎在两可之间。

  后来,陈作业与尹信商量,由西湖春天证券经营公司出面,邀请王显耀、陈作业到玉凤金龙大酒楼增进银企之间的感情,加深双方的了解。

  这就是今天这顿饭局的原委,可以说,它实际就是冲着王显耀而设的。

  当晚,宾主在觥筹交错的应酬之中并没有忘记正事,三分酒醉之余,双方谈妥了用该公司在本市建设银行的等额定期存款单质押,向湖贝支行取得1000万元资金的合作意向。

  这是贷款呢,还是金融同业拆借?名称还真的不好起,当晚也没有定论。

  席间,王显耀仍然不无忧虑地说:“这么大的金额,我们还得请示总行再做定夺。”

  陈作业看着犹豫的王显耀,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第二天上午,陈作业来到王显耀办公室,颇显心计地对王显耀说:“这种存单质押的业务,对我们来说,零风险,我看可以变通。证券经营公司借款,等同于金融企业,就不要当作贷款处理了,就当作金融同业拆借处理,挂在同业往来科目。你想,同业往来科目动辄上亿,每天都在变化着,多一个千把万与少一个千把万,谁也不会注意。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开总行信贷处那些老爷。”

  王显耀还是有些疑虑,有点面面俱到的他想起了作为支行资金调度与信贷管理的职能部门的计划信贷科,说道:“老夏那边怎么说?”

  陈作业支招说:“老夏有点教条,太死板,说得不好听就是固执,这事就不要告诉他了。拆借业务原来由卜一定管,卜一定走后也是由徐东海负责,老夏也没有管。这回就叫谭飞燕办了算了。”

  王显耀终于默然以应,算是准允。

  这天下午,陈作业叫来谭飞燕,如此这般地面授机宜。一个多小时后,市民银行湖贝支行的1000万元,便在缺乏总行批准手续,并避开监督机制的前提下,同业往来科目中挂帐,划到了深圳西湖春天证券经营公司的账上。

  此时的陈作业,像一个打了一场胜仗的将军一样,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深深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摊开双臂,得意洋洋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终于办妥了一单。这笔业务,既不是贷款,自然不用上报总行信贷处批准,也不是正而八经的拆借,也用不着总行计划处审批;而在同业往来中反映,还有一个妙处,就是避开了总行业务监督部的事后监督。而且,在支行内部也避开了很多眼线与是非,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多妙啊!”

  然后,他懒洋洋地从沙发上起身,将湖贝支行与深圳西湖春天证券经营公司所签订的《融资合同》和作为质押物的1000万元定期存单装进一个信封,旋即锁进自己的保险柜里。

  看官!就这笔业务而言,人们很难相信陈作业仅仅是为了尽一次人之常情的朋友之谊。因为,它越过总行业务监督的门槛所跨的脚步确实是太大了,也可以说,他是在铤而走险。与此同时,他还违反银行档案管理规定,将应该存放在营业部金库的有价单证——作为质押物的1000万元定期存单,连同应该存放在计划信贷部门的《融资合同》,通通都由自己私自保管。

  俗话说,走得夜路多了,总会遇上鬼。陈作业这样诡异兮兮地从事敏感岗位的敏感工作,完全不按牌理出牌,日后总会有他自己也是神经兮兮地度日如年的时候。而此事中的另一个主角王显耀,在将信将疑之中做出了这一决定,应该也不会是免费的晚餐,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人们也许要问:陈作业为什么甘愿冒着极大的风险以这种手法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呢?

  事情的原委在这笔融资款到了西湖春天证券经营公司帐上的第二天有了初步答案。

  这天下午,该公司财务总监尹信来到陈作业的办公室,两同学一番寒暄之后,尹信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倒出一本证券备付金存折,在送到陈作业办公桌上的同时,说道:“这是我们老总交办我送来的,你一定要领情啊!不要让我难做。”

  陈作业听尹信说完,顺手拿起备付金存折,打开一看:只见这本股东户名写着“陈作业”名字的存折,在“发生额”和“余额”栏赫然打印出“500000.00”的阿拉伯数字。曾经在深汕化工引存款业务中体会过收受灰色收入好处的陈作业看后,也不见得十分激动,反而平静地问道:“这,稳妥吗?”

  尹信看了陈作业一眼,答道:“老同学,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陈作业欲言又止,显示出沉思模样。

  尹信接着说道:“只是有一点要说明的,就是我们公司只对你,你那位一把手我们没有深交,你负责摸顺。你看行吗?”

  陈作业听后矜持地说道:“这可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啊!”

  尹信说:“若是要开销什么的,你尽管说,包在我身上,反正我们也不是一锤子买卖。”

  陈作业回应道:“好吧!看在老同学份上,我就多为你操劳了。但是,你那边不要后院起火啊?”

  “那当然!那当然!”尹信点头称是。不一会儿,他便借故告辞了。

  尹信走后,陈作业独自在半公室来回走动,思考着怎样应付王显耀的招儿。过了一会儿,只见陈作业那副近视眼镜遮挡下的一对小眼睛放射出忽闪忽闪的贪婪之光,下决心道:“什么也不对他说,就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看官!说起当年深圳证券交易所的“备付金存折”,并不像后来银行开发并广为使用的“银证通”。“银证通”是在银行存了款,当要进行股票买卖时实时委托,成交后即行划款,买进则存款减少,卖出则存款增加,这钱不在证券公司停留。而当时在证券公司开具的“备付金存折”,是股民将自己在银行的存款事先划到证券公司,然后才能委托买卖股票,并经交割划拨后,交易款才能重新回到银行。现在,陈作业没有从自己的银行存折上划出款项,却在证券备付金存折上凭空冒出了50万元,该款显然是西湖春天证券公司给付的,明眼人不难看出,这就是回佣。从反腐倡廉的角度上讲,这无异于西湖春天证券公司在陈作业身上放置了一颗定时炸弹,他只要收受了这一不寻常礼物,日后万一有风吹草动,或者不听该公司的摆布,自己要想要独善其身还不行。这笔业务究竟会向何方发展,会不会循着陈作业暗度陈仓的初衷,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出,然后又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回,以致连业务档案都不用相关职能部门保留?看来,这事还得假以时日,也许一年以后才能明了。

  人们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后面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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