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光


  想要进入上海城,须得穿过一片山林。

  树林阴翳,风瑟瑟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令人遍体生寒。

  “谷子,现在明明是正午,走在这里,怎么觉得这么冷呢?好像撒在身上的阳光都没有温度了。”寇长君搓了搓手。

  乌什欢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看向寇长君身后。

  见乌什欢一脸凝重,寇长君转过头,顺着乌什欢的目光看过去。

  前方有一棵能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槐树下跪着许多衣着破烂的人,老弱妇孺皆有,他们虔诚地跪向槐树,仿佛在祷告。

  “这……”寇长君扭头看向乌什欢,见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祷告的人。

  乌什欢的眼神晦涩难懂,似是透过那些人看着什么,又似什么也没看。他静静站在那里,不悲不喜,不爱不恨,仿佛成为这炫彩世界中唯一的空白。他那般宁静,仿佛不属于这世间。

  寇长君摇摇头,把脑海里古怪的想法摇出脑袋,谷子怎么可能不属于这世间?话说,谷子自从被土匪关起来毒打一顿就不爱说话了,他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吧?

  想到谷子挨打有自己一份功劳,寇长君心底升出指甲盖大小的愧疚,看向乌什欢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

  乌什欢不知寇长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是静静感知着树林里的一切。

  战乱所累,山神香火断绝,无力庇佑这方山林。

  失去神明庇佑的山林恢复为自由之地。

  山中槐树招阴,引来无坟的孤魂野鬼,致使山林成了鬼地。

  槐树可庇佑阴灵,阴灵便聚集其下,躲避鬼差的拘捕。

  乌什欢唏嘘不已,大底是死于战乱的人都执念未消,故而,他们宁可在槐树下苟延残喘也不愿去地府,他们要留在这人间,想看到和平。

  寇长君不知槐树下皆是阴灵,兴致勃勃地跑到槐树下,轻拍一人肩膀,问道,“兄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拜这棵槐树?这是什么风俗么?”

  那人僵硬地转过头来,寇长君才发现他半边脸已被炸弹炸毁,露出森森的白骨。

  他张嘴,想回答寇长君的问题,只是他已没了半边脸,说话有些漏风。

  “哎呦我滴亲娘四舅奶奶!”寇长君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接触到湿冷的土壤。

  寇长君的反应惊动众阴灵,他们纷纷看过来。

  那些脸,没有一张完整的,有的缺了下巴,有的没了额头…他们脸色惨白,形容枯槁,眼底含着血色的眼泪,随着他们转头的动作,血泪斜斜地滑过他们惨白的面容。阳光下,血泪红得诡异。

  寇长君心底一紧,险些晕过去,幸而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他的双手掌心落地,支撑住他倾斜的身子。他几次想站起来,可惜双腿一直在打颤,用不上力,只好手脚并用地往后滑行。

  滑了一会儿,后背被什么顶住,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挪动半步。

  冷汗滑过额角,他僵硬地转过头,发现阻拦自己去路的是乌什欢。隔着衣料,感觉到乌什欢的体温,他心底的慌乱散去了几分,他嘴唇张张合合,支支吾吾地说道,“谷子!有鬼啊!鬼啊!好多鬼!”

  “哪儿有?”乌什欢明知故问。

  “槐树下,那棵槐树下!”寇长君指着老槐树,却不肯回头,不想再见到槐树带给他的惊吓。

  “寇兄,许是你休息不好出现了幻觉,那只是一棵槐树。”乌什欢道。

  “嗯?这不可……”寇长君回过头去,看到槐树下空无一人,顿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半张着嘴巴,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刚刚明明……”

  “刚刚树下什么都没有,你出现幻觉了。”乌什欢满眼嫌弃,向旁边挪了几步。

  寇长君大脑一片空白,直直盯着老槐树。

  老槐树下没有一个人影,唯有一条滑行的痕迹是他刚刚手脚并用滑出来的。

  冷风吹过,寇长君抖了抖,看着自己手掌上的泥土,忽而认真反省起来。

  之前他以为谷子是被土匪打坏了脑子才不爱说话,如今一看,原来是他脑子坏了才出现幻觉的么!可恶!他是什么时候被土匪打的?完了!他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挨了打,所以他的脑子果然坏掉了么?

  旁观的乌什欢,“……”

  在乌什欢的瞪视下隐匿了身形的众阴灵,“……”

  乌什欢魂里有九昧纯阳火,此火阳气旺盛,众阴灵本能觉得乌什欢危险,便在他的瞪视下匿了身形。

  只是,长久地感受到乌什欢身上充沛的阳气,许久不曾咕咕叫的肚子竟升出几分饿意。

  他们见乌什欢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什么作为,便疑心他的本事或许不高。

  阳气对阴灵来说是可口的吃食,阳气充足还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在他们眼里如同一块肥肉。

  阴灵们兴奋起来,纷纷起身,围着乌什欢怪笑着。

  “放肆!”乌什欢血色竖瞳里红光一闪,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凭空出现。

  火焰迎风,越长越大。

  离乌什欢较近的阴灵们来不及尖叫便化为飞灰,消失于天地之间。

  感受到此火不同寻常,阴灵们纷纷钻入大地,接触到湿冷的地气后,他们才觉得那团火焰带来的危险消失殆尽。

  九昧纯阳火至阳至烈,万邪不敢近!

  金乌执掌九昧纯阳火,所洒落的阳光亦可除万邪。阳光下,阴灵不敢现身。

  而今,天上的金乌只是大哥的残影,残影洒落的阳光太弱,才让这群阴灵可在白天活动。

  换句话来说,阴灵能在白日现身,不是他们变强了,而是阳光变弱了。

  见阴灵们逃入地下,乌什欢没有赶尽杀绝。

  死于战乱的阴灵留在人间只为见到和平,他何必将阴灵们杀尽?

  只是,让阴灵们继续这般自由是不可以的,他们若夺了行人的命,便是作恶了。

  乌什欢收起火焰,走到老槐树旁,在槐树上画了一个符,限制此地阴灵不能为恶。

  做完一切,乌什欢见寇长君还在思考人生,顿时没了脾气。

  不知道寇长君是怎么当战地记者的?活到现在还没被自己坑死真是幸运啊。

  乌什欢大力拍了拍寇长君的肩膀,“我们不去报馆了?”

  “去去去。”寇长君回过神来,看到乌什欢血色竖瞳,他又垂下了头,“谷子,你说我脑子是不是真的被打坏了?”

  乌什欢,“……”

  寇长君得不到乌什欢的回答,以为他默认了,沮丧道,“我就知道!这可怎么办?当战地记者的,还要靠头脑吃饭啊,我若失去这机智的脑子,该怎么办啊?”

  乌什欢,“……”

  “我上有姑姑,我下……额,我老婆都没有呢,我还没有下啊。”说到这里,寇长君更沮丧了,“还没娶到媳妇我的脑子就坏了,这可怎么办?完了!毁了毁了!”

  乌什欢忍无可忍,转身向报馆走去。

  “哎?哎?哎?谷子你怎么走了?等我一下,我衣服脏了,等我换一套。”寇长君解下包袱,掏出换洗的衣服。

  乌什欢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等你十个呼吸的时间。”

  寇长君,“谷子!你这是独裁!”

  “还剩下五个呼吸……”

  “别催!马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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