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骄傲

　　“对了，彩洁。”两人很快擦干净了身子，穿上了各自的睡衣，梁卿绫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我还没问你考到柜梦大学到底是读什么呢。”

　　虽然魔法科系是柜梦大学的招牌，但是柜梦大学同样以其物理学、计算机科学、工程学、人类学和考古学著称。虽然这些无论哪一样在普通人看来都不像是女孩子热衷的专业，不过梁卿绫想了想洛彩阳那异于常人的兴趣爱好，顿时就觉得身为她妹妹的洛彩洁选什么都不奇怪了。

　　“哎？那当然是魔法吧？”洛彩洁却毫不犹豫的说道。

　　紧接着，她又低下头来，唯唯诺诺道：“毕竟，只有在大都会才能学到的东西，就只有魔法了……”

　　虽然在“绯红神灾”之后，魔法已经不再是隐遁于世界暗面的神秘之术，而是公诸于普罗大众的显在之学。但其依然不是随便哪里都可以习得的。出于社会安全与稳定等因素，大部分国家都不可能允许“遍地都是魔法师”这种情况的出现。即使是最基础的魔法师，其威胁也远远大于普通的枪支武器，就算他们不是国家公权力机关的对手，也毫无疑问是一群不安定要素——同理，“灾血”与“贵血”们也是如此。

　　对此，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解决方案，但大部分的国家都将这些身怀能力之人与普通的民众相隔离。

　　这个世界目前根据不同地域受到“神灾”影响的程度分为“红区”、“黄区”与“蓝区”。

　　红区就是指那些经由“神灾”而完全化为不同于常世之异界，充斥着扭曲的物理法则、恐怖的变异魔物与仇视普通人类的灾血种，并且初具规模、无法轻易以武力解决问题的领域。可以说，红区是完全不受国家势力控制的区域。而蓝区则与之相反，是在国家权力的保护下维持和平与稳定的安全领域。

　　而黄区则介于两者之间，是蓝区与红区之间的缓冲地带，军队在这里驻扎，随时都准备应对从红区袭来的怪物或是有组织的灾血团体。一些国家则将不受控制的官方的魔法师和贵血们放逐式的安排到外围的黄区，半强迫式的与他们签订合作契约，用协力作战来换取维持生计的报酬。这既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军队的负担，又能令他们受到军队的监督与控制。

　　至于真正为国家工作的体制内贵血与魔法师，则必定由国家从小进行非公开的机密训练，保证其忠诚与稳定性。但这样一来，就必定会埋没许多在魔法领域或许能够有所建树的人才。在魔法力量成为国家是否强盛的指标之一的现在，这就等同于削弱了国家的竞争力。

　　为此，大都会内就出现了“学园都市体系”。大都会本身是高于国家主权而直属于“阿卡姆财团”、“联合帝国”、“正统联邦”和“罗马联盟”这四大超级国际组织的领域，享受主权国家级别的自治权。它们会与各国合作在各国开设魔法相关的基础理论课程，吸收其中的佼佼者进入大都会留学——有时候甚至会主动吸收黄区人员进行再培训。之后部分人会归国成为国家机关的公务人员，部分人则会直接加入超级国际组织的下属机关，而剩下的自由主义者们也可以滞留在大都会中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为大都会中的那些超级企业工作，或是成为自由职业者，享受自由的人生。

　　比如梁卿绫和洛彩阳就打算毕业后继续在柜梦都过着与现在一样的生活，虽然贫穷但也自由而闲适。

　　梁卿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样一想，与其说洛彩洁是为了学习魔法而来到柜梦都，不如说她是为了有理由来柜梦都与姐姐和母亲团聚才学习的魔法理论。否则以洛家的人脉关系，只要洛彩洁智力没问题，她便可以毫无压力的进入华国任何一所高等学府。而比起势力错综复杂、社会环境混乱的柜梦都，华国的其他大城市对于洛家的长辈们而言毫无疑问是更好的选择。

　　因此，洛彩洁想要与姐姐和母亲再会，就只能考入柜梦大学独有的魔法院系。

　　“这样呀……你是为了来柜梦都才为此努力的吧？”想到这里，又想到洛彩洁虽然毫无疑问的想要与姐姐再会，却又在心里对再会感到恐惧这件事，梁卿绫心中就不禁有些想要叹息。生来就没有所谓宗族观念束缚的她，实在是难以理解这种干涉后代自由的礼教传统，也看不下去为了延续家族而掌握后代命运、甚至酿成悲剧的老人们。当然，再不满她也不能当着洛彩洁的面说，只好哀叹一句：“真是苦了你了。”

　　“也有我自己喜好的因素啦……”洛彩洁望着梁卿绫的脸，看了看她那副有些悲伤的表情，自然是知道梁卿绫在为自己难过。为此，她即是安慰梁卿绫也是勉励自己的说道：“而且我也想……超越姐姐。”

　　“哎？”梁卿绫一愣，没想到一直都畏畏缩缩的洛彩洁竟然突然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来。

　　然后她便惊异的看到洛彩洁的神色中突然褪去了那一丝丝稚气，变得认真起来，并同时举起了一只手臂，凭空一握。瞬间，空气就变得灼热起来，凝聚起玫红色的火焰，在虚空中彷徨燃烧。然后，还未等梁卿绫发出声音来，洛彩洁便又是一个覆手，将玫红的火焰熄灭，紧接着火焰又化作雷电，在空气中乱窜，直到洛彩洁再次翻手将其收起。

　　玫红的少女反反复复来了几个来回，如同变戏法般在手中变出火焰、雷电、幻光、寒气与漩涡，又将它们一一收回。

　　“炼气术？”与洛彩阳共同生活、战斗过的梁卿绫自然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将体内的“气”转化为了不同的形态。在道教理论中，天地万物皆因元气而生，自然可以由气化生万物。

　　但据梁卿绫所知，洛彩阳并不能做到这一点，她所掌握的“炼气术”实际上是纯粹依靠血脉本能，靠着天赋将扭曲时空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且主要以其作为仪式魔法的辅助力量，因此其本身在“技术”上并不算高也不算专业。而洛彩洁则更加精致而多变，在复杂程度上比洛彩阳高了至少一个级别——不过想到她毕竟是在洛氏宗族本家受到的系统训练，梁卿绫自然也就释然了。

　　不过，现在展示给我这个干什么？

　　面对不解的梁卿绫，洛彩洁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在家族里，长辈们总说我是炼气术的天才。”

　　她的语气中微微带着自豪，但梁卿绫却又悄然发现了其中还有一丝完全相悖的意味。果不其然，洛彩洁说完，紧接着便仰头望着天花板，再度怅然道：“但从小，不管是做什么，姐姐都永远做的比我好……”

　　“本来姐姐才应该成为家族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她幽幽的说道，像是完全没有了底气。

　　“所以，每次被夸奖的时候，我都不禁觉得受之有愧。‘如果是姐姐的话，在相同的情况下，一定做得比我更好……’什么的，不自觉的就从脑海中浮现出来了。”就这样碎碎念般的说着说着，洛彩洁突然将脑袋扭向梁卿绫，露出了有些惨淡的苦笑：“是呢，没错。就连我能和父亲一同前往家族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是姐姐主动让给我的呢，不是吗？”

　　出于童年的经历，洛彩洁一直将自己置身于名为“洛彩阳”的阴影之下。幼时与姐姐的感情、对姐姐的羡慕与崇拜、被迫分离的痛苦与这之后对姐姐的内疚，或许再加上些许的埋怨与逆反，就这样纠缠着这名刚刚成年的少女。

　　“所以、但是、有的时候我也会不禁想要反驳自己。我想证明我可以做的比姐姐更好，我想证明姐姐也能够以我为荣！”少女鼓足了勇气，不知是向着谁宣誓着——或许是对自己、或许是对梁卿绫，亦或许是对不在此处的洛彩阳。

　　“我不想还是当初那个，只能被她保护的孩子。”她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腿，细声说道，声音甚至让梁卿绫都有些听不清。

　　“彩洁……”少女的愿望与心情，复杂的犹如乱麻，但梁卿绫明白了洛彩洁的想法。

　　她因为埋怨自己的姐姐，所以想要将其战胜。

　　她因为嫉妒自己的姐姐，所以想要将其超越。

　　这都没有错，但同时她也明白自己的姐姐深爱着自己，而同样深爱着姐姐的她不想单纯的成为“受保护”的那一方，而想要以自己的力量去保护那个总是站在自己前面的姐姐。为此，她就必须得比洛彩阳更加强大才行。这个想法在她心中与“想要再次与姐姐相会”大概是同等的重要，也正是因此，她才选择来到柜梦都，学习姐姐所擅长的魔法。

　　为了打败她，也为了保护她。两种感情看似充满了矛盾与对立，但无论是哪一种，却都自洛彩阳洛彩洁姐妹之间十年有余不曾消散的“爱”中散发。而对此，心知肚明的梁卿绫却一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洛彩洁喊出了她的名字。

　　“卿绫姐？”

　　“嗯？”梁卿绫自然猜到洛彩洁想说些什么，却还是笑了笑，明知故问道：“怎么啦？”

　　“答应我，我刚才说的话，不要跟姐姐说好吗？”洛彩洁小心翼翼的问道，脸色苍白，仿佛写满了“害怕”。毕竟梁卿绫是洛彩阳的挚友，每天就连洗澡睡觉都在一起，随时都有可能谈到自己的情况。而洛彩洁却唯独不想让洛彩阳知道自己的想法。本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出口，但她却又忍不住想要找个人倾诉。

　　有的时候，心灵就是如此矛盾的东西。

　　“好哦。”而梁卿绫则仿佛毫不在意一般的随意点了点头，冲着洛彩洁露出了一个无比阳光的微笑：“我不会‘出卖’你的啦！”

　　有些事情该说有些事情不该说，这个道理梁卿绫还是明白的。就算自己打小报告，也只会让双方都感到不安而已。

　　哎，中间人还真是难做……

　　“不过，有件事我要说明白哦。”梁卿绫收敛起脸上残留的笑容，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你说？”对此，洛彩洁自然欣然同意。

　　“不管怎么样，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能力如何……你的姐姐，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在第一时刻竭尽全力站在你的身前。”梁卿绫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疑虑的说道：“因为，只有这样的她，才是我所知的洛彩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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