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坦然相对
在列车到站的同时，黑色的阿斯顿·马丁也同时接近了它的目的地，梧桐城港口。“混江龙”走私组织与那位“船员”的藏身地点就在这附近的一座仓库之中。只不过那附近戒备森严，如果开着车贸然接近的话定会打草惊蛇。因此戚凌琳打算就在这里停下，然后“步行”到真正的目的地——那个时候，以她们两人的身手，一般的黑帮成员绝对发现不了她们“潜入”了。
但就在戚凌琳将车停下之时，洛彩阳却突然说道：“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吗？”
“你指什么？”戚凌琳则反问道：“如果你是指你现在正在帮一位黑手党领袖对抗另一支黑帮有些不对的话，那我只能让你认清现实。”
说完这句话后，她才重新戴上了那副黄金的孔雀面具，变成了家族领袖“神之眼”。
“不，我不是说这个。”而洛彩阳则耸了耸肩，通过一路上的思考，她已经不再对“与黑手党合作”这件事感到恐惧不安了。她向来就是一名擅长“既来之则安之”的冒险家。在稍加迟疑了一会儿后，她才继续说道：“我是想知道，如果那名‘船员’真的掌握着克洛诺石英并能使用它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他不直接跑到南洋同盟？”
“不要把南海当做小水池，女士。”在戴上孔雀面具后，戚凌琳的语气再度变为了那种刻意的“绅士风”。
“别试图用这种理由敷衍我。你知道的，这件事即使你能骗得了世界上的任何人，但都骗不了我。”洛彩阳的语气也再度变得不满起来，她不喜欢这样的戚凌琳——虽然对于没有面具的戚凌琳她也说不上“喜欢”：“我知道的，当你速度快到一定程度时，你可以将水面视为平地，甚至可以依靠冲击波踏着空气在空中奔跑，这些我都亲身体验过。”
“对于刚得到这种能力的人来说，他可不会知道的这么多。”“神之眼”反对道。
“所以，你希望我把对方当成一个新手，一个可以轻易战胜的新手？”洛彩阳故意如此问道。
“您说服我了，女士。我不会希望您因为轻敌而导致任务失败的。”而“神之眼”则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洛彩阳不禁猜测她如果没有戴上这幅面具，那么现在一定在无奈的苦笑。
“神之眼”推了推面具，回答道：“这是政治需要。南洋联盟需要通过一个正规的手续引渡那位船员，然后合法的赐予其公民身份。否则，如果他私自跑到了南洋联盟，那么夜莺财团与联合帝国就也可以动用暗中手段把他抓回去。甚至在他没到南洋联盟前就将其抓获。而如果他是以正规手续被引渡到了南洋联盟，如果联合帝国中途袭击，那么国际社会谴责的会是帝国。”
“但这就相当于公开向帝国宣战。”洛彩阳皱了皱眉。南洋联盟是一个小国，联合帝国比它强大不知多少倍，他有什么资本去惹怒这样一个大势力呢？
“这也许也是他们的目的之一，或许这是他们想要加入某个大势力的投名状，或许他们的背后本来就有谁的影子。”“神之眼”思索了一会儿后，如此答道。
“那么，另一个问题。为什么那名船员要如此为南洋联盟拼命呢？”洛彩阳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提出了一个新问题：“他之前在黑市上出售过一颗克洛诺石英，说明他本来应该不是忠诚于南洋联盟的人。他潜逃的正确方法应该是直接前往南洋联盟然后联系当地政府对自己进行政治庇护，而不是跑到柜梦都配合混江龙来玩一场游戏。”
这无论怎么想都不正常。
如果那名船员真的是临时起意的话，那么现在他一定相当的慌乱。但按照戚凌琳观察的结果，对方正镇定自若的待在混江龙的仓库中等待着预计会在今天到来的那艘前往南洋联盟的货船。
“我不知道，这确实是一个疑点。”“神之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有一些猜测，但没有把握。”
“全知的‘神之眼’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洛彩阳嘲弄般的笑了起来。
“我所知道的只有‘情报’。”而“神之眼”并没有被这个充满讽刺的问题惹恼，而是依然平静的说道：“思考隐藏在情报背后的真相并非是‘眼睛’的工作，它属于大脑。”
“那么你的‘大脑’，似乎很懂政治，你刚才本能的站在联合帝国的角度思考了问题。”洛彩阳意味深长的说道：“而且虽然你之前嘴上说自己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夜莺财团的好感。这个理由也完全说的过去，但同时你也会惹上南洋联盟——而如果他们迁怒于你，夜莺财团和联合帝国可不会处处保护一个倒贴来的黑手党。换言之，要么是你有会受到保护的把握，要么是你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但无论是哪种，都证明你与联合帝国有一定的关系。”
“你在试探我。”隐藏在金色孔雀面具下的女性没有任何的表情，仅仅是冷冰冰的说道。
“对。”洛彩阳点了点头：“我觉得你并不是一名纯粹的黑手党。我甚至可以进一步猜测，就如同混江龙组织是南洋联盟旗下的走私组织一样，你也同样是联合帝国旗下的情报人员。”
“从来没有人是‘纯粹的’什么东西，从来没有。”“神之眼”没有否定洛彩阳的说法，但也没有肯定：“就像您也并非是纯粹的雇佣魔法师一样。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而不是整天和一堆堆的委托待在一起。我也一样。”
“你对我的生活很了解吗？”洛彩阳知道对方是在以这种方式转移话题，但她却不禁还是“入了套”——毕竟说实话，她自己的隐私安全远比戚凌琳是不是联合帝国的间谍更为重要。
“这个问题一定要回答吗？”“神之眼”问道。
“……”洛彩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答道：“你这么问，说明你真的知道我的情报。那么，我毫无疑问的会希望你回答这个问题。”
但这句话刚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为好。
“咔。”
“神之眼”用双手托住面具，再次将其取了下来。属于戚凌琳的那张并不冰冷而是英气的面孔浮现于洛彩阳面前。
“你怎么……”洛彩阳刚想问对方为什么要把面具再次摘下来才回答这个问题，却戛然而止，她发现戚凌琳的脸上正稍稍染着不健康的潮红。顿时，一股不祥的预感就涌上了她的心头。而戚凌琳则以一种洛彩阳之前完全不敢想象的略显羞涩的语气问道：“如果我说你每天从早上起床到洗澡睡觉我都会录像，你会生气吗？”
“……？”“…………？？”
洛彩阳虽然本来就有不祥的预感，但却从来没想到它竟然如此的糟糕。这让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喉咙蠕动几下后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嘶鸣，就像是卡带了的卡式录音带。她的大脑“嗡”的一声炸成了一锅粥，一道道思绪混乱的如同做布朗运动的大气尘埃般混沌不堪，这让她难以思考，她甚至有些无法理解戚凌琳在说些什么：“你、你说什么？”
接着，她发现自己不想再听一次那个回答，便转而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了什么？”
“整座大都会的大部分地方对于‘神之眼’来说都没有秘密，因此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意义。”戚凌琳将头偏向了一侧，独自说道：“至于我开始注意你，则是一个月前，也就是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就开始打算雇用你来完成这场任务了。这一个月则是用来进行更仔细的观察与审核，而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昨天才联系你。”
“那你为什么脸色那么奇怪？”洛彩阳疑惑而愤怒的问道，她本能的觉得戚凌琳说的虽然不是假话，但却也“仅仅不是假话”，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省略过去了。
“……有吗？”戚凌琳的脖子扭转的角度更大了。
“有！”洛彩阳不顾狭隘的车内空间，直接横着扑到戚凌琳的身前，想要把她的脖子正过来、脸朝着自己。哪怕对方是柜梦都势力最强的黑帮老大洛彩阳也无所谓了，她觉得这是一个必须要探究到底的问题。然后，她便看到了戚凌琳那红透了的脸蛋。她被洛彩阳扑在身下后神情中竟然闪过一丝惊慌失措，洛彩阳甚至能听见加速的心跳声——而洛彩阳自己的心跳很正常。
“……就是……用了……”戚凌琳的声音小的像只蚂蚁。
“…………？？”“………………？？？”
“这个月每天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观察你，所以，就……”
洛彩阳顿时再次凌乱了。虽然戚凌琳没有说“用了”什么，但洛彩阳从她的表情和反应上完全能明白她所指的意思。因此，洛彩阳的手开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脸也开始如火烧般殷红：“你……你……”
而此时，她又看了看被她压在身下却丝毫没有尝试反抗的戚凌琳，顿时如同弹簧般弹了起来，重新正坐在座椅上。而戚凌琳也直起身来坐着，两人分别看向两侧的窗户，一同沉默起来，一言不发。
好半天后，洛彩阳才没好气的问道：“你有病吗！？以你的身份，难道身边还缺——”
她想了半天，还是没将接下来那些会将女孩子的矜持打的支离破碎的污言秽语说出口。
“……我能接触到的人，基本上都对我毕恭毕敬，当成不敢忤逆的家族领袖。”戚凌琳的话语逐渐恢复了她一贯的风格。
“你不喜欢这种感觉？”洛彩阳的语气变得相当诧异，她想象起了如果自己成为了戚凌琳这样的“地头蛇”之后会怎么办——不，即使只是能让梁卿绫乖乖听话的为自己端茶送水做饭洗衣，她觉得都已经足够让人感到舒适了。
“如果是作为伴侣，那就很无聊。”戚凌琳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喜欢唯命是从的奴隶。‘敬畏’与‘爱’是最为疏远的两种感情。就如同‘崇拜’与‘理解’一样。”
“而我是骑士。为了侍奉‘女王’而存在的骑士。”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想说你是一个渴望被人使唤、被人命令的抖M？”洛彩阳扯了扯嘴角，觉得对方简直是中二病爆发了：“而且你不觉得，骑士和黑手党离得有点远吗？”
“两者并没有什么区别。”而戚凌琳则沉声发表了自己对后半句话的看法，并且完美的忽视了前半句话。
“哈？”
“有时抱着‘忠义’之名与人单挑私斗，有时则服从领主的命令与其他领主争夺土地，有时则‘劫富济贫’或是‘行侠仗义’从而获得名声与财宝。这与黑帮有什么区别吗？”戚凌琳反问道：“黑手党的起源，最早还是西西里岛的男人们为了对抗外来侵略者而组成的团伙呢。”
“呃……”洛彩阳顿时哑口无言，虽然知道戚凌琳毫无疑问是在狡辩，但她硬是想不到反驳的说辞。因为就她所知来说，戚凌琳的家族虽然不能说完全干净，但是毒品、暗杀、人口贩卖一个不碰，而且还替政府解决了“流浪人口居住及再就业”的问题，在这个警察基本没用的大都会中，确实可以说是于阴影中守护着秩序的“黑暗骑士”。
但这不是重点！
“即使如此，我也不是什么‘女王’。”洛彩阳单手捂着脸，她觉得自己说出这话有些羞耻。
“我也没说我喜欢你啊？”而冷静下来的戚凌琳则平静的说道：“只是不讨厌，而且你身材不错，所以就拿来用了。”
说话的同时她瞟了瞟洛彩阳的胸前。
“……你这混蛋、色鬼！我要散伙了哦？！”洛彩阳顿时就涨红了脸，大喊起来。
“我手里可有着你的‘秘密’，违抗我的下场你应该很明白。”戚凌琳突的冷笑一声，开玩笑般的说道：“只要我愿意，明天网上搜索‘工口图像’的话结果就全部都是你。”
“哦？但我觉得……是你掌握在我手里的秘密更加重要哦。”洛彩阳却非但不惊讶，反而将嘴角微微翘起，露出嘲蔑的神情。
“哦？”
“你刚才被我扑倒的时候因为太过害羞，一时之间就说了真话。”洛彩阳轻哼起来：“你说自己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今天的行动了，但一个月前那名船员根本没有与‘混江龙’联系上。也就是说与柜梦都根本没有关系。这件事在当初会损害的只有帝国的利益，而你却说那是‘你的工作’。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你，早就已经向联合帝国献上忠诚了不是吗？”
“这只是一个猜想，即使你散布这个谣言，也不会损害我的利益。”戚凌琳无所谓的说道。
“我说的秘密不是这个。”洛彩阳却再次说道：“而是‘神之眼’的真实身份。”
“……”戚凌琳没有说话。
“你在刚才的对话中，说这座大都会对于神之眼没有秘密时，用的是第三人视角，并且将其与你分别描述。”洛彩阳努力回忆着之前戚凌琳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虽然这会让她面红耳赤：“而且你说过，戴上面具的你才是‘神之眼’。于是我就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并没有什么获取情报的超能力或是魔法，而是与一个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神之眼’通过那张黄金面具进行了连线。”
“结合你为联合帝国服务的身份，‘神之眼’的真身就很明了了。”
洛彩阳伸出手来，指了指汽车顶棚——以及天空与宇宙的方向，然后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结论：“所谓的神之眼的正体，实际上是滞留在克拉克轨道上的一颗间谍卫星！”
虽然这是建立在猜测之上的，但是如果洛彩阳将这个推论曝光出来，那么舆论的影响也会令相关方感到焦头烂额吧。即使这件事最终被联合帝国斥为无稽之谈，作为执行者的戚凌琳的面子也不会好看。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能再如她所说的那般曝光自己的照片——因为那只会让别人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
对于洛彩阳而言，只需要威胁到她这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啧——”戚凌琳的身体顿时僵住了片刻，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惊讶——惊讶自己竟然不小心露出了逻辑上的漏洞。不过，旋即，她便微微一笑：“好吧，我彻底认输。不过，既然我们双方都掌握了对方的秘密与底细……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现在可是‘可以坦诚相对的合作伙伴’了不是吗？”
说完，她再次戴上了黄金面具，表情重新变得冰冷起来。
“哼哼。”洛彩阳不可置否的笑起来，紧接着问道：“那么，‘合作伙伴’小姐，我现在有个问题。”
“什么？”
“我不想在敌人面前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洛彩阳说道：“哪怕是这件事败露后混江龙组织会彻底失去在这里的地位，我也不希望惹上一个黑帮。”
她重新将话题扯回目前的行动。实际上之前扯东扯西，洛彩阳的根本目的就在于想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相信戚凌琳的理由。虽然过程有些奇怪，但洛彩阳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确实有了“信心”。
“这个您不需要担心，女士。”
“嗯？”洛彩阳不解的嗯了一声。
“今晚所有见到您那美丽的容颜的活物——”戚凌琳突然朝着洛彩阳微微欠身，仿佛服侍着主人的侍者：“我都会令他们消失。”
她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许疯狂的冷笑，洛彩阳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但很快她便微笑着问道：“我能信任你吗？”
“当然。我是您忠诚的骑士。”
【名词解释】
卡式录音带：在现实中是磁带，但在书中世界里由打孔带代替，原理与打孔卡类似。
克拉克轨道：即地球同步卫星轨道，由亚瑟·克拉克提出设想而由此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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