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三千里,青竹夜露深沉沉(宇文怜)
他把满阶的落叶扫了下去,单薄的衣裳被风卷起来,他就执着扫把,站在台阶上,往枝头后的天空看去。
“你干什么呢,师父刚还找你,扫完了就快过去吧。”
他回过头,是同住的李贤。
李贤替他拂去了白衣上的一点灰尘,“怎么了?今个你不太对劲啊?”
宇文怜摇摇头,“没有,刚刚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时间还没有怎么回过神。”
“那你快去吧,这里我帮你收拾。”
“哎,好。”
这是出了名的书院,柳先生是天下皆知的隐士,虽书院修在深山,可还是不少人慕名而来。柳先生道士出身,由着贤士前来讨教学习,可收的弟子,都是极其聪慧,且愿意出家修道,与道有缘的。
宇文怜便是其中一个。
“师父。”
“你近来,没有好好读书吧。”
他一愣,不知该说什么。
“为师知你聪慧,可这若是用在玩上,是再聪慧也没有用的。”
“我…”宇文怜开口想说什么,却想不出什么辩解的话。自己确是自恃天资聪颖,不肯用功,昔日玩着便学会太傅教的东西,现在虽也能学会书本上的,可对于师父讲的不用心是不行的。
“多去看,多去想,没事就不要惦记曾经了。”
“可是,师父…”
“暂时还不行是吗。”柳先生怜爱的看看他,“没事,尽力就能好。看不下去书,你可以先下山去听听别的,听听别人怎么说,再回来就能看的下去了。只一样,别荒废了日子。”
来了已有小半年,宇文怜还真的没听谁说过可以下山。他自小长在宫里,后来自行选择了清修,也对市井有不少幻想,能出去自己看看,自然是有些喜悦。
“师父…徒儿可以明日便出去么?”
柳先生点点头,“你去整理吧。”
“徒儿告退。”
“师父让你下山?”李贤惊讶道。
宇文怜看了他一眼,“是。”
“能不能帮我带点桃花饼回来啊。”李贤吐吐舌头,“我想吃了。我给你银子,拜托拜托。”
“你…”
曾经不管何人,是没有人敢这样让自己做什么事情的。尤其是…还带着一点点…死缠烂打的意味。
“我不缺钱。”宇文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嫌弃的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李贤,无奈道。
“这么说你是答应啦!”他兴奋的简直要跳上天去。
“……”宇文怜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从哪儿听出来我答应了。”
李贤垂了眼眸,“好吧,我以为你答应我了。”
“……”
“那就当我勉为其难答应了吧。”宇文怜轻笑道。
“诶!那我要八个就够了!”
李贤说着就在身上翻找起来,吓得宇文怜忙按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乱来我就不给你带了。”
李贤一愣,这才停了手里的动作,“那,回来有时间,我给你做些吃的。”
“嗯?”宇文怜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我说,等你回来,我有时间给你做点吃的。”
“这…你会做吃的?”他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位,做饭的就该做饭,打仗的就该打仗。
“我可不像你,我出身农家,后来父母去了,我这才出了家,我可是还会砍柴放牛的,哪儿能跟你比。”
宇文怜看着李贤,没再说话。他眼里是无尽的羡慕与好奇。
清早告别师父他便下山去。
粗布的衣裳扎的他有些痒,过不一会便好些,宇文怜却不以为然,只觉得满是新鲜感,像是山里晨起的雾。
他到了镇上,也差不多的是午时了。
酒肆里坐满了人,说书先生讲的是当今皇上皇后,宇文怜站在一边,听着宇文卿被说成一个英气凛然的天子模样,又伴着陈年好酒的香味,讲到精彩处,还有些喝彩。他轻轻笑笑,有些入了迷。
宇文卿可一点都不英气,他长得活生生是个小女孩样,阴柔的紧。
听了一会,宇文怜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吃饭,自从离了皇宫,没有人再叫自己起床,为自己准备些吃食,他便常常饮食不再规矩了。
他找了个茶摊坐下,准备来杯清茶。
“道…道长…”
茶摊的小妹只看了他一眼,慌忙低下了头,一抹微红飞上脸颊。
“随便来一壶就好了。”宇文怜有些好笑,摸了摸身上的银袋子,将一点碎银递了出去,放在她手里。
指尖接触了手心,他只看到小妹的脸色更红了不少,“有点多!”她说完,便逃似的离开了。
多吗…宇文怜想了想,应该不多吧?
小妹将茶壶放在他桌上,在身旁找着什么。
宇文怜拦住她的手,“多谢你。不必找还我了。”
他瞧了瞧街上,人来人往的,妇人闲话的家常都是他不懂的。不知是哪家公子哥,邀了朋友一行人摇着折扇,眉眼里是肆意的欢笑。
宇文怜忽然发现,自己油然生出的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从未这样渴求过什么东西,如此向往,是冬夜里的一束火光,望而不得。
也许是羡慕。
除了父皇母后,也许从来没有人对他真心过。他不明白什么是真心,像是刚刚的公子哥们那般,今朝风流何顾明朝,那是他见过最好看的情景。
宇文怜想和他们认识,可又拉不下脸去问。
他想起自己根本也不知道桃花饼在哪儿有卖,这是他最好的挡箭牌。
离开茶摊时,他回眸看到茶摊小妹眼里的暖意。
从那暖风里,他似乎看到了宇文卿和陈贞对视的模样。
宇文怜一愣。
直到他跑了出去,茶摊小妹才发现他的玉佩落在了坐处。
可一转眼,他就没了人影。
宇文怜突然站在了几个公子哥的面前,惊得人家一脸不解。
“道长…?”白衣裳的公子先出了声。
“……”宇文怜的目光瞥到一边,有些丢人道,“你们,知不知道哪儿有卖桃花饼的…”他说完这话,白净的脸上突然泛了红。
那公子笑了起来,“道长是第一次来?镇前的阿婆桃花饼做的最好,茶摊上小妹子的手艺就是和她学的,不过阿婆近来似乎在忙别的什么,每天做的并不多,你要是急,就去找茶摊上的小妹子。”
“多谢…”宇文怜想了又想,才憋出了句话,“名字…?日后谢你…”
“不需挂齿,无碍。”他挥了挥手,举步欲走。
“喂…”宇文怜又出声拦住了他。
“我只是…想问问你,名字。”
一众的公子哥忽然笑了起来,“这是林少爷,字元晖,是个有主的!”
宇文怜挑挑眉,“什么意思。”
“小道长不是问名字?”
他忽然觉得,自己问的话似乎有一些让人容易误会。
后来聊开,在酒楼中,人依旧是点了些关于宫廷的事来听。
“我不会喝酒…”宇文怜对着眼前斟满了酒递过来的林元晖有些不愿承认的说道。其实,他真的很想试试,“可以吗?”
林元晖点点头,将酒盏放在他手里。
宇文怜的酒量比他自己想的要好多了。听着说书人的腔调,想起自己大哥。顺手往腰间摸去,却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
他先冷静下来,与林元晖道了别,悄悄将银子塞在他手心里,趁着人还没反应来,“下次定当府上拜访。”
应该是没有人会捡走留下的,那玉佩是刻写了国姓,雕刻的龙纹也让人不敢轻易便私藏。
他正找时,忽然撞上了一个人。
女孩子的身子轻,被他一撞便向后坐在了地上。
宇文怜伸手去扶,才发现这是茶摊上的小妹。她红着脸拍了拍身上,自己站了起来,将双手奉上去,“道长,我正找您。这是您的吧?”
他揉了揉额角,兴许是因为醉酒,有些许疼痛,便迷迷糊糊的接过了玉佩,“多谢你。唔…”
少女眼里是温顺的神色,他想起陈贞,忽然满心不耐烦,“你,叫什么。”
“道长…?我…小惟…”
名字倒是很像嘛。
“知道了。以后会来找你。”宇文怜举步欲走,迷蒙的忆起林元晖说的话,又转了头,“喂,你会做桃花饼,是吗。”
“是…是…”小惟被问的一愣,连忙点头确定。
“多久?”
“啊?”
“我问你多久能好。”
“不久,不久…”
宇文怜瞧瞧日头,还不算太晚,“今天就要。”他把身上佩的小香囊递给了她,“香料很贵。外面是金线绣,坠子串了玉珠子,你女孩子,不爱用就卖了。”
小惟一愣一愣的接过了香囊,里面的香料带着点夏风清幽,婷婷袅袅摄人心魄。她不懂也不曾见过香,却也知这般雅致,定非凡品。
“可是…我爹还在茶摊上呢…我还得回家里去做,我怕爹爹…骂我…”
“哪儿这么多话,我随你去说便是。”宇文怜心下烦闷,这姑娘难不成是不认字吗?玉佩上明明白白的刻着国姓,自己的要求怎么就有人敢拦?
小惟不敢多说,带他回去了茶摊。
有些迷糊的宇文怜朝茶摊的摊主拱了拱手,小惟和他解释一番,摊主依旧是有些不愿,“这…小女还为出阁…”
“你是不认字么?”宇文怜阴着脸问。
不认字的话,那样的玉佩,怎么会没人私藏起来。
“小人确不知公子何人…得罪公子,还请莫要怪罪。”
他醉眼朦胧里更是痞气,像是春里惹了风的桃花,零落一地,也缤纷的自由自在。
“带我去做。快些。”宇文怜冷哼了声,朝小惟道。
摊主也不敢多说话,小惟担忧的朝他看了两眼,而后对上在宇文怜满是傲气的眼,又把头慌忙低了下去。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屋里传来亲切的问候。
“没有,娘,有客人要我做桃花饼,爹还在摊子上呢。”
“哦!”
她转过头,朝有些不明白的宇文怜道,“我娘…身子不大好,您别见怪。”
小惟将材料都准备好了,便请宇文怜上座,“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您…”她奉上了一杯粗茶给他。
宇文怜瞥了一眼眼前的女子,还算清丽可人,“嗯。”
“您且稍等,有事叫我就好了。”小惟冲他一笑,她长得不算很白,但是笑容却有点像是夏季田间的暖阳。
她忙了好一会,桃花饼的香气扑鼻,小惟将桃花饼装好,回过头却看到宇文怜已经睡着了。她小心翼翼的过去拍了拍他,“我做好了,您醒醒…”
直到了摊主回来,宇文怜依旧在睡。
“爹…”小惟欲哭无泪的瞧着老人,“这…他…我叫不醒啊…”
宇文怜睡着的样子里没有那么多戾气与蛮横,轻微平稳的呼吸倒是像过了竹林的风。他睫毛微微颤了颤,眉间里忽然出现的折痕还算不深。
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小惟搭了条毯子在他身上,卫国富庶,宇文卿的治理又井井有条,穷人家也是点的起灯。可毕竟生意人,是要早起的,便早早地睡下。本说摊主在这侯着贵人,小惟放心不下父亲,自己便跪在地上,头枕着手臂,趴在了宇文怜座椅旁边入睡。
深夜里,他酒也醒了,黑灯瞎火还伴着镇上的偶尔两声狗叫,宇文怜借着窗外透进昏暗的光,看了看在自己身旁趴着熟睡的少女。
这不是很可爱嘛…
宇文怜不自觉的勾了唇角,忽然又想到,自己这到底是在哪儿?
他轻轻起身,掀开身上的毯子,搭在少女身上,这不是茶摊那小姑娘么…宇文怜环顾了下四周,断片的想起她的名字。
小惟。
这是个典型的农家小院,挂着青嫩蓝色帘子的房间外,还有几盆花,虽不珍贵,但胜在照顾的精心。他看不到具体的,只能看清那大概是几盆山间路边常见的野花。
宇文怜一眼瞧见了放在自己手边桌上的几个桃花饼。自己没有说要几个,小惟便做了六个,仔仔细细的封好了放在一边。
他准备拍醒小惟,可手在空中时,又犹豫的收了回去。
她睡觉的模样,很可爱。
宇文怜想了想,收好了鲜花饼,从院内的矮墙上翻了出去。
等他到了山上,天色已经蒙蒙亮,先去告诉了师父自己回来,顺带侍奉师父起床时,师父说,山下有姻缘。
宇文怜不明白,但师父嘱咐过,若想下山,随时可以。
他把桃花饼放在睡沉还未醒的李贤旁边。
忽然想起昨日的几个公子,也想起镇上的说书人,想起茶摊,想起那个叫小惟的女孩子。宇文怜瞧了瞧熟睡的李贤,忽然觉得,就这些为别人做些什么,居然也能意外的开心。
宇文怜怕扰了人,便出去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本书。他想着,李贤能自己醒,看到爱吃的东西,估计会很开心。
夏季的清晨并不太炎热,可那烧红了的太阳初初升起,烫的知了也开始拼命叫唤。院内不多的落叶安安静静的躺着,被偶尔路过的风卷起来,也一并带着竹叶作响。
直到宇文怜快将本书看完了,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宇文怜手里的书掉在地上,因为害怕,双手便盘上了那人的身子。
“谢谢你!”李贤冲他笑笑,这才把他放了下来。
“……”
“你不是比我矮么。怎么抱的动我。”宇文怜看着眼前开心的孩子,有些无奈也有些慌张的整了整衣服。
“我力气比你大呀。”李贤说道。
“以后不许抱我。”
“为什么啊…”李贤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仰着头在阳光下似乎是要哭出来。
“……”宇文怜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只许偶尔。”
话音刚落,李贤的手便环到了宇文怜的手臂上,“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
“去,别瞎说!我才没有呢!”
李贤的笑意更浓了一层,“哎哟,我可还没说什么呢。你真的遇见小姑娘啦?是不是缠着你脱不了身啊?”
“……”宇文怜拨开他的手指,发现他又盘了上来,只得由着他去,“你好烦啊。”
不过由他一说,宇文怜还真的又记起了那个姑娘。
小惟…
“你家也是镇子上的,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小惟的。”
“我认得啊。那个…那个谁,是镇子茶摊上的那个吧?她住我家旁边。姓陆。怎么了?她惹到你了?”
宇文怜摇摇头,手指卷了卷自己的头发掩饰道,“没有。感觉她的手艺还不错,尝了尝她家的茶,你的桃花饼也是找她做的。”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见到陆惟了,她怎么样啦?”李贤松开了宇文怜问道,“你问这个,不会是要赏她点什么的吧?”
“我哪有那么多银子,我大哥的那些人,都快把我生吞活剥了。”宇文怜冷哼了声,却不料被李贤戳了戳身上的银袋子,惊得他忙往怀里塞,“你干什么。”
“你看,这沉甸甸的,还说没银子。”李贤一副得志的模样道,“我要去看书了,谢谢你了,明天我和你做菜吃啊。”
他没说话,李贤喜欢到前堂去读书,也能与慕名而来的宾客一较高下,其中也不乏是些风流才子。宇文怜曾耐不住他的死缠烂打,随着他去过一次,结果说的几个人哑口无言,这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宇文怜拾起地上的书卷,他虽然不解,但他认为,也许不是所有人都要巴结自己。他想,总有人是出于旁的,毫无贪图的对自己好。可宇文怜不懂,这是为什么。他从未感受过,除了父母大哥,别人以真心善待自己。
——即使在自己用了好多种办法,扔了不少赏赐之后,也未曾有人真心喜欢过自己。
他看着李贤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想问问天下。
别人待我的好,包括我的用处,到底是在我自身,还是在于我的其他。
在我自身,我又如何去证明?
在于其他,那我又算什么?只是钱财地位的一个容器吗?
宇文怜有些不甘心。他总觉得,所有人的接近都是有目的的。他不知道什么是真心。
他想知道,世间到底有没有什么,是超脱世俗,只问本心而自在从容的。
无愧。
风卷起竹叶的清香拂过他的耳畔。
宇文怜仰起头,日头正盛,长发飘扬迷蒙了他的眼。
时光无愧风,风也无愧四季。
或许不是所有时候,身外之物都那样重要,宇文怜偏了偏头,向风过处看去。也许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往后的斗转星移间。
沧海可为桑田。
唯有四时如故且不争无声。
他回到房间,桃花饼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
——四个在自己的桌上,两个在李贤的桌上。
宇文怜轻笑。
自己会是独一无二的,从来不是权利地位可以代替的。
天下会为自己证明。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后,归来故土,也定如当初。
问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更无愧于自己。
他提笔,若有所思的在纸上写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做好自己喜欢的,该做的,就够了。
朝朝暮暮自我逍遥。
宇文怜算是在书院里老实了好几天,老实的李贤都有些不可思议。
“子惜,你什么时候,也会这么用功的读书了?”李贤坐在宇文怜旁边,手撑在桌上,烛火微微跳跃了一下,又恢复了安静。
宇文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子惜!”
“干什么。”宇文怜把书放下,无奈道。
“我听师父说,他准了你随时下山呢。”李贤咬了咬下嘴唇,还是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子惜…好子惜…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不懂。”宇文怜没好气的拿书挡住他的脸,“去,靠我太近了,离远点。”
“子惜…”
李贤略带了哭腔的吸了吸鼻子,却死赖着不起身,“子惜,你真的不帮我带桃花饼吗?你忍心看你的同窗这样凄苦吗,想吃的,吃不到,又没有银子,也没你聪明,也不够好看,年纪又小,吃不饱穿不暖,以后长不高的…”
“闭嘴。”宇文怜打断了他的话,“我给你带就是了。”
忽然宇文怜眼前就是一片黑。
李贤抱住他,差点没把他勒死。
“多谢你!”他松开了手,看着满脸不悦的宇文怜有些许惧怕道,“对…对不起啊,我太激动了…我我…我可以教你做吃的…”
“什么?什么吃的。”宇文怜来了兴致,他把手里的书放下,正对着李贤,“你说说看?说不定我会感兴趣。”
“你想吃什么,一般我都会做。”
于是,宇文怜便像个小孩子那样,遇见了什么稀奇玩意似的。
“你…唉,算了。”李贤看着将酱油当做醋加进去的宇文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了才憋出一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宇文怜白了他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明明我还比你小两岁呢,你看看你,你看看我,谁傻还不一定呢。”李贤撅了噘嘴,在锅里兑了些水。
“这是干什么?”
“你盐放多了。”
“……”
折腾了许多天,宇文怜才算真的学会了一道菜。
他翻遍了书,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是有关介绍喜欢这一种感情的。唯一能解释的,大概也只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一句。
那女子夜里的睡颜一直入梦。
他不懂,可他觉得,这桃花饼做的,甚是好吃。好吃过宫里厨子做的菜,像是母亲的手艺。他还记得,那时父皇去了,母后也随着殉情,自己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宇文怜想了想,也未等着李贤回来,自己换了身衣裳,留了张字条匆忙下山去。
夏季午后的阳光正盛,他戴了斗笠,一来遮阳,二来遮人。
酒馆的说书人讲着些志怪故事,宇文怜回眸,只见了茶摊的人出奇多。
他随处选了个角落坐下,等了许久,也没见陆惟前来招待。无奈,宇文怜便只能听听这群人的闲话。
卫国农商均为上等,听李贤说,这小镇便成了闲人歇脚的地方,每每往来的商人,也都是在这休息换货之类的。
“听说没有,这摊子怕是要干不下去了。”
“怎么了?这可不成啊,这家的实在…不干了可如何歇脚。”
“老先生的夫人病重,借了王先生家的牛,这才保住了命,可对老先生来说,这牛,是真的贵。当时老夫人也不打算活了,是这家小娘子说嫁到王先生家,这才算是救回来的。救回来怎么,还是得照顾去,小娘子以后嫁了,老先生怕是一个人做不了。”
“可我不是听说这小娘子的品行…前段时间,不还有个男人进了她家便没再出来过的吗?早晨也不见人影,估计是晚上跑了。王先生也是心善,为了救人的吧。”
旁桌的闲话都被宇文怜听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小惟听到了会怎么想。
她依旧是笑着将茶壶放在桌上,又急匆匆的过来询问宇文怜。
“您要些什么呀?”
宇文怜的手指根根似水葱般,关节也细致,寻常女子怕是也比不过的,更别提小惟这样日日劳作的女子。他掀起斗笠未摘,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女,又将斗笠戴好,“他们说你的,你可都听到了?”
“我…”小惟顿了顿,“您今天要些什么?”
“我问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你不生气么。”
小惟笑了笑,“生气也没办法,我说不了什么话的。”
宇文怜掀开了斗笠拿在手里。
“你以后有什么,可以尽管来找我。是我醉酒才害了你。”宇文怜看着她,说不出的阴冷,“你真要嫁?”
“毕竟是我欠了人家的。王先生也不是什么坏人,这么久了,镇上出了事,都是王先生救人的,他也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姻缘…”
“那人多大的年纪。”
“大我十五岁…三十一岁。”
“三十一。哼。”宇文怜嘲讽道,“你也想求这门姻缘吗。”
“我…”
宇文怜知道,这多半是个财主。其实朝廷也管不了,人一没偷二没抢的,也就拿着银票骗骗自愿的小姑娘罢了。这么大的年纪,还要这十六岁的姑娘做妾,宇文怜真是瞧不上。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要嫁?”
“道长…您帮不了我的。您两袖清风,还是莫要和王先生闹在一起了。不然镇上的事,都不好处理了。”
“还没有我做不成的事。他就是骗你这样的小姑娘。我承认他可能做了不少好事,但现在这是你的一辈子。”
宇文怜此话一出,引得一众人侧目。
“我是来谢你的,顺便请你再做些桃花饼。再好心劝你一句,你想想他到底有多少个小妾,想想你嫁去了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这位公子,您怎么说话呢?”
宇文怜寻声转过头,他倒要看看,这是谁如此大胆。
自己身后是位老妇人,料想应该是王家派来的媒婆。
“陆姑娘嫁给王先生,那是陆姑娘的福气。这福气多少人都求不来呢。王先生重情,公子如何就说,陆姑娘嫁去没得指望?公子,这可是坏人姻缘的事。”
“你大胆。”宇文怜不怒反笑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我不知多少人折在你这种人手上。”
几个好事的顺口道,“人姑娘都没说什么,我看你别是嫉妒了?看长得一表人才,怎么就?”
“道长…”小惟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没事的,道长别得罪了人…”
宇文怜低头看了一眼她的眉眼,小惟仰起头,四目相对。
“我嫉妒什么?本来就是。明明打个欠条便是了,我还真没听过年纪那么大,非要嫁人的。难不成,官府是不做事的么?你们只指着一个人过活?”
本就清明安康,宇文卿接手后更是太平,绝不会有贪官污吏。那么这样看来,所有人都如此护着一个人,便只能是些土财主的行径了。
“一码归一码,公子你怎敢污蔑官府?现在这位姑娘欠了人的,怎么就轮到你在这说话了。”又是一个好事者不平道。
“我说过了,欠条就够。你问问陆惟,她认不认字?那契到底是骗她签的,还是她自愿的?”
陆惟不认字。应该是只说了给打个欠条,等人签完了,这才和她说是要嫁人的。可白纸黑字,陆惟再怎么不愿,那也是白搭。
“我不相信陆惟这样的女孩子会贪慕钱财。”
“你怎知她不识字!”老妇人怒道。
宇文怜挑了挑眉,拨开了小惟还在自己衣袖上的手,用手指勾挑下腰间的玉佩,怼到众人眼前,又递给小惟,“给我读出来。”
玉佩一出,自己的所有话就成了命令。如果识字,定不敢不读。可如果不识字,那如何都是读不出的。
小惟看了又看,最后摇了摇头,“我不认得…”
“你们看,她根本不识字。”宇文怜一把抢过那玉佩,对着众人亮的明明白白,“你们谁来告诉她,这两个字,是什么。”
那玉佩的材质上等,是有钱也难求。燥热的天气里玉佩下的浅色流苏也随风舞动了几下,就再没了声息。
宇文。
这是皇家的玉,也是皇家的人。
“你,告诉她,这是什么?”宇文怜随手点了个看热闹的公子哥。
他无心让小惟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他有心让旁人知道。看似说给小惟听,可实际上,恰恰是说给不包括小惟的所有人。
“我…我…小民不敢…”那公子哥一下没了看热闹的兴致,他也没做什么事,平白无故的被点了名。好在宇文怜也没有理由为难人家,便挥了挥手,没再理会。
地上跪了一地的人,宇文怜余光瞥见愣在自己身旁吓得快哭出来的小惟,心下有些窃笑。
怎么这也能吓到啊,胆子也太小了吧。
“你们都听好了,第一条,我不喜欢谁有点文墨就摆弄这些事,骗人家小姑娘的一辈子。第二条,我不喜欢平白污人清白。那日去找陆惟的人,是我。我听闻陆惟的手艺一绝,特才去登门拜访。至于我什么时候离开,难道也需要告诉你们?怎么,你们是想跟踪我,还是有旁的什么想法,连我的行踪都要打听?!”
此话一出,便没人再敢说话。
“警告你们,好自为之。”
宇文怜说罢,朝小惟眨了眨眼睛,便离开了。
小惟只和父亲说是有人发生了点口角,然后他东西忘记了,待会要去送还,说完这些,就没有多说什么。她擦了擦手,安顿好客人,就顺着宇文怜刚刚去的方向去。
“你倒是聪明。”宇文怜依在墙边,斗笠遮住了他半张脸,只见到他隐约的笑意,“知道我救你。”
“嗯?”小惟愣在原地,尴尬的微笑也慢慢褪去。
“嗯?”宇文怜被她搞得有点迷糊,“你真不认得字?”
“我爹不认字,我娘也不认字,我又没有能力读书,那就只能不认得了啊。”小惟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道。
“……”宇文怜挂好了玉佩,“喂,那你为什么当时还要把我的玉佩还给我?”
“因为这是你的东西啊,再好我也不能拿着。我想,你当时应该也在找,我看好多人丢了东西,都很急的。”
“……蠢货。”
宇文怜嘲讽了声,忽然看到她垂着的手腕上有片小块的淤青。
“你怎么搞得?”
“啊?”小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想起的时候,自己的手已经被他牵了起来。
“你手上怎么这样粗糙。”宇文怜一脸嫌弃道,“今天你抓我袖子,脏死了。只许一次,以后再这样你试试看。”他像是只兔子一般人畜无害的威胁道,“到底怎么弄得?快点说,我没时间。”
小惟连忙抽出手,“没有没有,不碍事的。”
宇文怜瞪了她一眼,也没再说话,吓得小惟忙道,“我…我偶尔会在不很忙的时候去大家的做些活,大姑娘的要求是高了些,我做的不好,自然是要说的。”
“嗯,做的不好自是要说。”宇文怜点点头,“不过这也下手太重了。”
小惟笑了起来,“没事。不过…您究竟是什么人啊?”
“这和你没关系。照顾好你自己。”他也轻笑起来,“我给你的香囊呢?”
“我放起来了。”
“戴着。还有,再做些桃花饼,过几日我来取。”宇文怜轻飘飘的丢下了句话,便转身离开。
宇文怜一直记挂着傻乎乎的小惟。
他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蠢的姑娘,像是只鹌鹑,整天只会瑟瑟发抖。他喜欢逗着她玩,说她蠢,看陆惟想要还嘴却不敢的吃瘪样子,别提多开心。就连李贤都一直在问,她是不是比自己在宇文怜心里重要。
可他从来不会知道,自己的很多所做,也许会害了她。
他离了山里,今日是宇文卿的生辰,他定是要赶回去的,早早的收拾好了东西,便往宫里赶去。
“陆惟,大姑娘前几日要的刺绣花样,你怎么今日才送来?”管事的阿婆问道。
“前两日家里出了点事,娘亲病了,我…便没来得及。婆婆,对不住啊…”小惟忐忑不安的解释道。
“你看你,跟我说什么对不住,你家里还好就好了。快进去吧,大姑娘等你呢,记得和大姑娘好好说说。”阿婆叹了口气,陆惟一直勤快,又生的漂亮可人,嘴上话也少,是不少人都挺喜欢的,所以便也没有过多的为难她。
谁知刚进了房门,便是一顿讽刺,“哪阵风把陆姑娘吹来了?我只当是收了银子,就跑了呢。”
陆惟连忙认了错,将手里的绣花样子递给她。
“姑娘,您看看这合适吗。”
张氏接过来看了两眼便扔在一旁,“还行。对了陆惟,替我做身嫁衣如何?”
“大姑娘要嫁人啦?”陆惟艳羡的看了看她,“什么时候要,我不知道能不能绣出来,姑娘想要什么花样。”
“你看着弄吧,我也不懂这些。”
张氏话刚说完,她身旁的侍女便朝她耳语了两句。
“有这回事?”张氏看向小惟疑惑道。
“千真万确的,是听说王先生家里退了婚,都在传陆氏不检点,不知是什么贵人,还来帮衬了两句。街坊邻居说,是陆氏卖了身子…姑娘,断不能让这样的女子做嫁衣啊。”
“不是的…他…”小惟慌忙解释,可她又不知从何说起,算起来,自己确实是不认得他,就连他的名字也不曾知道,“求求姑娘了,我娘亲病重,借来的银子还没还,姑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怎么诬了你?”张氏瞥见她身上的香囊,“好啊,这不证据都在这?你怎么还不承认?”
“我…”
她什么也说不出,且从这里得知了,所有人现在看她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娼妇。难怪前几日还有媒婆上门,这段时间就连卖胭脂的小贩都避着她走了。
小惟垂头丧气的出了张府,无处下手也无银钱抵债,就连嫁人换些彩礼也不行了。她站在街边,揉了揉微红的眼眶,忽然往没人的小径上跑去。
宇文怜很后悔自己应了宇文卿的要求。
宴会上无非是些争权夺利,他根本不爱听。
“七殿下,您今年…也该成家了吧?”
“陛下,您也该选选妃了…”
一群人表面上的关怀嚷的他头疼,宇文怜绣了金边的衣摆被他踩在脚底下,他们一直说,他就一直喝酒。
可提出让宇文卿选妃的人越来越多,他看到陈贞与大哥二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宇文怜似乎喝酒喝的有些多,将面前的酒盏拿在手里,轻轻摇晃着,也不见洒出一滴酒。
他浅笑的模样一派风流,看了看大殿上坐在宇文卿旁边的陈贞略有不悦,目光便落在了几个提出要选妃的大臣身上。
“我看你们,皇嗣是假,想把自己女儿送进宫,才是真的吧?陛下还年轻呢,这么急着要皇嗣,你们一个个的是没见过孩子吗。”
这话一出,几个老老实实还算年轻的臣子有些绷不住的嗤笑了起来。
“还要关心我娶不娶王妃?我今天就把话说这,听闻孙大人您家女儿生得国色天香,可我也不听有什么过人之处,您要是费了劲的,您先瞧瞧陈娘娘,您家女儿既比不上,就别上赶着给往宫里送了。早就听说孙氏妹子有倾心的人,什么玩意呢还说思慕陛下。”他换了个姿势,依在椅背上,活生生一副痞子相,“还有李大人,您家女儿别打我主意,更别想着嫁不成我就进宫了。当初我就记得,是您尤其不待见我,我九弟不在皇城,我都瞧不上的人,您觉得陛下瞧得上?再说,本王,也有了王妃的人选,尔等…”他手指捏着酒盏,环敬了四周,“可敢有异议?”
宇文怜眸子里从陈贞那而来的半分柔情褪尽,换上的桀骜也算风华绝代,这会是最后一次对陈贞这样好。他勾起唇角,手中的酒盏碎裂,他把碎片扔在桌上,清澈的白酒流在他手上,里面映着烛火生辉,“你们给我都记好了。我做任何事,骂你们任何人,都和陛下无关。还有,陛下的家事,不是你们能参与的。你们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遵守本分,做好一个臣子该做的,不要整天想着如何升官发财。你们做的好自然会得偿所愿,做不好,犹如此盏。一句话,日后都注意,别没事整天和陛下找不痛快。”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捏碎的酒盏。
宇文怜一撩衣袖,拂过桌案朝殿上拱手道,“臣弟不适,先行告退。”
说罢,那白袍宽袖便翩然而去。
众臣面面相觑,有几个大胆的倒是议论起来。
“好了,今天都开开心心的,也不提那些事。再者老七说的也没什么错,总有该管的去管,以后在他面前,你们也少问。等明天,朕去说说他便是,君臣一家,莫要放在心上了。”宇文卿笑着打发开了。
他们也都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好处。瞧着主管内政的几位听了话也有些不悦,官场的事儿,正是不敢多管的。便众臣都歇了,又是歌舞升平。
他头有些懵,这次比上次喝的更多。跌跌撞撞的出了宫门,便想起上次找小惟要的桃花饼。
宇文怜循着记忆,往茶摊上去。
茶摊没有人,应该是在家里照顾陆老夫人去了。他在茶摊边坐了一会,就往小惟家里的方向去。
其实宇文怜在醉了酒的情况下,难说找得到,绕了几个弯,便迷了路。
模模糊糊的,他只看着眼前有个缩在墙角的姑娘,想着就去问问她,陆家如何走。
溪边的野花生的也娇俏可爱,阳光下墙角的阴影里,那姑娘似是在哭。
他用折扇遮住阳光,“喂,问你,你知不知道…”
姑娘抬起头,哭红了的使得她更像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怎么是你?”宇文怜看清了眼前人的眉眼,疑惑道,“你哭什么?”
“你还…你还好意思问…”小惟哭的更凶,将头埋回臂弯里,呜咽着说了什么宇文怜一个字也听不懂。
“怎么了。”
“因为你…没有人愿意让我做工…我在所有人那现在就是…就是一个…我…我娘亲病重!你能不能不要再烦我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彩礼也拿不到,好好的活也丢了…都是因为你…”
“什么意思。”宇文怜有些不解。
“他们都说我和你有什么…我还想用彩礼换点银子,想做点活换银子,可是一听我和你的关系,都嫌我不干不净的。”
宇文怜伸出手想去安慰她,却被她直接甩开。
“你这女人…”宇文怜何时让人这样拒绝过,但也自知理亏,不好发作,想说的话还是收了回去。
他起身,随手摘了溪边的野花。
“抬头。”
小惟只顾着哭,哭的宇文怜心里满满的不是滋味。
“我让你抬头。”这句话里,是带了些不容置疑的威胁。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挂在脸上,怯生生的抬头看向宇文怜。
他将手里的花别在她发间耳畔,俯下身,折扇轻挑了小惟的脸,落下一吻。
“这不是很好看,怎么就没人娶了。”
“谁敢看不上你。”宇文怜看着眼前发愣的少女,折扇敲在她头顶,也不知是怎么发出空空的声音,“我就说你这是空的,你听听看。”
他这句话搞得小惟嗤的笑出了声,只是这忽然的一笑,也有些涕泪横流。
“你打算怎么样。”宇文怜随着她席地而坐,背靠着墙,一身的酒气里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喝酒了…?”
“嗯。”
“嗯…”小惟的目光偷偷地游离在他身上,看到他袖角上金线的纹样。
“我给你做些解酒汤吧?”
宇文怜将折扇收好,点点头,“好。”
小惟先起了身,而后伸出手给他,“我拉你起来。”
“……好。”
宇文怜还未等几日,便跑去了皇宫里。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宇文卿对着坐在旁边椅子上,翘着腿专注看着自己手里扇子的宇文怜无奈道。
“你有没有在听我的话?你别给自己树敌了行吗?我知道父皇留了圣旨给你保命,可要真是你把所有人都惹了,我也保不…”
“嘘。”宇文怜头也不抬,打断了他的话。
“你又怎么了?”宇文卿揉揉额角,他向来没个正形,这又不知道怎么了。
“我发现。昨天捏你酒盏的时候,似乎划到了我的指甲。”
宇文怜把手对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道。眼看着宇文卿一腔怒火就要喷发出来,他这才起了身子又道,“你说的话,难道,我就要听吗。”
“你?”宇文卿深深的呼了口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漫不经心道,“我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是想让我背上克扣你的大名吗,你选了个什么姑娘做正妃?你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怎么总是惹事。”宇文卿看着眼前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弟弟,几乎是想把他生吃活剥了。
“我喜欢的难道你现在还要拦我?”宇文怜这才算是有了丝丝怒意,他攥紧了拳头,强压着问。
“你说什么?”
眼见着二人剑拔弩张,一旁的陈贞忙拉住了宇文卿。
“七弟喜欢就由他吧,总好的过娶个不认得的女子啊。既然他喜欢,那娶个正妻,也好管住不是。七弟,快和你皇兄认个错,怎么和皇兄说话,听话。”
宇文怜的眼神飘忽到窗外,没有丝毫想认错的意思。
“你真是不能让我省点心。”宇文卿叹了口气,“都依你吧,你啊,能成亲,我也是谢天谢地了。”
“大哥…”宇文怜自知理亏,“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只是有点着急,以后不会了。”
宇文卿无奈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发,“行,不怪你。你看着什么时候好,你就什么时候和我说吧。”
宇文怜从皇宫出来时,手上的赐婚圣旨还算轻。也不知道陆惟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喂。”他将圣旨收在阔袖里,朝茶摊上忙活的身影招了招手。
小惟只是朝他笑了起来,没有过多理会。她手里还端着一盘茶饼,稳妥的放在客人桌上。
“多谢小姑娘你了。”那桌客人看似是商贾,健谈的性子一点没落下。
“应该的,客官您慢用。”小惟擦了擦手上,又将另外一桌的茶点放了过去,这才停下来到宇文怜身边。
“你干什么离我那么远?”宇文怜看着她和自己的一步距离不满道。
“我…”小惟不知如何辩驳,只得小碎步往他那挪。
“以后不许和别人笑。”宇文怜轻描淡写道,又从身上摸出了什么东西,“转过去。”
小惟依言转过身,宇文怜从后面撩起她的头发,将一块玉环佩在她颈上。
“这…这不行…好贵的…”小惟低头瞧了瞧那玉环,连忙拒绝。
“我给你的就是给你的。这玩意值不了多少,还没我的香囊贵。”宇文怜心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倒是挺好看的。还有,你听到没有,以后不许对别人笑。”
“那我也不能冷着脸对人家吧,我家生意还做不做了…”小惟小声嘟囔道。
“不用做了。”宇文怜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不少的姑娘,总感觉…李贤好像和她差不多少的身高啊,“有东西我待会给你。哎,对了。最近还有人欺负你?”
“没有。”
“有人欺负你就说,看你笨的,一点都保护不了自己。”宇文怜难得心情不错,笑着打趣道。
“你才笨…”
“什么?”
小惟撇撇嘴,没说话。
“我还有事,要快点回去。我也懒得搞那么些事,这个你自己留好就是了。”宇文怜从袖子里摸出圣旨递给她。
“这是…”小惟接过来,惊的一个哆嗦。那上的云鹤龙纹,让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眼前的人一直没有和自己说过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只看这出手阔绰的样子,就定不是凡人。再加上今天拿出的玉轴卷轴,更是加深了她的肯定。
“别管是什么,收好就行了,估计不久还会有一张,那个我拿不到。”宇文怜想了想,又问道,“我要的桃花饼呢?”
“做好了在家里放着…”
“那有人来给你送这个的时候你把桃花饼递给他们吧,就说是给怜的。以后多戴些首饰,也显得你没那么丑。”
小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宇文怜远去的身影出了神。
他真好看。
他说的没错,果然不久便有人来送了另一份卷轴。
眼看着跪了满地的客人,小惟也随着跪在地上。她有点断片,听不清太多的话。只听宣读的人说着,他们家以后就是贵人了。
父亲接了圣旨,她听着包括客人们的祝贺,忽然想起他给自己的那一份。
“陆夫人,这是给您的。”传旨的人挥挥手,便是半个街的红妆。
“我?”小惟连忙摆摆手,“弄错了吧…”
“嗯?七殿下没和您说吗?”他看了看小惟身上佩的香囊和玉环,没错啊…这一个是七殿下的一个是皇帝的啊?
“说?说什么?”
“宫里头已经说好了,三天后是您过门啊。七殿下应该把赐婚的圣旨给您了。”
小惟想起他塞给自己的东西,恍然大悟。
“给…给了…”
“那就成,陆夫人,恭喜您了。”
婚礼上来的人不少,惊的小惟根本不敢出门。看着唯唯诺诺的侍女们,和身上倾城的嫁衣,她有点想哭。
这么多人,小惟握着簪子的手也有点颤抖。好在忙不了多久,她直到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宇文怜这才回来。赐给他的宅子城中一座,他喜欢的山边也有一座。
“我今天看尚书的儿子和你说话了?”宇文怜掀开她的盖头,一脸不悦道。
“他问我路怎么走…”小惟不安的搓了搓手,可还是悄悄抬眸,看了一眼宇文怜。
发端似有春风拂过,星目里是天纵的潇洒风流。
“以后不许和别的男人说话。”
“那…你会不会跟别的女孩子说话…”
宇文怜一时来了兴致,手指挑着她的下巴,“怎么了?现在就管起我来了?”
小惟立马往后退了两步,慌忙摇摇头,抓了抓袖子,“不是…我不敢…”
太可爱了吧。
宇文怜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是多温柔。这只小兔子到底要怎么疼才能够?
“过来。”他坐在床榻上,朝快要被自己逗哭出来的小惟招招手。
“你想干什么…”小惟也不敢不过去,挪着小碎步站在他身边。
“宫里没派人教你吗?”他直接扯过她的手臂,将她抱在自己身上。
“嗯?什么?”小惟顿时羞红了脸,挣扎了两下,就不敢再动。
“那我教你好了。”
烛火初熄,门口路过的提灯侍女只听到了两句,一群人便都笑开了花。
“你听你听,夫人和殿下…”
“夫人真是好福气的,殿下那样好看!”
“殿下可凶啦…”
小侍女们本以为没人听到,可屋内的二人听的一清二楚。
“她们说你凶,真的吗?”小惟护住自己的衣裳试图转移话题道。
“你可以试试。”
宇文怜狡黠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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