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震怒（一更）

　　裴玉明背着手，在军帐中虎虎生风地来回走了几圈，快步回到桌前，提笔快速地写下几行字，随即便装进竹筒，递给了来报信的兵丁：

　　“马上送走！”

　　“遵命！”

　　瞧着跑出去的兵丁，裴玉明狠狠地呼出一口浊气。

　　大周水土丰美，大周的子民们也算得上安居乐业，除了几年前的皇权更迭发生过一些冲突，大周已经延续了近百年的平安时光。但安居乐业从来都不是静态的，而是永远都充满着变数，需要不断去维护，去重新平衡。

　　因为驻守漠北，裴玉明自然更多地将注意力投放在漠北边界，这块荒漠般的土地上，也确实生活着充满战斗力、生存意志如狼一般坚韧的部族。能够将这支虎狼之师拒至国门之外，大周朝上下已经花费了怎样的举国之力，别人不清楚，身为英国公府世子的裴玉明，是最清楚不过了。

　　即使与当今的圣上并非全然意见统一，但至少在如何对付漠北部族这件事情上，君臣是高度一致的。

　　如今，大周的近乎三分之二兵力都集中在漠北防线上，仅有少量兵力驻守于南昆仑边境，也就是昆仑奴所在的方位。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大批昆仑奴越境而来，并能够集结在中原腹地的最大原因。

　　他们竟然已经到了津南城，津南城！

　　该死！沿途的官吏，都是死人吗？！

　　竟然是因为一个小女子，一个小工匠才发现了如此性命交关的事！

　　裴玉明越想越怒，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将桌上的物品震落一地。

　　军帐外悄然无声，沈嬷嬷出去办事了，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应付忽然暴怒的裴玉明。

　　裴玉明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平复下心情，蓦的转身回到桌边，在叠放的纸张最下方抽出一叠窄长的纸张来。这些纸明显比其他纸要厚上几分，边缘有一层浅黄色的镶边，若是细细嗅闻，还能闻到龙涎香——皇家特有的熏香。

　　裴玉明阴沉着脸，拿起一支从未用过的新笔来，又以清水化开一小盒如血鲜红的朱砂。

　　裴玉明深深凝视着纸笔，静了好一会儿，就是无法落下一字，眼中的神情就似是在内心交战一般。终于，他闭了闭眼睛，低声道：

　　“这是为国家计，为社稷计！”

　　终于，他的神情专注起来，快速地在纸上写下：

　　“臣，启奏……”

　　一炷香之后，裴玉明从军帐内再度递出一封信来：

　　“八百里加急！”

　　…………

　　明黄色的衣袍拖过金砖铺就的地面，龙涎香弥漫在空气之中，所到之处鸦雀无声。

　　皇帝在游廊中稳步前行，虽然仍处夏季，炎热的空气却仿佛对他毫无影响，脸上不见一滴汗珠。

　　“中秋节筹备得如何了？”

　　他忽然漫声问道。

　　旁边立刻有声音尖细的内侍恭敬地回道：

　　“启禀圣上，皇后娘娘说均已拟出了章程，正要请皇上过去商议。”

　　皇帝淡淡地哼了一声，脚步仍然朝着原定的方向行进不停：

　　“皇后既有主意，就按她的意思办吧，左右不过是些内务，又有什么打紧了？记得把请哪些人的名单呈上来就好。”

　　内侍自是不敢多言，正要应着退下去，却听皇帝又轻飘飘地问道：

　　“朕的那个好女儿，可有消息递上来？”

　　“回皇上，清宁公主最近没有什么消息。”

　　“真是无用！”

　　皇帝的嘴角往下撇了撇，看似十分嫌弃，周围人均不敢多言。

　　皇帝抬头瞧了瞧天际，这一日，正是万里无云，只瞧得见一片天空跟无瑕疵的蓝色玉璧一般覆盖在头顶，美固然是美，却又透着一丝古怪的压抑。

　　他似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加快了行进的脚步：

　　“走吧，御书房的帖子，大概早堆成山了！哼，早知道坐这把龙椅是这种滋味，朕真不必费这个心。”

　　这话也就身为皇帝的人自己能说了……他身旁的宫人、内侍们照旧鸦雀无声，只急匆匆又静悄悄地跟上皇帝疾行，一路跟到了御书房。

　　皇帝才走到书桌前，就猛地刹住了脚步：一封意料之外的信叠放在所有奏章的最上方。他迅速地抬了抬眉头，迅即将书信打开，才看了一眼，原本尚还平静的面容已经陡然垂落下来。

　　书房外，依稀传来动听的金玲轻响，随着这声声脆响，一位华美如鲜花盛开的浓艳佳人摇曳着满绣金线的红色宫装长裙，扶着侍女的手，缓步而来。

　　她不过双十年华，正是容华鼎盛之际，从回廊处走到御书房这短短的一截路，被她走得如画卷般美不胜收。

　　待行到书房前头，佳人才一声似有似无的娇笑，向迎上来的内侍墩了墩身，算是见礼，又从身旁的侍女手里接过一个琉璃碗来，美目流盼，全是情意：

　　“这碗燕窝还请公公替臣妾代为转交，皇上……”

　　话音未落，就听书房内猛地爆发出一声爆喝：

　　“裴家、刘家是怎么做事的？！难道守护江山社稷，是朕一个人的事吗？！”

　　随后，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爆响，显然是砸了什么特别沉重的物事。

　　浓艳佳人顿时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把手里的琉璃碗摔了，幸好身边的宫女机灵，忙顺手接了过去：

　　“娘娘小心！”

　　与她对话的内侍也顾不得许多，只深深瞧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附和了一句：

　　“娘娘小心！万岁爷这会子心情不好，娘娘还是先回去吧。”

　　浓艳佳人忙不迭地用手抚着胸口，点头道：

　　“谢公公指点，走，先回宫去！”

　　急急的往回走了几步，又觉得面子上有些不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早晚皇上也会去臣妾宫中的，这会子不急。”

　　内侍笑着点头：

　　“娘娘说的是。”

　　目送着浓艳佳人又如风摆杨柳般款款而退，一旁的小黄门不由嘀咕：

　　“这位范才人总是来御书房献殷勤，皇上从来也没接过她的东西，她怎么就不死心呢？”

　　“人嘛，总得有个盼头。”

　　内侍意味深长地甩了一下拂尘：

　　“候着吧，万岁爷有日子没这么生气了，待会儿且不知道裴家和刘家该怎么着呢……”

　　他这儿还没说完话，皇帝的命令已经传递出来：

　　“命英国公即刻进宫面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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