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怎样的身份？

　　听到方沁湄的这段话，连飞怔住了。

　　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子，他仔仔细细地瞧着她。

　　身量不高，娇娇小小的，头顶还过不了自己的肩膀，不是什么艳绝人寰的长相，可此刻竹林里飞舞着的萤火虫环绕着她轻轻飞舞，将属于少女的面容时隐时现地照亮，能看到一双眼澄澈明亮，一丝的杂质都没有，像最上品的水晶。

　　连飞瞧着这样的她，完全沉默下来。

　　他端坐在阴影中，半边面孔被石桌上兀自燃着的灯笼照亮，半边则沉浸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形成一种奇异的冲突感。

　　过了好一晌，他才垂下眼眸，似有似无地冷笑了一声：

　　“一个小小的工匠之女，也妄谈什么生命，什么价值？倒是你之前说的还有些道理，你们，蝼蚁罢了！何止是你们？若遇到大乱之际，便是皇权贵胄，也不过一抔灰烬！”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极其不愉快的事，皱起眉头来，很不满意地瞪着空酒碗。

　　方沁湄轻轻笑了笑：

　　“连大人今日能与我说这番话，小女子荣幸之至。的确，有人追求的不过是活下去，有人则希望在这世上留下痕迹。小女子愿以工匠入道，连大人大约寻求的是强权之道。此事本无错对，关乎本心罢了。”

　　连飞眯了眯眼睛，蓦的欺身向前，狠狠盯住了她，低声问道：

　　“比起这个，我更想问一句——你到底是谁？！”

　　他的眼神中有危险的光芒游走：

　　“如果你真的不过是个工匠之女，怎么会坐在此地，与我谈什么生命，什么本心？”

　　方沁湄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得端端正正的，眼中毫无惧色。

　　“连大人，夜色已深，若是话再不投机，就真的不必再谈了吧？”

　　连飞瞧着她，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

　　蓦的，他放声大笑，俊美的面孔上满是讥讽：

　　“方小湄，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你以为我真的忌惮裴玉明，不敢杀你？！我要你的矿脉，必有你一份好处，绝不至于白拿你的！再者说了，我今夜已经救了你一命，你难道不应该对我心怀感激吗？”

　　嗯，所以想拿走我的财物，反过来还要我五体投地，当做是自己荣幸的意思？

　　方沁湄垂了眼角：

　　“连大人，我们今夜坐在此地，是因为有一艘画舫失火了，而画舫的主人，是据说掌管津南城黑白两道生意的总掌柜。总掌柜这个人，身世颇为神秘，那批昆仑奴便是从他画舫上寻找到的线索，而如今，他的画舫被毁，又会引发哪些问题，连大人不想想吗？这些可能发生的问题，比起跟我这个工匠之女置气，还要来得重要？”

　　这个人，不能给他任何一点机会藐视自己。方沁湄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

　　连飞狠狠地盯着她：

　　“你这是威胁我？你有什么能为……”

　　“连大人，既然我出门的时候就知道要到这么一艘背景神秘的画舫上，难道我就空着手上去，轻身涉险？总归也是有所防备的。”

　　“什么意思？”

　　方沁湄笑了笑：

　　“小女子的意思很简单，算算时间，我留下的记号，也该引来我的人了。”

　　果然，随着她的话语，一道声线在竹林中响起：

　　“大小姐，奴婢们来接您回家了！”

　　随着话语，一身夜行衣的婉娘飘然而至，落在了离二人约两丈远的地方。

　　连飞深深呼吸了一下，傲慢一点点回到脸上，身子也重新挺直，他立起身来：

　　“不错，是该走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蓦的又转头，审视地盯着方沁湄，薄唇边挂着讥诮的笑意：

　　“奉劝你一句，方大小姐，若是你以为就凭裴玉明给你的这几个人，就能护得住那些东西，你就太天真了！不过也对，到底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婉娘上前一步，怒目瞪着他，挡住他看向方沁湄的视线。

　　方沁湄款款一拜：

　　“连大人，今日援手，感激不尽！容改日再拜谢！”

　　连飞盯着她，眼神黯了黯，大步向前迈出，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林间。

　　婉娘扭头看着方沁湄，呼出一口气来，眼中含着惊讶：

　　“想不到你竟能让连阎王忌惮，也是少见了！”

　　方沁湄摇摇头，她当然不会认为连飞真的忌惮自己。

　　“左右是我身上有他想拿到的东西罢了，再者，还有你们在，他自然不敢过于造次。总掌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谭仙儿如何了？”

　　婉娘将方沁湄背起来，如鹏鸟展翅般在林间起落：

　　“整艘船上，林林总总下来二百余人，之前都不知道藏在何处，想来是在船舱中有夹层。谭大家如今已在咱们院中安顿了，她也是胆大之人，没有多少惊慌之色，算是难得。”

　　方沁湄“唔”了一声，思绪瞬间转到了那个画舫最底层的异族美人身上：

　　“今晚我就先不见其他人了，我有些东西要赶紧记下来。”

　　…………

　　回到家中，婉娘果然替方沁湄挡掉了其他人的嘘寒问暖，只说大小姐累了，要早点儿歇着。

　　方沁湄尽可能地回忆着那位异族美人所呈现出来的所有细节，并在纸张上进行还原。

　　废了几张纸后，一位面带惊恐而又别具风情的异族美人终于跃然纸上，包括她手上的铁链、海娜纹身的花纹与金色臂环等物。

　　方沁湄瞧着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异族美人，蹙眉思索着：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押在画舫最底层？

　　她轻声唤了婉娘进来，将画像出示给她看，又讲了当时的情形：

　　“……就这么着，我瞧见的她，她后来看似被画舫上的人带走了，却不知生死。婉娘，以你看，这会是个什么人？”

　　婉娘听得脸色变幻：

　　“大小姐，这女子的长相打扮有些像波斯女人，至于身份么……津南城因有个大码头，是个商埠，来来往往的商人极多，有可能是来此行商的波斯富商家眷。”

　　富商家眷？这个猜测方沁湄也想到了，但她总觉得，这事不会那么简单：

　　“你们在津南城中活动之时，可曾听说有波斯富商在寻人的消息？”

　　“这个我们倒是不曾留意，大小姐想查一查？”

　　方沁湄瞧着异族美女的画像，静了一刻，才道：

　　“打探消息的时候，最好不要惊动其他人，我倒觉得，你们查访之时，先不要找富商，而是要先去查查那些蓄养波斯舞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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