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运筹（二合一）

　　楚南天眉头紧皱：

　　“方小湄，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赶紧将你知道的一一道来！”

　　方沁湄上前，再度蘸着水，轻轻地在桌面上绘制出弯弯曲曲的图案来。

　　“这些图样，是那位大食公主手背上的花纹，小女子怀疑，那是缔结同心的标志。”

　　“什么？！光凭手上这样的图样，便可代表缔结同心？！”

　　这句话，是清宁公主诧异地问了出来。

　　方沁湄点头：

　　“小女子曾听说过他们的风俗，新婚夫妇举行婚礼时，会有专人用特殊的草汁绘制特定的纹样在夫妻双方的手上，代表着缔结同心、吉祥如意的意思。”

　　清宁公主嘴角一撇，冷笑道：

　　“还真说得活灵活现呢！我们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胡编乱造出来应付我们的？”

　　方沁湄弯了弯唇角，笑道：

　　“公主说得对，小女子是一位商人，并非全知全能，知识既是有限的，说的事情便不一定对，不过，至少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楚南天已经忍不住快要发作：

　　“楚某已经听明白了，也就是这位大食公主有可能已经与人缔结同心，然后呢？不要再绕弯子了！你还想要什么？！若不是瞧在你主家裴玉明的份上，楚某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站在方沁湄身边的黎江，表情一直木然，此刻却是蓦的抬了一下眼眉。

　　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清宁公主忍不住冷哼一声：

　　“黎郎，今日你所听到的，可都是国家大事！别把事情往儿女私情上去琢磨！要不然，也实在是对不住本宫这么久以来的悉心栽培了！”

　　悉心栽培？！黎江忍不住向清宁公主抛去诧异而又隐含怨念的一眼。

　　楚南天也好，清宁公主也罢，都是一边怀疑，一边逼着要方法，还真是方便！方沁湄垂了眼睛，淡淡地笑了笑：

　　“方才小女子已经说了，小女子学识有限，知道的不一定都是对的，能想到的往往也是商人的法子，楚大人和公主殿下未必爱听，更不见得会真的使用。”

　　楚南天蓦的迈前一步，浑身气机涌动，焦躁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矫情？！信不信楚某一掌……”

　　方沁湄也蓦的抬头，直视着楚南天的眼睛，刷地将纸张挡在了自己和楚南天之间：

　　“瞧！墨迹未干，楚大人已经忍不住要对小女子除之而后快了吗？！”

　　楚南天一下顿在那里，盯着眼前自己的笔迹与纸上那鲜红的“如朕亲临”四个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方小湄！没有时间了！不要再在这里闹脾气了！”

　　方沁湄点头道：

　　“正因为没有时间了，所以小女子斗胆请求，接下来，一切能否听小女子来安排？！”

　　“凭什么？！你一个小小商女，懂什么？！还要我们听你的！”

　　清宁公主忍不住出言讥讽。

　　“哈哈，真是，公主说得对，凭什么！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这会儿，清宁公主身边的侍女们心情渐定，开始有人忍不住插嘴了。

　　方沁湄蓦的回头盯着说话的人，傲然地抬起下颌，目光闪闪：

　　“凭什么？！就凭我知晓这群异族人的行为习惯，自然知道该从何处入手去寻找他们！”

　　清宁公主尖声道：

　　“不可能，你怎么能知道从何处去寻找他们？！”

　　方沁湄蹙眉瞧着清宁公主，字句清晰地道：

　　“异族人之所以是异族人，自然是他们的饮食、穿着与行为习惯等等，都和我等有极大的差异！别的不说，便是他们使用的首饰，所采用的工艺便是千差万别的。打比方来说，昆仑奴们凡是已婚女子，往往会佩戴一种我们绝对不会使用的首饰——鼻环！而大食公主手上的图样还十分新鲜，想来结婚的时日尚短，且她身份尊贵，多半她的首饰是有专人订制的……”

　　楚南天原本紧皱的眉头蓦的一跳，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总掌柜的船只虽大，却无论如何不可能容纳打制金银器具的匠人！而能够打造这种专用的鼻环的匠人，在这津南城中也绝对稀少！所以假设我们从这个地方入手，便有可能迅速地摸到蛛丝马迹！”

　　方沁湄点头：

　　“正是如此！”

　　楚南天吸了口气，看着方沁湄的眼神已经变得郑重不少，直接问道：

　　“那以你之见，接下来我们该从哪里入手调查此事？！”

　　方沁湄毫不犹豫地说：

　　“即刻调查所有自南方来到津南城落脚的金银器匠人！我想，这里面的人数也不会太多！”

　　楚南天即刻点头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

　　清宁公主站在一旁，听到这一句，眼中蓦然闪过一抹怨毒，尖尖的指甲瞬间陷入了掌心。

　　方小湄！且让你得意一会儿，只要此事一了，我要你碎尸万段！

　　她转头看向黎江，却见后者目光深邃地瞧着方沁湄，神色中带着茫然和折服，不由越发气恼，忽然伸手一把捏在了他的腰间软肉上，低哼道：

　　“黎郎，你若再瞧她，本宫可要命人把她的脸划花了……哈！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眼中闪过了恶毒而快意的神情。

　　“如果只是毁容的话，也不妨碍她继续帮衬楚大人办事啊！”

　　清宁公主上前一步，带着恶意的笑容正要说话，就觉得腰间陡然一紧，一股热力袭来，却是黎江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美少年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

　　“好了，好了……我以后只瞧着你，只瞧你一个人，你觉得可好？”

　　清宁公主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又是恼怒，又是有莫名的一阵酸甜在里面。

　　你，竟然肯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吗？

　　那么，她更是必死不可！

　　清宁公主眼中闪过痛与喜交织的幽光，反手交握住黎江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腻声道：

　　“好！黎郎说什么，清宁都挺你的！黎郎，你说好不好？”

　　黎江看着她泛起甜笑来的面容，喉咙里哽了一下，却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点点头道：

　　“好！我以后也都依你的！”

　　…………

　　连飞懒懒地斜靠在一棵大柳树下，除了他之外，其他所有的锦衣护卫都保持着严肃紧张的仪容，笔挺地站立着，守卫着水榭，尽管整座水榭已经变得残破不堪。

　　连飞扯了一片柳叶下来，放进薄唇之中，调试了几下，便呜呜咽咽地吹奏了起来。

　　树叶能吹出来的曲调往往比较简单，但就这么简单的几个调子，从他唇间发出，不知为何，竟是充满了悲凉肃杀之意。

　　这一刻，身着红衣的颀长英俊青年，就像是融合在一片阴影里的画中人。

　　方沁湄站在水榭出口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瞧见那一抹绿荫下的红，似乎沾染上了一种陈旧的血色。

　　方沁湄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从随着楚南天来到山庄，她已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坦白说，有那么一瞬间，她也很想能够直接接受连飞的建议，让他出面替自己挡下一切。

　　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自己到底算什么人呢？一个只会依靠别人解决问题的绿茶？

　　而且，连飞的喜怒无常，忽然称自己为妹妹，忽然又向自己讨要玉石矿脉……种种都说明了，这并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

　　虽然现在看起来，要替楚南天寻找到那个失踪的大食公主，这件事非常的棘手，是自己所经历过的最大麻烦，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沁湄反而觉得心底踏实。

　　或许，这就是自己真正能发挥作用的地方。

　　无论如何，现在，自己还能够重新站在出口的位置，就是一次胜利。

　　方沁湄按下纷乱的思绪，转头向身后跟出来的楚南天道：

　　“楚大人，咱们现在人手有限，只能将公主的锦衣护卫们也调来一用。”

　　“这有何难？楚某金牌在手，自可便宜行事！尔等锦衣护卫之众，速速过来听令！”

　　楚南天迈出一步，振声喝道。

　　一时之间，整座山庄似乎都被他的声音覆盖满了。

　　正在吹着柳叶的连飞动作顿住，薄唇边泛起一抹玩味而讥诮的笑意。

　　“方小湄，我对你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你究竟是怎么说服楚南天的呢？如果说连阎王是我的外号，那楚南天，可就是活阎王本人啊！”

　　他低语着，抛开了柳叶，转头看向水榭所在的方位。

　　那里，小小的方沁湄站在出口的位置，白得像在发光，像一块稀世美玉，实在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

　　山庄内很快就把一间书房挪了出来，当作可以方便楚南天办事的场所。楚南天也不客套，直接拎着方沁湄进了书房，又命所有的锦衣护卫在屋中等候。

　　连飞懒洋洋地迈着长腿，进了书房，瞧着坐在书桌后，人比桌子高不了多少的方沁湄，撇了撇嘴唇嘟哝道：

　　“啧啧，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再见。”

　　方沁湄没听见他的嘀咕，听见了也没空理会他。她正提起毛笔，快速地将大食公主手上的首饰、手掌上的海娜纹身的图样都描绘在纸张上，又随即快速地大致勾勒了一下她的形貌。不过鉴于她的绘画功底有限，人像这一块只能做个大概的参照罢了。

　　楚南天双手背后，大踏步地在屋中走了走去，不时回头看一眼她的进度，见她终于画好，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亲自拎着纸张吹了吹风，郑重地对连飞道：

　　“连千户，你过来！”

　　连飞慢悠悠地上前行礼，淡声道：

　　“楚大人有何吩咐？”

　　方沁湄抬起头来，脆声道：

　　“连千户，请根据这幅图上的人物形貌、首饰纹样细细地盘查津南城各个城门出口。不过小女子猜测，他们并不会着急离开津南城，倒是很有可能藏匿在城中。”

　　连飞不说话，接过纸张来扫了一眼，点头道：

　　“又是昆仑奴那些人？”

　　“应该是。”

　　楚南天仍然没有说话，而是由方沁湄继续回答：

　　“连大人去盘查的时候，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连飞眼中光芒一闪：

　　“声东击西？”

　　“正解！楚大人在津南城中，还算得上是一张生面孔，所以小女子建议，就由楚大人暗中盘查从南方迁入津南城开店营业的金银匠人！”

　　楚南天哼了一声：

　　“你个小姑娘，倒是会用人！”

　　方沁湄笑了笑，目光仍是坚定淡然：

　　“楚大人谬赞！小女子不过是为了自己性命担忧，才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此斗胆驱策各位大人罢了！”

　　“冒天下之大不韪……”

　　楚南天眯起眼睛，打量着方沁湄：

　　“你说话做事，实在不像是一个匠人之家的女子！可有师承？”

　　方沁湄莞尔一笑：

　　“怎么会？小女子只懂得如何从首饰入手，去寻找一些蛛丝马迹罢了。其他的，小女子实在浅陋。”

　　楚南天冷哼一声，抬头看向连飞：

　　“连千户可都听明白了？事不宜迟，你我速速分头去办吧！”

　　方沁湄也站起身来：

　　“那么小女子……”

　　楚南天蓦的转身，一把按住她的肩头：

　　“你与楚某一同前往那些首饰铺子，才好打探情形！”

　　方沁湄吃痛，微微挣扎了一下，丝了一声道：

　　“楚大人，小女子自会跟您去的，您不必担心小女子会临阵脱逃。”

　　楚南天手上的力道稍轻，他略带狐疑地盯着方沁湄：

　　“这倒少见！竟还有人自愿跟随楚某办事的！”

　　方沁湄弯唇一笑，索性挑明了道：

　　“留在此处，岂非更危险？公主瞧小女子，只如眼中钉肉中刺！小女子虽然一介草民，权贵们自然觉得像小女子这样的人命如蝼蚁，可对于小女子本人来说，这条命珍贵极了，我还没想现在就丢了它！小女子这会子随楚大人去办事，若是尽力些办好了，楚大人未必一时半刻就要了小女子的命。可若是留在此地，那就是把自己推入龙潭罢了！”

　　楚南天不由怔了怔，蓦的仰头笑了几声：

　　“哈，哈哈！想不到，如今竟还有人会对我说真话！难得，少见！”

　　一旁，连飞看向方沁湄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楚南天，竟然笑了？这个方小湄，还真是了不得！

　　…………

　　留在书房外，听着书房内所有动静的一名小内侍静静地站了片刻，目送着楚南天领着方沁湄与连飞分头出发，离开了山庄，即刻转身离去。

　　片刻后，小内侍已经来到了公主下榻的房间，禀告后低头入内。

　　屋内薰香绕鼻，清宁公主散着发，衣衫凌乱，赤着雪白的双足，懒懒地躺在榻上，她的腰间围着黎江的两只胳膊，两人的姿势极尽亲密。

　　见小内侍进来，清宁公主略微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在黎江怀中躺得更舒适些，才漫声问道：

　　“如何？那个小贱……方小湄，做了什么？”

　　“启禀公主殿下，方小湄建议分兵两路，一路，由连千户领着人去城门口大肆地查验失踪的女子，一路，则由她和楚大人一起去城中的金银首饰铺子里查找金银器匠人。”

　　小内侍口齿清晰地说明情况。

　　屋内顿时静了静，清宁公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蓦地冷笑道：

　　“黎郎，本宫这才知道你的眼光果然独到——你的这位青梅竹马，还真不是普通匠人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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