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湿婆的祝福
刘青峰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总掌柜：
“你要替公主办事，我也能理解，不过，你也要有分寸，若是我们家大小姐出一点点纰漏，不管那位长公主怎样，你的画舫就绝对保不住了！”
总掌柜哈哈一笑，显得十分有风度，握着折扇向刘青峰作了个揖：
“李公子，互相放狠话就不用了吧！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像我这样明面上的小人，总好过那些表面上的君子对不对？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既然互相都难以奈何对方，何妨先轻轻放过，做好自己的事情再说呢？”
刘青峰嗤之以鼻，正要催马离开，眼角忽然带到草丛中的一痕闪光，他立刻刹住了脚步，换了一幅上下打量总掌柜的神气，轻轻拍了拍坐骑的脖子：
“你话里话外，都是不想与我们正面为敌的意思，这我听明白了。不过，凡事总要讲究个诚意，为了证明你的确对我们怀有善意，还得请你不要只是夸夸其谈，而是拿出实证来！”
总掌柜再度一笑，深深一礼：
“刘公子，这您就是为难人了！我虽然被朋友抬爱叫一声总掌柜，可也不过是个江湖把式，怎好与朝中最贵重的女子为敌呢？您瞧，我方才也说了，我们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您的人，您自个儿找，我该给长公主的交代，也由我自己去交代，如何？”
刘青峰盯着总掌柜，身子微微前倾：
“你真是聪明人，可你记住，就是再聪明，也得想好到底该站哪头，须知，这世上没有左右逢源这件事！”
似是感受到他威逼的意思，刘青峰的马匹向前轻轻踏出几步，已经离总掌柜的船只颇为靠近。
“刘公子真爱说笑！我不过区区一个江湖草民，民间布衣，又谈得上什么左右逢源？不过是替各位权贵老爷办事罢了！”
总掌柜回得不卑不亢，并不躲闪刘青峰咄咄逼人的视线。
刘青峰啪的一鞭抽在身侧草地上，顿时草叶横飞，他的眼中也透出杀气来：
“少跟我打口舌官司！既然津南城的地下黑市都归你掌管，城狐社鼠自然以你为尊，方大小姐去了何处，我自然只管追着你问！”
“不错，我确实知道方大小姐的去向……”
总掌柜慢悠悠地摇着扇子笑答。
“可，我偏偏不想告诉你，刘公子，你说，怎么办呢？！”
刘青峰拳头攥起，狠狠地盯着总掌柜那张俊美到毫无瑕疵的面孔。他此刻有一种怀疑，对方就只是想戏弄自己！不过……刘青峰眼中掠过一抹寒光，蓦地一提马缰绳，掉头就走：
“哼！总有你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注视着刘青峰催马离开的背影，总掌柜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他摇着扇子，漫声问道：
“你们方才有人瞧见，他从草地上抄走什么物件儿了吗？”
一道低弱的声线从他身后船上响起：
“属下看得不怎么分明，恍惚觉得，像是一根女子用的金簪？”
…………
刘青峰离开总掌柜的视线，立刻便打马跑了起来，他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金色物件儿：那正是方沁湄出门时用的金掩鬓，显然，这是她留下的线索。
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代表着平安无事，抑或是生不如死？
刘青峰匆匆跑了一程，蓦地抬手阻止身后的骑士跟上来，视线落在路边仔细分辨着。
青绿色草丛间，落着又一只金色掩鬓。
刘青峰唇边泛起一抹微笑，这个方小湄，果然不是笨人，方才他是按照掩鬓锐角方向奔跑的，可见方向没错。接下来估计路边还会不断出现她留下的记号，自己只管跟上去就好。
前头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情形呢？刘青峰越来越觉得，这个方大小姐很有点儿意思。
不过在此之前，刘青峰严厉地看向后方自己的人手：
“今天留着接应的人，居然被人用药麻翻，你们自己想想，丢人丢到爪哇国去了！回去后自去领罚，每人二十军棍！”
原来今天留在岸上准备接应方沁湄与婉娘的那组人，居然全被麻翻，被总掌柜的人运到一处荒庙中堆放在那儿。还是刘青峰留在水中接应的人手做了策应，他们的脸面才算没有丢尽。
他们也自知理亏，此时都垂着头跟在刘青峰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极不自在，黑红黑红的。倒是听到要领军棍，这些汉子的头反而嗖地抬了起来，朗声应道：
“是！属下遵命！”
“以后必定不会再犯了！”
…………
一辆轻便马车，载着方沁湄和婉娘轻盈地行走在山间小路上，前方，两名黑肤异族男子骑马带路，时不时交头接耳，显然是在不断商议着什么。
马车是雇来的，须发花白的车夫自是对双方的关系一无所知，他叼着旱烟袋，有滋有味地甩着马鞭，时不时还哼几声山歌，慢悠悠地催马前行。
晃动的车厢内，婉娘盯着前头那两名异族男子，凑到方沁湄耳边，轻声问道：
“大小姐，你到底要跟这两个昆仑奴去哪里？他们说的话，你可得多掂量掂量，不能全信啊！”
昆仑奴，原来这就是这个时空当中代指南亚地方人种的称呼。
方沁湄点点头，笑眼弯弯：
“对于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大致有点儿数，他们拿不定主意，要讨问族里的先知，也是他们的规矩，不必担心。”
对于南亚地方上的人们，对待信仰的严肃与认真程度，方沁湄相信自己还是有所了解的。待会儿，到了地方，只要能够说动他们的先知，取得先知的信任，她们的安全首先就能得到保障，而自己要说的话，想探的底，也必定能够缓缓掏出来。
方沁湄想着，抬起头来，眼神坚定：
“择日不如撞日，这么多人都在找的东西，终究要得到解决！”
婉娘心中微微一紧：
“你真的有谱？若是他们先知说你不可信，又该如何呢？”
瞧着前方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方沁湄缓缓绽放出一个带着狡黠的笑容：
“很简单，用神迹说服他！”
“神迹？！什么神迹？仓促之间，你能弄出什么神迹？！大小姐，你别玩儿了行吗！”
婉娘瞪着方沁湄，觉得脑袋一阵阵发疼，这个方大小姐，别看小小年纪，白白净净的，实际上主意大得很，就像……就像年轻时的裴大小姐一般！
嗯？！怎么忽然把她和裴大小姐想到一处去了？两人，分明毫无相似之处啊！婉娘愕然。
方沁湄翘起嘴角：
“放心吧，我自有道理！”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处树荫极其浓密的地方，前方隐约传来流水潺潺之声，又有水雾飘逸而出，再转过一道山路的弯，就见数座竹木搭就的小楼出现在一片林间空地中。
隐约的笑语喧哗声夹杂在流水声中宣泄而出，显得颇为热闹。而在林间空地上，就有五六位肤色黧黑的少年正在嬉闹，几乎每人的手中都拿着软软的枝条，彼此抽打攻击着。
方沁湄一眼便认出，他们正在模仿用超级软剑互相攻击时的战斗状态。
想不到，这里竟然聚集起了这么多……昆仑奴！
婉娘的神色也十分吃惊，她低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多昆仑奴聚居之所！”
方沁湄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方沁湄掀起轿厢的布帘望出去，目光流转，看见那自山顶冲击而下的瀑布，又瞧见水边伫立的一个磨盘般的物事，心中略有所悟。
看见这么多黑肤异族人，赶车的车夫显然也很吃惊，他带着疑惑地看看前头的两个昆仑奴，又瞧瞧方沁湄和婉娘二人，忽然露出惊怒和惋惜的神情，凑到她们身边低声问道：
“两位小娘子，你们可是被人绑架了？！”
方沁湄：“……”
这位老爷爷真可爱！
但……方沁湄看向正自下马，与迎上来的黑肤小孩儿们嬉戏打闹的两名男子。
就看看他们如何对待这个车夫，也就能推断出他们对待自己和婉娘有可能的态度。
那两人中个子略高的一人和小孩儿闹够了，转身向方沁湄等人走来。
车夫显得十分紧张，手持马鞭，拉着马缰绳，浑身僵硬地站在车厢旁边。
那高个的昆仑奴右手按胸口，向三人施了一礼：
“请下车吧，这里就是我们的住处。”
婉娘点头，挡到了方沁湄身前，先跃下了车，随后将方沁湄搀扶下来。
方沁湄摆着低眉顺眼的姿态，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名昆仑奴的左手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腰间，似乎是腰带活扣的位置——也就是软剑的剑柄，方沁湄心中微微一沉。
车夫看着婉娘和方沁湄，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方沁湄笑着向他点头示意：
“您走吧，想来在湿婆神的注视下，您会得到祝福的！”
方沁湄在方才观望的瞬间，已经清楚地知道，这群昆仑奴是信奉的什么神灵。因此她以称颂神灵之名来庇佑这个车夫，也是想看看自己的推测是否准确。
她的话音刚落，果然看到那位高个昆仑奴眼中掠过极为明显的吃惊之意，而这种吃惊，明显地冲淡了他看向车夫时那抹若隐若现的杀气。
没错，如果方沁湄不说出他们信奉的神灵之名，并说将祝福赐予车夫，那么这位可爱和善的老人，多半是留不住性命了。
高个昆仑奴沉吟了一刻，再度右手抚胸，施礼道：
“这位先生，您可以离开了！”
他的左手，离开了腰间，回到了身侧。
方沁湄心中雪亮，微笑着向老车夫伸出手去：
“这是我们乘车的车费，老丈，辛苦您了！若是车费不够，您可以去方家玉器坊再结算，我们那里总有人值守的。”
老车夫目光一闪，重新露出笑容来，叼着旱烟袋连连点头：
“好说，好说！那大小姐您留步，老汉走了！”
老车夫重新坐上驾车处，挥舞着马鞭，轻快地转身离开了这块昆仑奴们的聚集地。
方沁湄扶着婉娘，双目清亮如水，昂首向前走去。
今天，就让我来探一探，这里究竟聚集了怎样的一群人吧！
…………
赶车老人驾着马车晃晃悠悠地从山坳里转出来，前方路途稍微平整一些，他便立刻快马加鞭，急速奔跑起来！
车轮碌碌，飞速滚动，两边的景物在快速地向后退去！
然而，就在马车行驶到所经路程的一半的时候，轿厢顶上便猛地响起了一声重重的碰撞声！
老车夫吃惊地回头看去，就见方才那个黑肤男子已经不知何时落到了轿厢顶上，正满面阴云地盯着自己，嘴角渐渐泛起一个瘆人的笑：
“现在，湿婆瞧不见我了吧！所以，应该没问题了！抱歉啊，实在不能让你走出这里！”
说着，他猛地抽出长剑，咻的一声，奋力挥动着，向赶车老人劈砍而来！
赶车老人吓得“啊”的一声大叫，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耳边猛然响起“崩、崩”的弓弦响声，两支羽箭几乎是擦着自己的耳垂飞了过去，直直地钉向那马车轿厢顶上的黑肤昆仑奴！
这两箭，虽然没有射中对方的身躯，却发出“叮叮”两声脆响，将那原本已经砍到自己脖子根处的超级软剑弹飞！
赶车老人觉得周遭的一切变得既模糊，又清晰……一群黑衣骑士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掠过自己的身边，手中剑光闪烁，只不过一个照面，就将那名黑肤昆仑奴从轿厢上劈砍了下来！
赶车老人瞪大着眼睛，直到一名高大英俊的黑衣青年来到自己跟前，表情和蔼地俯身问道：
“老丈，您可有受伤？”
赶车老人才猛地“啊”了起来：
“快，快去救人！他们，他们有好多人，把两个姑娘家都绑了去了！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黑衣青年自然就是刘青峰，他一路循着方沁湄和婉娘留下的印记找到了这里。
听到老人如此说，刘青峰心中大石顿时放下一半，他略带笑意地问道：
“她们可还留了什么给老丈做信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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