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日枷期至
结果高岳刚刚走到城门处,就看见几名马凹原的驿卒气急败坏地跑来,连喊没有王法了。
高岳便把他们拦住,说怎么了。
“长武,长武城军突然占据了马凹原驿和河对岸的乌氏驿,扣留所有的书信和驿马,还把我们给逐出来了。”
“什么!”高岳大惊失色。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城外百姓大乱:李怀光、孟涉、石演芬、达奚小俊等朔方将,统率着数百骑兵,向城门这里一步步靠近。
马背上的李怀光看到高岳,便远远地用马鞭指着他,温言喊到:“高孔目,我知你与我判官高公楚同是渤海高,咱们昔日在汾阳郡王府也有过一面之交,现在不干你事,有几位扰乱军纪的逃将,跑到你们泾原军府来摇唇鼓舌,请交给我带回长武城处断。”
高岳笑了下,而后便急速退到城门内,扬手对城堞上的戍卒高呼:“落城门!”
“你!”李怀光大怒......
这下,西蕃的秋月入侵军刚刚败走,来解围的长武城军又闹起内讧:李怀光现在占据了马凹原和乌氏两座驿站,隔断了泾原行营和灵州朔方幕府间的音信,要威逼泾原军府交出藏匿其中的温儒雅等将来,实则是想先斩后奏。
可段秀实自城中,要高岳代笔写信给李怀光,将其叱责番,并要求他及时回头是岸悬崖勒马,不然自己要统率泾原行营平定“乱军”。
得到书信的李怀光又怒又怕,知道给自己周转的时间不多,可又不甘心杀不了温儒雅,因为“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先前说了要杀温儒雅,那就得杀,留下总是个后患。
于是李怀光首先严令全军驻屯在马凹原、薛举城和乌氏城间,不得骚扰劫夺泾州城下的坊市,但却又在驿道当路排下拒马,并不断派人前往泾原军府,软磨硬泡,要段秀实将人给交出来。
而泾原行营方面,数个堡垒和军屯也如临大敌,密切监视着李怀光的人马,双方的长候骑兵经常发生小规模摩擦。
两日后,高岳前往马凹原驿站,代表段秀实给李怀光送来和解的方案:“温儒雅等指泾水发誓,只要李大夫退军,不再追究他们,此事便冰释,双方各不再提,李大夫返归长武城,温儒雅的部众也归大夫所有。而后由段使君再次设宴,款待诸位。”
驿站正厅内,李怀光握着剑,面目严肃地回答高岳说:“温儒雅的罪行有三,数年前黄菩原之战饮酒乱阵,导致我军十丧七八,此其一也;而就在先前青石岭之战时,逡巡不前,沮我军士气,此其二也;泾原军府之宴,毫无体统,饮酒纵性,与安西军将争风声妇人,此其三也。此等蠹虫若不严惩,此后必将乱我泾原方镇。”
“黄菩原之战,上至领军主将浑瑊,下到普通军卒,其覆败之责汾阳王无一过问,现在岂可追溯?青石岭之战,温儒雅的建言也是出于持重考虑,无可厚非;而先前宴会小小的误会遗憾,泾原都将焦伯谌已和温儒雅冰释前嫌,还望大夫海涵。”高岳一一作出回答。
“怀光身为都虞侯,受汾阳郡王之令绳墨军纪,绝不可能姑息养奸,此事,温儒雅死便不追治,我李怀光死也不再追治,否则必将穷治到底!”李怀光自胡床上站起,毛发皆竖,蛮性发作起来。
高岳还待抗辩,这时自驿站东廊走入个人来,直接诘问李怀光说:“都虞侯你擅杀军将,到底所为何事?”
结果李怀光和在场的朔方众将一见此人走入,顿时气焰全无,各个躬身行礼,“见过杜从事!”
这位正是朔方从事杜黄裳,这时虽无泾原方面的书信,却预先得到汾阳王的授意,兼程自灵州赶到乌氏城来,长武城军卒见是杜黄裳,根本不敢加以阻拦,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到这马凹原驿站来。
一切似乎都在郭子仪掌控当中。
见杜黄裳来了,李怀光瞬间蔫了,坐回到胡床上,高岳见这位额头已冒出冷汗,便起身向杜黄裳行礼,替李怀光解释了番,大意是都虞侯还是出于整饬军纪才这么做的,出发点是好的。
杜黄裳看看四周,似乎也不想把事情给闹大,便低声对李怀光说:“你和监军中贵人做的事,汾阳王早已知晓,这可是要杀头的勾当,如今还不快快伏罪?”
嗯......高岳听杜黄裳这话中有话,莫非这李怀光要杀温儒雅等人,不单单是要吞并他们部众,实现独掌邠、宁、庆三州军力的野心,还有更深的水在里面?
“怀光知罪!”还没等高岳思考完毕,李怀光就自胡床上起身,咕咚跪在杜黄裳的面前,冷汗淋漓。
他麾下的诸位军将也面无人色,连连叩首,希望杜黄裳能代表汾阳王,宽恕他们的罪责。
杜黄裳便将李怀光扶起,安慰他说,这三州都将和长武城军使的位子还是你的,汾阳王年龄已高,无法长久呆在灵州,不日就要回朝去,他预先就宽宥你,并让我嘱咐你,你现在位高权重,事事都得谨慎小心,以后不可再参与到这种灭族的事情里来。
李怀光也没了之前的骄横,只能唯唯诺诺罢了......
很快,长武城的朔方兵们撤走,离开了泾原方镇,回屯自己的驻地去了。
而温儒雅等将,则对救了他们命的段秀实千恩万谢,而后随着杜黄裳回灵州去——郭子仪下令,要求此后把他们的驻地,与李怀光的分割开来,免得再生事端。
百泉堡前,阵阵旋风刮过,笼子里依旧还在那里立着的营田军卒史富,已蓬头垢面,笼子外几名来照看他的军卒,提着葫芦舀着米粥,给他咕噜咕噜灌下。
“入他娘,这姓高的孔目还真的是狠,说枷我十日,就真的是十日......蕃子来了不脱枷,长武城军来了也不脱枷,现在我妻儿差不多得冻馁死了,他还是不脱枷,要是我妻儿有什么不测,我早晚不得放过他。”
“唉,你可别说了,不然枷你百日到死!”其他军卒都求道。
这时,两名军府里的别奏来到,问了是史富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说“十日期到了,遵孔目官的令,给你脱枷。”说完,就咔擦咔擦地开了锁,脱了枷。
史富出了木笼,便跌跌撞撞地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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