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江离身子扭了扭,让月牙凳往辛夷方向挪了挪,让二人靠得更近,俯下身去,低语道:“旁人认不出,是认不出辛夷。我认不出,是认不出卿卿。”
“好呀!竟然连卿卿也认不出,不打自招,该罚!该罚!”辛夷作势不满,秀眉倒蹙。
然而江离忽的把女子的手往下一拉,让后者本能地倒过来,然后薄唇一张,灵蛇一卷,蓦地在女子耳坠上咬了口。
轻柔的,邪气的,不容抗拒的一咬——
“本公子如今,只认自己的媳妇儿。”
耳坠尖的细痛,衣衫间的沉香,男子唇齿间的热气,烘得辛夷浑身发软,身子侧倒过去也撑不住,顺势就靠在了男子身上:“公子如今连辛府门也踏不进,说那些岂不太早了?”
感到玉体温软,斜倚在怀,江离满意地眉眼一弯:“我不管。那日罔极寺后山,你我已对月盟誓。天地可证。就算你爹许不许,还能赖得过天?”
“好。那卿卿就等着公子……”辛夷噙笑抬头,红扑扑的小脸上,水眸盈盈。
“等我轩车来早么……”江离低头,唇角弯成绝美的弧度,日光在他瞳仁里闪烁,好似繁星万点。
“错!”辛夷咬出一个字儿,伸出根莹指,俏皮地一点江离下颌,“等你先拿下老丈人……”
江离眸色愈深,眉宇间的温柔好似要滴下水来。他佯装被戏耍了,微恼,猛地伸手揽过辛夷腰肢,往怀里带去——
“本公子觉得……倒不如生米煮成熟饭……”
“……又胡闹……”辛夷嗔怪。作势训了几句,身子却软得根本反抗不了,任男子把她带到怀里,整个人都被沉香环绕。
“……以后还有好多‘胡闹’……卿卿最好先熟悉下……”江离的语调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氤了分沉沉的邪气,手已不安分起来。
怀里的女子意外乖巧,燕尾般的睫毛扑闪,睁大秋水一痕的秀眸,如同通红的小脸上镶的两颗明珠,倒映出他的容颜。
她就这么抬头看着他,静静的,像个孩子。很乖。
江离的手蓦地“调皮”起来,伸到了女子腋窝下,格叽格叽地挠她,逗得后者咯咯直笑,作势要躲,却又陷在男子怀里,软成一滩泥,只能任他使坏。
头顶槐荫碧影,树下燕燕于飞,夏秾艳,风月好,莫道不消魂,自有痴儿女。
然而,门外的嬉笑声虽刻意压低,却还是清晰地传入了广业堂内。学堂大门本就是半掩,诸生陆续都察觉了过来。
于是,见得门外两个“男子”,一人懒在另一人怀里,嬉笑打闹,意态亲昵,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
崔宴打开折扇,掩住唇角了然却幸灾乐祸的笑。
柳姓博士再眼瞎也装不下去了。因为无人再听他讲,学生们颈子如拉长的鸭脖,齐刷刷傻在了门外一幕。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戒尺拍下。
崔宴吓得折扇快掉下手。诸生梦醒般惶惶然转回头来。尤其是门外两个“男子”,下意识地愣住。
“咳咳!成何体统!”柳姓博士清咳两声,冷箭般的目光刮了眼二人,尤其是辛夷。
诸生也缓过神来。被四书五经塞得昏昏然的大脑陡然清醒,兴致勃勃地议论开来“那不是棋公子么?断袖之癖,啧啧”。
众矢之的,苍蝇乱飞。辛夷羞赧地一跺脚,挣扎着要从江离怀里起来,却没想后者猛地拉住她,毫不示弱地往门内诸生瞪了回去——
“为‘他’断袖又何妨!”
江离语调坚毅,眸含精光,微扬的下颌傲气浑然天成,衬得门内数十名儿郎倒成了酸臭的腐儒。
众目睽睽下,他也继续搂着辛夷,毫无避讳,宛如示威,一身桀骜斩凌霄,管他嬉笑怒骂。
反了这天,逆了这地,只为浴血归来后,搂你在怀。
非议的气焰陡然弱了下去。五分是被这气势如虹震得,五分是被这无法无天惊得。
“继续讲课!都看回来!”柳姓博士不停拍戒尺,诸生才“恋恋不舍”地转了目光回去。
辛夷却觉得脸都烧起火了。
她使劲浑身力气坐起来,却苦于门里偷偷乜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实在瞅得她心里发毛。
“换个学堂。”辛夷咬了咬下唇,拉了拉江离衣袖,当先自己搬起桌案,转身就走。
江离忍住心事得逞的笑意。也撸起袖子,搬起桌案,一路跟了上去。
当然这一幕又成了国子监奇闻。
两个“男子”搬着桌案,自带书篓,在园子里走来走去,从半掩的门里听听夫子讲什么,觉得入耳,桌案往门口一放,坐下就开始进学。
人家来国子监求学,这俩人倒像来逛园子的。
满监的大儒夫子都成了“玩意儿”。玩意儿中听,桌案就赏脸驻足。何时不中听了,桌案一搬就走,寻到下个中意的玩意儿,再一放案,熟练无比。
心高气傲的夫子们念着祭酒武愚的吩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尤其是当辛夷桌案放下来会又搬走,太过明显的动作成了无声的嫌弃。
于是渐渐地,夫子们不仅不反感辛夷来听学,反而暗自希望她的桌案多停会。停得久便是讲得好,立马走就是讲得差,课余学后便也成了师生间的“较量”——
门外俩小子在本夫子课堂停得久哩!老夫课讲得极妙!
曾经进监被驱赶的辛夷,反倒成了红角儿。路过的学生夫子看见她,也会噙笑唤一声“伊莘”,说不上风头无双,但也是满园皆知。
一切都很和谐,辛夷自然欢喜,唯一除了江离。
她不知江离如何可进国子监,后者说是凭一盘妙棋,特意向皇上请的旨,辛夷也未多疑。倒是江离搬着桌案成天跟着她,两张桌案凑成一双,让国子监多了些“伊莘和棋公子有断袖之癖”的风言风语。
江离依然理直气壮,辛夷也没太计较。待她从监里出去,伊莘这个人都从世上消失了,还论什么断袖不续袖。
日出进学,日落回府。经史子集,学堂夏秾。再加之良人美如玉,槐荫翠如穹,白衣无尘轻王侯,日子忽地静好到不真实。
远离了棋局算计,踏出了权欲纷争,只有一书一砚一双人,辛夷像陷入梦里般祈求上天,这样的好时光,与那个他的好时光,永远不要结束。
然而,已经踏入棋局的人,逃不了。
因为,逃,则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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