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数字和回忆

　　在过去隐忍攒钱的日子里。郑怜每每会在写完日记后翻到第一页去看这串数字。这是她心里对于逃走的渴望和三分之一的信念。

　　这串数字是一个电话号码，但是郑怜并不认识给她电话号码的那个人。她们只见了一次面而已。

　　也就那一次面，那个人就给自己留了电话号码。

　　但还没等到郑怜思考完，当天晚上，郑怜就被在省城有人的得到她消息的郑开复包围在了公园的长椅上。

　　她的第一次逃跑失败了。她被带回去了。

　　而那个没有播出去的电话也一直萦绕在郑怜心里，几乎成了心魔般的存在。

　　她时常想:如果当初打了那个电话，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会不会自己早就自由地生活在了没有所谓“家人”的压迫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这次，郑怜决定一到长沙就立马买个新手机打过去。

　　她想知道，到底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三十九分钟很快就过去了，高铁到站了。

　　跟随着人流出来，郑怜直奔地铁站。她要去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买手机。那里人来人往，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不太合时宜的郑怜。

　　上次的逃跑虽然失败了，但也给了她宝贵的经验。

　　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反复在心里回想着那几天。

　　三年，一千多个日子。她已经将上次的每一个细节琢磨透彻，铭记于心。

　　买好了地铁票，郑怜一步一步地走着。

　　这次，她不像上次那般紧张和不知所措。

　　因为高铁站的人总是很多，她只能站着和大家人挤人。这又让她想起了上次初次坐地铁时的窘境。

　　那时，她小心翼翼地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站姿。周围没有一个可以让她扶着或者握着的杆子和把手。

　　然后地铁到了一个站，巨大的作用力让全车的人都猛晃了一下。郑怜感觉到自己踩到了后面的人一脚，赶紧诚惶诚恐地道歉。

　　没想到后面那个甜美的女声传来，轻言慢语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啊，耽搁您落脚了。”

　　郑怜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脸都烧起来了，又连连说了不少对不起，后面的女人冷哼一下，又和旁人说起了当代人的没素质。

　　郑怜不敢再待在那里，拼着命往旁边挤，终于够到一根杆子。

　　全程，她就把手伸得笔直去握住那根杆子。

　　不敢动弹一点。

　　现在的郑怜当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傻，她寻思着再碰到那个人，怎么着也得呛回去啊。

　　遗憾的是，这一路上没再碰到那个人。

　　不过，又怎么可能碰到呢？一切，其实不过是郑怜想给过去的自己以安慰罢了。

　　到了购物步行街，郑怜目标明确地直奔一家手机店。

　　她没有买多好多贵的手机，毕竟钱是用一点少一点。

　　接着，她又在一个小店子里买了一张不需要身份证的电话卡。她已经不打算再用自己的身份证了。

　　郑怜怕郑家人报警后警察靠查身份证，可以得知自己的新手机号码。

　　那她扔掉上一个手机没有半点意义，不就是怕定位吗？

　　把电话卡插进手机里，郑怜掏出裤兜里的小纸条。

　　明明每一个数字都牢记于心，可郑怜却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得仔细对照着输入，输完后还不放心地数了好几遍。

　　按理说郑怜不该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如此信任，抱有如此大的期盼和希望。

　　可上一次的见面实在是让她太刻骨铭心了。那是她认为在这十九年来见到的，最厉害的人物。

　　在被抓的那个白天，她坐在公园的躺椅上，凝视着眼前的假喷泉。

　　这里面有人投了硬币许愿，郑怜就把它们掏出来支撑前几天的生活。

　　可是既然郑怜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都能发现，说明肯定之前还有人也会发现，因为郑怜看到里面有硬币把它们掏出来时，也不过数十个。

　　她用这不到三十枚硬币生活了三天。

　　不仅包括吃，还包括交通费。

　　郑怜四处找地方打工，却没有人愿意收一个已经十九岁了却只是小学毕业，看起来还很邋遢的人。

　　他们不了解郑怜的身世，也不知道郑怜没钱住旅社所以没地方洗澡，他们只看结果，并且得出自己的推理:

　　这个人一定是品行恶劣或者极度不爱学习才会只有这么点学历。不要。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郑怜也想过去厂里打工，可是她只知道父亲有朋友在长沙这边某块产业聚集地打工，又怕去了那里会被发现。

　　她也不知道其他的地方哪里有工厂可以做事，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

　　那天下午，她一无所获地回到了公园的那条躺椅。兜里只剩下几枚硬币。

　　天有一点变暗了，可郑怜连午饭都没吃，只能不停地喝假喷泉里的水。

　　郑怜还是饿。

　　她的目光开始瞥向旁边的垃圾桶，并且回想起没去求职前，她看见有人往里丢了一份没吃完的早餐。

　　她费劲的控制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可是肚子实在饿得难受。

　　在那个人出现前，她凝视着假喷泉，心里已经快要说服自己去翻垃圾桶了。毕竟没有什么比填肚子重要。

　　郑怜说服了自己。她转头去看那个垃圾桶，身子已经缓缓站起来了。

　　这时，一个打扮得很精致，穿得特别好看的同龄女孩儿

　　（原谅郑怜词汇的匮乏吧，毕竟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夸奖，那对她来说太难了。）

　　从路的拐角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魁梧男子。

　　郑怜立马就一屁股坐回去了。

　　她可以说服自己在没人的时候这样做，但她还是没脸当着别人的面翻垃圾桶。

　　她继续盯着眼前的喷泉，期盼那三人感觉走开。

　　谁知道，那个干净的，漂亮的，张扬的，和郑怜同龄的女孩子走了过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郑怜。

　　郑怜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她，假装自己不存在，对方也不存在。

　　“你……是离家出走了？”

　　女孩的声音有点兴奋。有点跃跃欲试的欣喜。

　　可下一刻，女孩的表情又变成了琢磨和思考。

　　她的眼睛仿佛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郑怜感觉自己的一切都摊开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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