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主仆密会
方进五月,本是梅季,往年此时会是淅沥缠绵的雨季,令整个陈宫笼罩在蒙蒙之中。今年赶上四皇子的满月宴,虽未降雨,但陈宫掩映在微蒙的水意当中,越过两座宫室的檐角,已若隐若现,便是近处的事物,也有些镜中花水中月之态,来往的妃嫔宫人们,着各色衣衫,远远看去,繁花似锦,倒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裴贞婉仔细打点好蓬莱殿参加宴席的物品,换了便服,拿了蓬莱殿的腰牌,戴了帷帽,一路向安乐门出,奔了国寺去了。
洛都国寺在陈宫东侧,国寺与灵云禅寺自有不同,灵云禅寺在京南郊外,是面向众生的佛寺,素来不论官胄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只要一心向佛,便能前去求拜,端的自是香火旺盛。若非如此,裴贞婉也无法在灵云禅寺与卫妙之那番偶遇。
但国寺只为皇家行护国祈运之责,除每月初一十五许百姓入内烧香,其余时日并不开放,只有持了宫里的通牒,才可入内。如是,纵使有官中拨款,到底对比那灵云禅寺也寡淡了太多。
若非如此,裴贞婉的五万两银子,怎么能打动方丈?方丈之意,却也不是为追名逐利,只是那四十座寺院,可遍传佛法,普渡众生,这般倒算是善举。
裴贞婉拜了佛祖,烧了几柱高香,虔心求了平安符,又去请了方丈开光,方双手合十:“多谢方丈功德。”
方丈只循了佛礼,还礼道:“阿弥托佛,施主不必谢。”
裴贞婉仔细收好平安符,向方丈道:“宾州的寺院已动工,奴家承诺之事,必会做到。”
那方丈却笑了摇了摇头,一面拨着佛珠,一面转身向佛像后去了,一段淡然的话语传来:“心地放下、烦恼放下、忧虑放下、牵挂放下、妄想放下,施主,才可窥见内心。”
偌大的大雄宝殿中,只余了在佛前诵经的一个僧人并裴贞婉二人,木鱼笃笃有节奏的声音,混了僧人诵经时喃喃的声音,在这殿中四散环绕的沉香之下,尤显得静谧。
裴贞婉静静立了许久,品着方丈最后的那一番话,心地放下、烦恼放下、忧虑放下、牵挂放下、妄想放下,施主,才可窥见内心。何为放下,何为拿起,何为自我,这么一番细细思量了许久,心境空明了许多,复又向佛像施了礼,才动身离去。
国寺正门开外不远处有一处香铺,供洛都的百姓买了,点在国寺外的三处香炉,裴贞婉拉紧帷帽,紧走了几步,一闪身便进了那香铺之中。
尚未解下帷帽,香铺内一个老者便迎上来要跪下:“小姐。”
裴贞婉慌忙把帷帽丢在一边,伸手上前去搀:“丁伯,好好的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那丁伯缓缓起了身,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主,须发皆动,心疼不已:“这才半年时间,小姐清瘦了不少,眉间也多了许多愁容。”
裴贞婉看着丁伯鬓角新添的白发,心中自是感伤,却也硬撑了笑着说:“丁伯说的哪里话,我过的还好的。我这次出宫,时间急赶,咱们有话快说。”
丁伯点了点头,应道:“小姐之前交代的事情,我们已查了大概。曹罡在荆州这一任上倒是乖觉,他本人极是小心谨慎,几乎难以拿到证据。好在他有个不争气的儿子,这兰陵公子素来极爱显摆家学,便吐露了不少不该说的话,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些曹家与地方府衙往来的利益交换证据。这是我们誊抄了一页的银帛进出记录,小姐看下。”
裴贞婉接过来,这一页纸上,密密麻麻的记录了荆州刺史源源不断向节度使送去的各类物资,裴贞婉不由冷笑:“这一季便这样多,曹家也不怕吃不下!”将手上的纸叠好交回,复交代道:“只有银钱往来的证据还不足,曹罡是如何干预地方政务的,要有实证才行。”
“小姐放心,我们还在密查,三月内定会拿到有利证据。”
“不急,我尚且没那么快动他们。你们要注意安全,跟访不要被发现了踪迹,若是一时没法突破,也不要强行探府。我剩下的亲眷不多,你们万万不可出事。”
丁伯自是万分感动,本想再叮嘱裴贞婉在宫内小心照料自己,到了嘴边却是到底没讲出来。小姐心性坚韧,又才智兼备,哪里需要他来叮嘱呢?
裴贞婉眸子动了动:“丁伯,我记得去岁时有查到,曹罡两年前在河东任节度使时,曾出了一桩灭门案,最后走脱了一个下人,跑去告御状却被追杀的?”
“是,那是一家地方马姓富商,经营的是地方粮棉茶一类的民生生意。因官家征集军资,要求地方富绅捐钱捐物,这马家不允,先是抗了官府,后又扬言要将河东强抢民资一事捅到洛都御史台。马家后来莫名被灭了门,逃出来的这个马凡是管家的儿子,一路快要奔到洛都,追兵不断,后来被江湖义士救下,便自此失踪了。”
“丁伯,”裴贞婉眸子里闪着思量,沉声吩咐道,“找几个人去河东打探马凡的踪迹。另外,在荆州想办法放出风声,就说,马凡已出现了,现下投靠在洛都的一个文官处。”
丁伯略略思忖了一下,俯首道:“我们定会妥帖安排。”
裴贞婉轻轻扶起丁伯,上下看了几眼,关切之情自心底而生,却是最后咬了咬牙,道:“我没有其他事了,丁伯日后有消息递进,依旧走采买那个路子。时间有限,我便回了,你们保重。”
丁伯慌忙躬身施礼,唇角动了动,最终也还是将关心之语咽了回去,直到裴贞婉系好帷帽,从香铺推了门出去,久久才直起身。
素色的宫装衣裙,在白色帷帽的纱幔掩映下,独留了一地的苍凉。和着春日朦胧的水气,那般飘摇地消失,好似一个落入尘世的仙子,如今就这样飘飘然的离去了。
丁伯沉沉地看着那个早已不见的身影,许久许久,长长叹了一口气,唇角微垂的半百长须,亦随着这一声长叹,悲哀地抖动着。
这般沉重的冤屈,如千斤的重担一般压在这个不过年方十九的少女身上,那原应该是或芳心暗许,或沙场呼啸往来的年岁,变成了现今这般沉稳坚毅。只希望他日大仇得报,小姐能在接下来的岁月里,被善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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