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天生反骨

只是折跟如今的北静王又有什么关系呢？林黛玉心中这样想，便问了出来。

        贾母只觉自己将这一屋子的年轻孩子都保护的太好了，竟叫他们没有半点儿警觉心。

        “当今皇上即位多年，虽有几位小皇子，但是俱都身体羸弱，或是才学不出众，不堪大任。太上皇如今虽然退位，但是前朝许多老臣都是向着太上皇的。”

        “太上皇在一日，圣上便会留着北静王，还要对他‘委以重任’。但是若太上皇不在了，圣上会如何对北静王，就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

        林黛玉恍然大悟，之前她还挺鄙视北静王的，觉得他一个有为青年，为什么会选择为皇上寻找长生不老之药的路。

        现在想来，他哪里有的选择，他的出生，他的存在，就注定了他过得不太平。

        他不是自己要去走那条路，而是被逼得不能不走那条路。

        林黛玉感觉心里一闷，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难受，但是一想到曾经小小少年意气风发，顷刻之间高台楼塌，父王过世，自己又被诸般猜忌。

        那时候他一定很孤单吧？

        北静太妃脾气古怪，唯一的妹妹又被送进宫中陪伴太后，他身边只有一个郑太医，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林黛玉突然有点儿生自己的气，她怎么就那么自私呢，见过北静王这么多次，他的沉默寡言，他的忍辱负重，她明明都看出来了，却只当那是理所当然，没有想过是什么促成如今的他。

        贾母讲了这许多，才试探地问林黛玉：“玉儿，并非祖母阻拦你，当年你娘从一干才子中看中你爹，一节白衣，家世不显，祖母都未曾阻拦过半步。”

        “但是你不一样，你母亲只剩下你一个，北静王这边不说前途，生死都难料，我实在是不能放任你跟他在一起。”

        “你若是不喜欢宝玉，满京城的才子少爷，只要你看中的，我就是豁出去老脸也能帮你谈下来亲事，但是北静王不行。”

        林黛玉心中当然不会犹豫，她只是在想，难怪红学分析中提到北静王字“水溶”，极有可能代表当年绛珠仙子原身所在的河流，也就是神瑛侍者给她浇的水。

        但是红楼梦的流传版本中，林黛玉跟北静王并无过多联系，现在想来，应该是贾母在世，贾家尚在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阻止林黛玉跟北静王碰面吧？

        只有单纯的宝玉，还曾经转送过林黛玉一副北静王所赠的手串。

        原来是这样。

        林黛玉低头不语，从未对她发过脾气的贾母心中有些生气：“玉儿，祖母今日跟你说了这样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你喜欢，便是什么人我们都能接受，如你几个哥哥，做的什么事我不明白的？但是只要不闹将出去，没有性命之忧，我从来不管。”

        “你们几个女孩子虽说没那么洒脱，但是你不一样，你爹娘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你若是看中谁……”

        林黛玉了抬头：“老祖宗，我只看中了北静王。”

        这一刻她突然想通了，原来并不是原著中她跟北静王注定不能在一起，而是因为贾家尚在，曹公才写到八十回，贾家将将势弱，想来还没有写到林黛玉识出北静王的身份来吧？

        林黛玉觉得自己真是蠢死了，竟然就因为这样的原因，一直对自己内心的悸动视而不见。

        林黛玉了忽然流下泪来，贾母震怒：“冥顽不灵！”

        正这档口，外头鸳鸯的声音响起来：“宝玉，老太太在同林姑娘说话，你莫要进去了。”

        贾母跟林黛玉俱是一惊，然而宝玉哪里是听话的人，嘻嘻一笑便推门进来：“怕什么？老祖宗这里我都是常住的，林妹妹也不是外人，什么话儿不能同我一道说？”

        鸳鸯拦不住，宝玉已经推门进来，一脸好奇：“老祖宗跟林妹妹关着门说什么悄悄话呢？快说来我听听。”

        贾母看了林黛玉一眼，见林黛玉眼圈虽红，却也不见落泪，脸上便略微浮起一个微笑来，叱骂宝玉：“都多大了，还这般不讲规矩，门关着你都要闯进来！是谁教你的规矩！”

        宝玉笑嘻嘻地缠过来，跟林黛玉一左一右跪坐在贾母身前，将脑袋搁在贾母膝盖上蹭蹭：“老祖宗，您还不知道我？在别处我都是极知礼的，但是老祖宗跟林妹妹这里不用，咱们是最亲近不过的了。”

        一句话戳进贾母心里，贾母看着眼前金童玉女似的一对，心里惋惜极了，怎么这样一同长大的情分，竟还不如北静王那个半路出现的臭小子呢？

        宝玉过来打乱了贾母的思路，贾母也终于没有再说下去了，林黛玉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祖孙三人其乐融融地吃过宵夜，宝玉便说困了要回去。

        林黛玉从善如流：“那我也回去吧，老祖宗好生歇着，我明日不用进宫，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贾母摆摆手，她不愿意斥责林黛玉，可是心里也的确失望。

        林黛玉跟着贾宝玉走出来，心里也是有些闷闷的，贾母不愿斥责她，她当然也不愿意贾母伤心。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反骨，本来她还没那么快明白自己对北静王的心意，可是才一起头贾母就这样阻拦，反倒激起了她的不服来。

        林黛玉沉默不语地走在后头，还在想刚才的事，走了半路，才突然惊醒：“宝玉，你怎么不说话？”

        前头贾宝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依然是满脸的眼泪。

        林黛玉顿时一惊：“宝玉，你这是……”

        宝玉任由泪珠儿落下，也不去擦拭，却是硬挤出一个笑容来：“林妹妹，方才你跟老祖宗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林黛玉顿时安静了，看着宝玉，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倒是宝玉笑了：“其实也没什么，我早就明白的，我对妹妹，只是我一腔热忱罢了，妹妹对我从来没有半点儿私情的。”

        其实敏感纤细如他，今日在护城河边遥遥看到林黛玉跟北静王时就已经明白了，那样轻松自在，又充满热情的林黛玉，他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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