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五十九、何德何能
“这是爱情，师兄你又没，你娶妻当然是懂不了的了。”当周梦口不择言说出这句的时候，自己都愣住了，她说完便低头偷偷的看了眼蔡元明。
蔡元明倒是没有周梦想像中的尴尬，只是表情有些严肃，然后想了想说道“不是师兄不懂，是你不懂。你所谓的爱情，不过是情绪波动的结果而已。”
“儒者讲究中正平和，道者要清心寡欲，为什么，因为情绪波心动很伤身的。所以老子讲道之出口淡之无味，却是有益的，那些甜美之物虽然能让人享受一时，却是伤身的。你所说的爱情啊，也就只是为人类繁衍后代准备的一个甜品而已，当不得真的。”
周梦望着蔡元明一本正经的讲道，而且说得还很有理，一时真是哭笑不得，只得问道“这就是师兄没夫人的原因。”
“谁年轻时没傻过，我只是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甚爱必大费，长久不得的，所以这个世界上的爱情也只有两种，一种就是你说的那种轰轰烈烈但是必然会夭折的，这样伤心伤身；还有一种就是像白开水一样，虽是无味，但能够细水长流的，有益身心健康，你看着选吧。”
蔡元明说道。
“师兄，你比我懂，我错了。”周梦由衷的说道，她真没想到蔡元明这样一个可爱的小老头既然把爱情这件事情说得这样清楚。
“师妹，你可要仔细想想师兄与你说的话。再说了每个人来到这世界都是有他使命，那么他以及他所遇见到人和事都将服务于这个使命，那四皇子怎么看他都不是与人风花雪月的，他啊，谁沾着谁吃亏，你可要想清楚。”
蔡元明又兮兮叨叨的说了起来。
“师兄，您要是再说他还是去辟谷吧。”周梦无奈的说道，在这件事情上，周梦确定自己与蔡元明无法有共同的语言。
“哼，若不是为了你，你师兄我愿意在这里与你苦口婆心，说这许多，你放心，你师兄一定会继续辟谷的。”
蔡元明瞪眼说道。
“那是，谁说师兄傻，谁就傻。”周梦撇嘴说道，她想起这些日子听到的风声，再想想蔡元明这辟谷的还真是时候。
这段时间，瑞帝已开始全面推行他所制订的律法—大瑞律，一时间舆论纷纷扬扬。
蔡元明是提前看到整部律法的，若不是他辟谷，之前又在藏经阁中洋洋洒洒的大往往篇论道，影响了瑞帝对契丹的决定，那么他必然会卷入这场舆论中来。
而蔡元明作为朝堂之外的人，无论说什么，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其中更不乏瑞帝会将蔡元明拉出来挡风，再加上蔡元明之前的言论招来的妒忌，说不准要将他推到泥坑中去。
所以蔡元明此时辟谷，正是好时机，周梦想到这一节，又想到老子所言的言多必败，多言必失，蔡元明说的说多少话，就造多少孽，还是真有些道理的。
今日这种情形，不愿多讲话的蔡元明还愿为周梦解惑，周梦心中还是很是感动的，出于回报，周梦笑着说道“多谢师兄教诲，师兄您说的对，以后您啊就多花点时间在修道上，别到处管闲事。”
蔡元明闻言愣了下，随即又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虽是如此，但我也确实改不了这爱管闲事的毛病，若不然我也早就随师父去逍遥了，又何苦在这里。”
周梦见蔡元明说的这里，又想起刚刚心中暗想的，不由得说道“他老人家倒是逍遥，说话遭罪的事都让师兄做了。”
毕竟蔡元明是帮过周梦的人，所以在周梦看来蔡元明就亲近许多了，而白云先生只是一个神秘的人而已。
“不可诋毁师父，是我自己管不住自己，庄子有言不能自胜，便顺从，否则便是双重伤害。如今我不能管住自己，那还不如随性，也好，也好！”
蔡元明笑道，语气中满是豁达。
“师兄，难道你不怕死？”周梦问道，蔡元明的这种爱管闲事的性格说不准哪天就会把他害死，这种连周梦能够想到的事，蔡元明自然也是能够想到的。
“哈哈，活着的人没有不怕死的。可是你师兄所管的闲事都是对得起自己良心的，既然认定了这条路，无论多么艰辛，那怕是死也得走下去啊。只要死得其所，死得心安，也是不错的！”蔡元明爽朗的说道。
若是周梦以往听到这样的话，定会认为是假话空话而戳之以鼻，然而经历了这么多，再加之这一天到晚我蔡元明口中说出来，心中感触颇多，温和的话在周梦听来却是执地有声。
这让周梦不禁对蔡元明增添了无数的敬仰，同时她似乎也更为理解了为什么这个民族能够屹立不倒。
道者教会了我们贵生，所以我们平日里珍惜生命，再艰难，也是能活下去；而儒者却教育我们要舍生取义，千年前孟子高呼“虽千万人吾往矣”，为了心中的大义，就算很害怕，也是可以一往无前的。
这种精神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华夏人，在危难的时候，将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瞬间变成英雄，勇敢前行，不是他们不怕死，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应该那样做，也正因为如此华夏民族才能屡屡浴火重生。
“师兄教诲的极是！”周梦不由得正色说道。
蔡元明摆手说道“不谈这些了，你不是有不明白的地方要来问师兄嘛，说来给师兄听听。”
“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及失落，不过刚刚听了师兄的话，好多了。”周梦有些尴尬的说道，与蔡元明比起来，她似乎有些矫情了。
“皇上皇后都是仁慈之人，只要你好好的，看书，修心，自然就会无病无灾的活到老。”蔡元明温和的说道。
“可是，难道我永远要这样了吗？”周梦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想着自己有可能会永远被囚禁在宫中，过着胆小谨慎的生活，就有些压郁。
“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你如今不愁吃，不愁穿，有书可读，有老师教导，何其乐哉，就任这，你已经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幸福了。”蔡元明说道。
“师兄说得是，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周梦见蔡元明如此说，理虽是这个理，但心中到底是不甘，低低的说道。
“呵呵，那是因为你现在有这些，要是哪天你没吃的，没喝的，你还有心思去想别的？”蔡元明很不以为然的说道。
周梦听了正想反驳，猛然想起刚来这个世间时的那场灾难。
那个时候的她，每天唯一的念头便是有吃的，能吃饱，然后再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这一切对那个时候的周梦来说就是奢望，就是她想象中的神仙般的日子。
只是这些回忆已经有些久远了，久远到周梦差点就忘记了这些事，只到此时蔡元明提起时才想起来。
但在周梦认为，那个时候的她是凭她自己的努力活了下来的，并且靠自己过上了有质量的生活，所以她心中还是不甘的，所以她说道“师兄说得是，但周梦觉得自己可以过更好更自由的生活。”
若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周梦本可以在这个世上活得更好更逍遥自在。
“说到底，你是心高气傲，觉得这个世界欠了你，可是师妹，你何德何能认为自己可以享受你现在的一切，你又何德何能在金陵过上十年为所欲为的生活！”，
“你现在一定是觉得别人连累了你，若不是是你父母的余泽，和你往世的积累，凭什么能够有如今的一切？”
“你以为你聪明有天赋，可这世上比你聪明的人千千万万，至于德性，又有多少有德之人在过着困苦的生活，你何德何能，凭什么认为自己应该比他们过得更好？”
蔡元明肃然说道，几个何德何能让周梦哑口无言，周梦虽然心中不服，但是她也无从反驳。
是啊，她何德何能，一个本就什么不是的人，凭借祖上的余庆，再加上自己的作弊，才过得比一般人好些。
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可周梦仍然觉得委屈，她说道“是，我没有多大能耐，也没有积多大的德，可若不是我来到这个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让人难受的事情，至少可以自由自在，不用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让人心烦。”
“你这些疯言疯语还是少说些。”蔡元明冷冷的说道。
“怎么就疯言疯语了，明明……”周梦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低下头，而后又不甘的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过得太累了。”
“活着便是来受苦的，上天偏爱勤苦之人。你总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遇到了些麻烦事，可有没有想过，咱们活着就是要解决一个又一个麻烦的，你就算不遇到这样麻烦，也会遇到那样的麻烦的。”
“不是这样的，我从前至少活得自由、公平。”周梦说道，在那来的那个世间，虽也是辛苦，但至少不用像现在如此卑躬屈膝。
“自由、公平？”蔡元明冷笑两声说道“何罚公平、自由，要公平就没有自由，要自由就没有公平，你啊看了那么多书都白看了。
周梦见蔡元明把她自以为是的东西戳之以鼻，不禁有些惊讶与离怒，然蔡元明到底是为她好，是长辈，而且她还有些自知之明，以她的脑袋是辩不过对方的，所以也不反驳，只是紧绷着脸表示反对，不服。
“你所说的自由不过是为所欲为，在金陵时，你只知道你是自由的，却不知道多少人因你而不自由，你的这种自由是建立在别人的不自由之上的，若是人人都想像你一样，这世间不是乱了，强者为了自己的自由可以随意欺凌弱者，如何与禽兽何异？”
“至于你说的公平，那就是更可笑，你问问金陵城中被你因为自由而欺负的人他们觉得公平吗？天道好还，你啊，现在被拘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周梦闻言，顿时满脸绯色，觉得自己脑袋被自由公平给祸害的，连累自己这长时间不开心。
至此，周梦方才放下先前的不甘之心，诚恳说道“多谢师兄教诲，周梦定当铭记在心。”
蔡元明见周梦如此，方才放下心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记得便好，你可别对师兄太严厉，师兄只是怕你放不下从前，任性行事，造成大祸，害人害己。”
“周梦明白，只是这些道理周梦虽然都明白可仍然觉得迷茫，请师兄指点。”周梦说道。
“这事师兄可指点不了你。”蔡元明摊手说道。
“不说就算了。”周梦满心希望，却没想到蔡元明的回应是这样的。
“师兄是真没办法，若不然你师兄自己也有迷茫举棋不定，患得患失之时，师兄还要继续修行呢。”
蔡元明将周梦刚递给他的茶一口饮完，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不过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师兄也没法做到，现在就勉强为你讲一讲，你就姑且听一听，信不信在你了，可别听了又说师兄拿漂亮话哄你。”
“是，是，师兄请讲，信不信全在周梦，产生的果也由周梦自己承担，决不让师兄沾上一点因果，造一分孽。”周梦笑着给蔡元明的茶满上茶，仿佛蔡元明接下来的话就是灵丹妙药，能够解决她的一切烦恼。
“快不快乐在心，而不在外物，心定，而后安。”蔡元明说道。
“嗯，还有呢。”周梦心中腹诽蔡元明不讲几句书中的话开不了头。
“没有了。”蔡元明认真的说道。
周梦陡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欺骗，可又无法言说，心中烦躁愈胜，一下眼圈就红了。
“你自己去悟吧，我说得再多，不是你悟着的，你也不会明白的。这修行是自己的事，师兄总不能帮你修。书中讲议，相信刘大学士已是跟你讲得很明白了，无需我多言。”蔡元明说道。
“若是刘老师能够让周梦清楚，周梦又何苦来找师兄。”周梦赌气说道。
“看自己愚笨，还怪起老师来了，你看你有大儒教导，还如此心浮气躁，只想着吃现成的，不肯下功夫，哪有这么好的事。”
蔡元明面色又严肃起来。
“今天就不该来找师兄您的，欢欢喜喜的来，结果被师兄您训成这样。”周梦无奈的说道，或许蔡元明说得对，她自己一直心浮气躁，所以根本就领悟不到书中的精髓。
比如论语之类的书，以前周梦也是读过的，后来又经刘大学士指点，便觉得之前理解的太肤浅了，当然也有些周梦觉得是骗人的话。
“就知道说你两句你就受不了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抱着那些可怜无用的自尊心不放。”蔡元明笑呵呵的说道。
周梦被蔡元明批的很是无语，仿佛自己身上一无是处，虽然对方说得有理，但也是倍受打击，有些垂头丧气。
“好不，不说这些了，前些日子皇上给你师兄推荐了本叫西游记的书，写得很好，老夫很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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