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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命堪险,吴王寻


  

烟雾缭绕的景不见,远山本该是空蒙潋滟的态,如今却被黑幕蒙了尘,有的只是更长漏永的夜晚,被仇恨蒙了心的旅人。

落堕的夜雨带来无边的落寞与寂寥,泼下的水是无情中更添悲情,惊风乱毡尘间土,镌镂的窗牖已是破败不堪,难再重补。

世间之人大抵如此,往往是乾坤为圈,画地为牢,将己身囚于无尽的深渊,寻着些不相干的事物扰了凡心。

“你怎知令尊未有谋逆之举,若心中的信念崩塌,你又当如何?”

萧青婉出声清冷,她既敢如此说,必然不怕激怒了他,反遭迫害,如同那人所说自己尚且还有利用价值,只吴王真的会来吗?

那人听之却是怒上心头,双眸染了猩红一片,戾气尽显,隐约是杀机遗漏,如携了箭矢银弩般使人胆寒。

倏尔抬手,竟是直接掐上了萧青婉的玉颈,顷刻间是面色涨红,被捆绑的手是无处动弹,只有发髻上的步摇珠玉摆动分毫。

“吾父在朝中,无愧苍生,亦对得起黎民,以己之力助山河太平更甚,绝不会行如此之事。

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诽谤之臣,倚着自己的功,专做无耻肮脏之事,却无人说出一句,到底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

这世道不公,我又何须对他人友善。”

他一字一句道,两齿咯噔作响,夹着詈言一道喷出,显然是气极,可那手却丝毫未有松懈之象。

纵使如此,也难消心中块垒。

“你放开我,若是殿下来了,你何以威胁他?”

运起气力,才堪堪吐出这句,是极微薄的气息,仿若随时便可气尽而绝,月坠花落。

“你的命我何须怜惜,我自可取了你的命,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

那人一声冷笑,极其可怖,连着手上的力度也是加大了几分,萧青婉再无力挣扎,竟是闭上眼,只能是听天命了。

“阿尧,你不可如此,他俩若是无甚情意,如今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

若是有情,让他瞧着所爱之人倒在自己面前,那种锥心蚀骨的痛不正是你想看到的。”

阿璇上前妄图掰开他那紧掐着萧青婉玉颈的手,其实她哪里是如此打算,只是不希望阿尧越走越错,最终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阿尧男子听之,却是手越来越松,眼瞧着萧青婉的气息愈弱,阿璇极力一掰,终究使他的手离了去。

萧青婉终于是复得生机,可却因此而晕了过去,身子倒在了地上。

此间的夜是无可消愁的天,雨势仍旧不减,但雷声却是不在,两人坐于一旁,阿璇却是依偎于男子身旁,如此当真是情意愈浓。

这里杀意渐消,将杂事抛去,已是慢慢归于平静,吴王府中阁楼之上却是来回踱步声此起彼伏。

“吴王兄,你倒是说句话,如此走来走去,我瞧着烦得紧。”

孟玄陌坐在一旁,照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若外事尽皆与他无关。

“这人也不知什么来头,竟是寻你明日午时往那城南的破庙去一趟,且单单要你一人前往。

小弟想着,定是冲着你来的,应当是某个仇家。”

孟玄陌瞧着吴王手中握住的那张小字条,掀了眼皮,又道出了一句话。

“笑话,本王此间二十余载,向来是循规蹈矩,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又怎会是仇家。”

吴王垂眸,顾看孟玄陌一眼,冷冷出声,将心底的担忧狠狠压下,以求面上的宁静。

“红尘世事纷扰,苦情悲情者甚多,你纵使未曾得罪过人,也难逃被算计的命运,理之一字向来是说不清。”

孟玄陌叹了一口气,方才舒畅分毫,遥想当年朝中蜚短流长甚多,言其父对今上颇有微词。

再加上刚硬直率的性子,于仕途官场者实无益,这才早早得归了乡,也算是落得善终吧。

本该是做南来北往无拘管的鸥鹭,却生生的将自己困在了这地,当起了相思易结固难解的鹧鸪,此后人间烟火只为她而绽放。

吴王凝睇好半晌,在他眼底绘成一道光,这一刻竟是看不透到底是恨还是抒怀的话。

“明日你可要去?”

孟玄陌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只这还不如莫问,于理都是废话。

“去,自然是要去的,于公于私本王都应该前往,明日你不用随我一道,本王自己去会会他。”

是更深的黑夜,却无人能够入眠,雨渐渐小了下来,等待着天明的人却一刻也坐不住。

翌日,云光熹微,晨烟里透着重重水雾,显然是雨停之后的态,叶上缀着珠子般的水。

郊外清新空灵一片天,惯是使人舒缓的气息,烟岚云岫,洲渚林薄纵使擅长水墨丹青的行家,也是难以描摹此般意境。

此地适合人漫步,但行走的人却是顾着未完成的事,吴王今儿是起了一大早,只随意着了一件墨色便服,是为着那桩事。

破庙之地离此已是不远,说着只他一人前往,还偏就如此,旁人未得他令,谁敢跟随,孟玄陌亦是不敢。

只需往前转过一道湾,便可到了,只如今下了一夜雨,行过绿叶之间沾得黑色衣角下湿了一片,又踩在泥泞地,云履底下定是早已沾了不少。

即便如此模样,亦不能阻其前进的步伐,只他心底仍旧忧心一片,不知她可有用膳,何时这路途变得如此之长,竟是走不到尽头。

终于转过那道湾,行过草色青翠的小道,远远望着那处破庙,竟已是如此衰败,他无法想象将人困在此处一夜,是何种感受。

走近一看,屋檐下只悬着一块摇摇欲坠的匾额,想是年代久远,如今已是看不出上面的字样。

恰在这时,阿尧从里头走了出来,两道目光遥遥相望,恰似狭路相逢的人两生厌恶,而那人眸中却透着嗜血的寒凉。

吴王走了过去,还未到跟前,一道声音便抛了出来。

“吴王殿下可算来,终究是让在下好等啊。”

那人嗤了一抹笑,是阴阳怪气的语调,敛了眸中的晦暗与嗜杀的恶,却处处匀着寒意,自眉间到嘴鼻,无不露着怪异。

吴王只往前走,不去接他的话,亦不奇怪那人为何会知道他的身份,敢做这种刀口上舔血的勾当,定然是将底细查了一遍。

“不知本王与阁下有何仇何怨,竟使得你劫了内妻来迫?”

吴王问了这一句,只如何看来都像是伏低做小的态,若不是牵绊于此,何须这般。

那人没有理他,只径直往内走去,寂静空野到底也是不适合谈话。

吴王心内了然,跟着他往内走去,此刻哪里见着阿璇,只萧青婉一人在此。

与昨日一般无二,手脚尽皆被束缚,嘴中还塞了一块白色的布条,竟是连说话也被限制。

仍旧是那倒在地上的姿态,双眸紧阖,不省人事,吴王只瞥一眼,目中放出了一道光,面上掀不起一丝波澜。

然则心中是慌得紧,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只得保持镇定。

将情思缱绻藏纳于心间不腐,如今取出的是那该有的傲然。

“十四年前的杨家,不知吴王殿下可还记得?”

那人回首,瞧他面上神色,终究什么也未看出,只冷冷抛出这句,静待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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