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在巧舌如簧的江流深的推波助澜之下,三天后,黎洛就如愿以偿地和段明炀一起飞回了国内,并且死皮赖脸地一路粘着他,住进了他家。
“只住一个礼拜?”段明炀将背包放下,“我还以为你整个暑假都会缠着我。”
黎洛正蹲在地上,把自己行李箱里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搬,见缝插针地摆放到这间不足一百平米的小房子的各个角落,闻言抬头:“住久了怕我爸来逮我。”
“你不就喜欢和你爸对着干么,怎么突然怕他了?”
“谁说我怕他了?”黎洛昂起脖子中气十足地喊了句,继而音量又低了下去,嘟囔着,“我这不是怕他找你麻烦么……”
说来奇怪,以前没把段明炀放心上的时候,什么大胆肉麻的话都敢往外说,现在真喜欢上人家了,反而缩手缩脚了。
这样下去不行,人还没追到手呢,羞涩个屁,得向不要脸的江流深学习,主动才有故事。
于是黎洛提高音量又补了句:“他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但我喜欢谁轮不到他来管,他要是找你麻烦,你跟我说,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段明炀整理行李的动作一顿,也只是半秒,继续低着头翻背包。
“我没答应跟你在一起。”
黎洛不气馁地问:“那你什么时候答应?”
“我为什么一定要答应?”
“你为什么不答应?你不喜欢男人吗?”
“说不上喜不喜欢,我无所谓喜欢的人是男是女。”
“那不就行了嘛!”黎洛跑到他身边蹲下,仰着脸笑吟吟地看他,“你认识的人里难道还有比我更好看、更听话的吗?”
段明炀挑眉:“你听话?”
“当然!”黎洛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软绵绵地说,“哥哥很听话的,只听你的话。”
段明炀闪电般迅速抽回了手。
“你不比我大多少。”
“是是是。”
黎洛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恋爱脑支配了,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都像个花痴的傻子,却没法控制自己不要如此。
收拾完行李,段明炀打算先去趟医院,黎洛软磨硬泡了半天,才说服他带着自己一起前往。
路上得知,段明炀的妈妈是因为早些年独自抚养他、操劳过度才生了病,从那之后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前两年实在坚持不住,辞了工作在家安心休养。
家里没了收入,段明炀靠着为数不多的存款勉强上完了高中,本打算大学时多打工来赚钱养家,可就在那时,他失联已久的生父突然找上门来,说要送他去国外读书,培养他做下属,将来家产也会分给他一部分。
段明炀当然是不屑一顾,可他妈不愿他这么辛苦,苦口婆心地劝他:“他资助你是应该的,是他这些年亏欠你的,你干嘛不要?这不是便宜他了吗?等你将来毕业了,有了文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不去他那儿工作,他还能逼你不成?”
架不住他妈不停地劝,也为了让他妈病情不再因为心情恶化,段明炀只好暂时服从了他爸的安排。
“但我不会去他手下做事的。”段明炀斩钉截铁地说。
黎洛:“为什么?他的家产确实是你应得的呀,等你分了家产再走也不迟啊。”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现在拒绝回去,他那个儿子就已经盯上我了,不惜追到国外来教训我。要是我真回去了,我和我妈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这倒也是……”
黎洛暗暗琢磨着,改天调查下段明炀他爸的背景,如果只是个普通小老板,那使点手段教训下另个狠毒的大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自个儿喜欢的男人,总得自个儿罩着。
谈话间,他们走到了病房门口。段明炀的妈妈年初查出来了一点心脏问题,段明炀又不在家,只好暂时住到医院看护着,由亲戚家代为照顾,等待手术安排。
手术费用十几万,若段明炀点点头,答应回家效力,他父亲立马能付清。可偏偏段明炀骨气硬,宁可自己勤工俭学,去酒吧打工,也不愿再受自己生父的恩惠。好在酒吧时薪较为可观,他又干得卖力,工作了近一年,如今也已经攒了七八万了。
打开病房的门,段明炀先走进去,黎洛跟在后头,见他停在了一个床位前,喊了声“妈”,也跟着探出脑袋,礼貌地问候:“阿姨好。”
段妈妈脸庞清瘦,气色倒还不错,见到自己儿子身后冒出个人,颇感意外:“这位是……?”
“大学同学,暂时住我们家。”段明炀简要概括。
黎洛在讨好长辈这方面驾轻就熟,展开笑容:“我家这星期没人,想跟明炀先凑合住一星期,有个照应。叨扰了,阿姨,我会帮着明炀做家务的,算作房租了。”
段妈妈笑了:“没什么叨扰的,可惜阿姨还不能回家,不然能给你们做几道菜。”
“没关系,我来就好!”
段明炀斜他一眼:“你会做菜?”
黎洛撞了他一肘子:“晚上等着瞧。”
他们三个人聊了近一小时的天,多数时间是段明炀和她妈妈聊学校里发生的事,从哪个教授比较严厉聊到哪门课程作业最多。
这是黎洛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听他絮絮叨叨地说那么多话。
段明炀只字未提酒吧打工到深夜的事,就说自己业余兼职赚了点钱,可以承担手术费了,不用再依赖谁,让他妈别担心。
黎洛身为外人,不方便插嘴过多,撑着脑袋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当他们母子俩聊到有困难的地方,神色变得凝重时,出声活跃下气氛。
病房里的其他两位病患正在午睡,他们尽量压低了谈话声音,段妈妈语调柔和,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透出欣慰与关爱,段明炀也舒展开了平日里总拧着的眉头,温声附和。
窗外霞光渐浓,给他们母子二人的轮廓镀上了一圈暖洋洋的金边。黎洛被那光晕迷了眼,依稀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和妈妈有过这样的温情时刻。
从家人方面来说,段明炀其实比他幸运,起码还有一个至亲在身边,给予真真正正的关爱,没有一丝隔阂。
临走的时候,段妈妈特意嘱咐自己儿子:“这么好的同学,你可得好好招待啊。”
黎洛得了这句话,宛如有了免死金牌,尾巴翘到了天上去,在超市买菜的时候尽挑自己爱吃的:“要牛肉!最贵的,我来买单!还要那个秋葵!”
段明炀:“你真要做菜?”
“嘿嘿……我做的话,那就只买色拉吧。”
“……”
最后自然还是段明炀下厨。不过他要吃的菜倒是全买了,没让他出一分钱。
本以为段明炀顶多也就是“会做饭”的水平而已,没想到摆上桌的菜竟然意外地色香味俱全,加上“心上人第一次给自己做饭”这个大前提加成,美味程度翻倍。
黎洛平常饭量不大,这一顿却配着菜足足吃了两大碗米饭,直到洗澡时还在不停打饱嗝。
段明炀在外面估计是听不下去了,过来敲门,说:“吃撑了洗澡容易晕,你当心点。”
黎洛没锁门,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想拿东西挡住自己,然而环顾一圈,狭小的卫生间里连个遮挡的帘子都没有,就一个莲蓬头嵌在上方的壁砖上,温热的水流喷洒出来,顺着他的身体流淌而下,汇聚到脚边微凹的瓷砖处,排入下水道。
穷人的生活真够寒碜的……
不过一抬眼,看到两条紧挨着的毛巾、两支对碰着的牙刷时,他又觉得,这样充斥着烟火气的生活,似乎也不赖。
只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人间百态皆无所惧。
这澡冲了近半小时才算完,黎洛白皙的皮肤像蒸熟了似地泛着红,胡乱擦了擦,趿着稍大了点的拖鞋,噔噔噔地跑到段明炀卧室里,身上还散发着温热水汽。乌黑的长发是湿的,红润的嘴唇是湿的,琥珀色的眼眸里也像是下了一场雨,水光透亮。
“我可以睡你房间吗?”
段明炀拿了自己的衣服进浴室,丢下一句:“随你。”
黎洛没客气,直接往柔软的床上一扑,细细嗅着被褥间的气息,感觉自己像个变态,心里却又止不住地泛起甜意。
段明炀家的卧室比他那破旧的出租屋条件好上许多,床也宽大不少,就算睡两个成年男性应该也不会翻个身就摔下去。
黎洛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不经意间余光瞥见对面的柜子上有个相框,立即来了好奇心,起身凑近查看。
照片中的段明炀看模样应该是刚上高中生的年纪,被一群男女同学围着,嘴角微翘,眉眼间已有几分桀骜不驯的酷劲儿,但整体来看仍是个俊朗清爽的少年,看不出半分如今老成冷漠的影子。
浴室门“咔哒”一声响,段明炀冲完澡出来,只穿了条平角裤,拿着干巴巴的毛巾擦着头发。
黎洛看看眼前的他又看看照片里的少年,问:“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现在怎样?”
“唔……不太爱笑,看谁都像欠了你五百万似的。”
“要是真有人欠我五百万,我不会不笑的。”
“哦……”
说到底还是生活所迫,不得不迅速早熟,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平了他曾经微翘的嘴角。
黎洛的目光落到他赤裸结实的后背上,那儿曾经狰狞可怕的淤青已经消褪了,但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谁又能保证将来不会添上新的伤痕?
如果出生在更幸福完整的家庭中,沉稳勤恳如段明炀,本该拥有更平坦优越的人生。
现在浪费学习时间去打工,被父亲和兄弟不断骚扰却无法彻底斩断联系,归根结底,只是因为缺钱而已。
而这恰恰是自己拥有最多的东西。
黎洛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脱口而出:“明炀,我可以给你钱的。”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段明炀不会乐意听见这种话。
他立即抢在脸色瞬间阴沉的段明炀前头补救:“我不是说养你,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帮你一起解决。你不用觉得亏欠我,我也不是同情你,是喜欢你才帮你的,这点忙对我来说真的是小事……”
段明炀静静地听着他罗里吧嗦解释了一堆,神色没有缓和多少:
“黎洛,我说过很多遍了,别费心思追我,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黎洛的话语停顿住。
心里像突然拧开了一瓶柠檬汽水,腾起一片酸酸的气泡,炸开时传来细细密密的疼。
“为什么啊……我追你这么久,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吗?”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段明炀缓步走近他,漆黑的眼眸被湿发挡住了一半,里头的情绪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你想玩,我陪你玩,你想尝鲜,我跟你做,但你别问我要感情。”
“我说过,你惹不起我,我也不想把你拉到我的世界里,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可能一辈子都给不了你现在这样的生活。”
“所以,乖乖做你的大少爷,享受你幸运的人生。我这种人,玩过算过,追不到就放手,别执着。”
黎洛不服气:“可我就想要你的感情,我不需要你给我多优渥的生活,我自己就有,你可以来我的世界,我有的都给你。”
“我不喜欢你们上层人的世界,尔虞我诈,虚情假意。”
“那我就来你的世界!”黎洛难得严肃,“你不要看不起我,觉得我吃不了苦,我可以的。我也不觉得你会一辈子这样,你有能力过上更好的生活,我愿意陪你一起从头开始。”
段明炀紧抿着唇,沉默良久,忽然抬手,堪称温柔地将他两边的湿发挽到了耳后,手指轻触过耳朵尖。
“你这样,我会当真。”
“我本来就是认真的啊。”
“就算这一秒是真的,可你能保证以后吗?黎洛,你的身份就注定了你永远有退路,永远有选择,你哪天玩腻了、厌倦了,随时可以抽身而退,去追求更适合你的人,但我不行。”
段明炀的声音渐哑,手从耳朵下滑至纤长的脖颈,轻轻抚过,像是在抚摸一件光滑珍贵的上等瓷器。
“习惯了黑暗的人不能拥有光,光会融化他赖以生存的冷硬外壳,驱散他用以提防危险的戒备,让他变得柔软、脆弱。”
“一旦光消失,他会跌入更深的黑暗,手无寸铁,彷徨无助,不是被四周潜伏的敌人杀死,就是孤独至死。”
“除非我确定你会永远做我的光,否则,我不能轻易答应你。”
黎洛听得怔了,反应过来后,一把抓手他欲撤离的手,用自己的脸颊轻蹭他宽厚的手心,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猫:
“那你就来确定啊……”
他圈住段明炀的脖颈,贴上身体,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彼此的体温互相传递。眼波流转间,含有朦胧湿气。
“给我个试用期,你来用用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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