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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马载离愁】


  “咳咳,咳咳。”赛提坐得离火炉最近,却因为身体虚弱,不断发出低低的咳嗽声。他没有双足,坐的不稳,只得把脊背贴在木椅的靠背上以获得一些支撑,此时咳得全身发抖,过了许久才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大王,秦大人已经同意每年秋季的三个月内,每月十五在蒙州港口开特市互易。此行目的已达,大王还是早日回去金帐比较好。”

  阿若挈策乌看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眼,目光很是冷淡“孤自有安排。”

  右谷蠡王齐格勒图纳思索一番,站起来以手抵着胸口说“大王,赛提所说不错。新王刚立,不能离开金帐太久。咱们出门已经有近两个月,虽然每日都有飞鹰来报帐中情况,到底还是自己盯紧些放心。再说,算算时间,大王后帐中云珠妃子也快要生产了……”

  齐格勒云珠是图纳和图格的亲妹,在阿若挈策乌还是将军时就嫁给了他,美貌温顺,本是很得喜爱的,这半年多来他却因为事务繁杂没有怎么去她的帐中。时间一晃而过,她马上就将要为他再诞子嗣——阿若挈策乌的前两个孩子都是女儿,若这次云珠妃子能生下儿子,便是清闽雪原的王储,右谷蠡王对此还是十分看重的。

  阿若挈策乌觉得有些头疼。确实,他这一次出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等着安京都的消息便可,但是好不容易又抓住那只该死的乌鸦,他怎么甘心这个节骨眼上放手?

  号枝感受到对面清闽大王那怨妇般的视线,这才停止对凉州牧“秃头痴肥长痔疮”的诅咒,笑眯眯地抬起眼来“哟,大王帐中妃子要生产了?那老朽得恭喜大王……哎对了,老朽听闻大王有两个女儿,敢问小王女今年何庚?若是岁数相仿,不如与林大人家的长子定个亲事,也算是清闽与俞国互相交好啊。”

  雪原阿若挈氏的王女,还不知自家敏德玩不玩得起呢!都说儿子随母女儿随父,要是清闽金帐内的王女一个两个都长得和阿若挈策乌似的——凉州牧光是想象了一下就感觉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急忙摆手道“号枝莫要胡说八道,雪原阿若挈氏的王女怎能高攀?”

  “哟,人家还没说什么呢,您就先不愿意了?”

  胡闹归胡闹,事情还是得按部就班地做。

  在赛提和右谷蠡王的加压下,阿若挈策乌无奈只得先行回拨。这一路得走四五天,等回了金帐,便要准备拔帐往更北边的武阴山牧场去,以便让嚼了一整个冬天干草的牛羊们能吃上一口青料。等再过些时日暖和起来了,又是牲畜交配的季节,还要预备这一年要用的铁、盐、茶、布匹等连金帐内都是稀缺的资源……此去一别,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完全忽略了清闽大王复杂的目光,号枝一个劲地把铜芸制的毒药往自己身上塞。袖子里三包,靴子里四包,连马鞍底下都整整齐齐放了七八包,将铜芸看得一脸肉疼“号枝前辈!您带的这些毒药毒死一整个灵州大营的人都够了,这到底是要去干什么呀!”

  “嘘嘘!可不敢乱说,什么叫毒死一整个灵州大营?正主可就在那旁边坐着呢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朽要造反呢。”她说着指了指崔始阳的方向。

  铜芸自知口误,脸色一白捂住了嘴。林夔止却接过话头来“号枝,你带这么多毒药,是要单独去会那拜月白狼教的白狼巫师吗?”

  “哼,承蒙安王照顾,告诉老朽在世上还有亲人活着,老朽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号枝露出个意味深远的笑,“怪不得那日我杀到跟前,他却只给我用了一记迷药……”这句话却是在喃喃自语了。她将毒药放好,又紧了紧缰绳,翻身上马,往阿若挈策乌的队伍那边靠“大王,清闽大王哟,可愿意送老朽一物?”

  “你要什么?”阿若挈策乌也骑在马上,见她的目光往自己腰间打转,便随手一摸——那不正是自己的弯刀吗?

  雪原上有个传统,若是男女互相心生爱慕,便会赠以弯刀定情……阿若挈策乌这样想着,胸口忽地一热,当时便去解那弯刀。

  号枝奇怪地问道“哎、哎哎!大王做甚?老朽不过想要你屁股底下那块熊皮,你也知道老朽皮嫩,受不了整日在马上颠簸,有那熊皮垫着舒服多了……哎哟!你这是做什么呀!”小气鬼!还清闽大王嘞,连块熊皮都舍不得!那他不给就不给嘛!凭什么拿刀扔她!号枝抓着那弯刀,捂着脑袋指着清闽众人远去的背影大怒“阿若挈策乌你这个没心肺的赖皮狼,你肯定生儿子没**!”

  “噗……主子、我受不了了——”秦留月捂着脸浑身颤抖,在安王无奈的默许中冲进凉州牧府的门房,紧接着里面传出几乎要断了气般的疯狂大笑,原本空气中酝酿着的别离气氛一扫而空。青胆望着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一张黑狐皮递给号枝“号枝前辈,你要皮子早说啊,州牧府库房里也不是没有……”

  “你懂什么,狐皮比熊皮薄,不够耐磨!”嘴里这样说,可她却相当顺手地夺过狐皮就往屁股下垫,同时还不忘笑眯眯地对凉州牧抛去一个媚眼“老朽就知道林大人出手阔绰,比那清闽的番人好说话多了——那什么,能不能再给两张,老朽拿去卖了也能当盘缠使?”

  果然,得了便宜还卖乖一直都是铁面乌鸦的拿手好戏。林夔止盯着她,突然露出个迷死人不偿命的俊朗笑脸,在号枝呆怔的一瞬间一鞭抽在她的白马屁股上,随着马儿“咴”地一声长嘶,甩蹄子狂奔而去,凉州牧的嗓音远远传来“前辈莫要耽误时间,赶紧出发,早去早回,不用给本官带什么特产……”

  送走了清闽众人和号枝,铜芸感到州牧府中顿时冷清下来。目光望向正午时分阳光倾泻在檐角的湛然光辉,简朴的凉州牧府大门显得古拙而厚重。而那两扇厚重的黑木大门后,楚羽仙正探出半张羊脂玉般的脸庞,怯怯地往外看。与铜芸的目光相撞后,她很快低下头去,轻声道“号枝前辈来去匆匆,羽仙没能说上一句话,有些遗憾。”

  铜芸看向她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右手,扯了扯嘴角,没做回答。这让楚羽仙更觉羞愧,急忙往门内退去,可刚退了两步,秦留月却从门房内一步跨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楚姑娘留步,我家主子还有事要与姑娘商量。”

  “安王爷是大人物,与我这小女子能商量什么?”楚羽仙再退。

  “楚姑娘何必如此推诿。”崔始阳也从门口转过来,面上温和的笑容依旧,“实话说,此番凉州之行我带了私心,确是为你而来。”

  “羽仙千里迢迢,不惜性命也要投身凉州,只想做林大人的女人,安王殿下又何苦——”楚羽仙脸色惨白,为了从笼中金丝雀的命运逃脱,她不惜咬断尾指罢琴。但若安王执意要了她走,她又有什么反抗的底气呢?

  “别害怕,我已清楚你的心意。”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崔始阳眼底蒙上一层空濛。他的语气越发轻柔,却宛如一把重锤击在楚羽仙的胸口“楚姑娘原本是前朝楚太傅的长女,林大人年少英杰,也未曾娶妻。你们早早相识在先,年龄身份也相匹配,实乃天作之合。本王自诩君子,定不会夺人所好。”

  这话说得不难,可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推出去又谈何容易?

  林夔止正负手站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遥望着号枝纵马飞驰而去的身影。在他的身后,是楚羽仙痴痴地看着,在楚羽仙的身后,却是自己永远也等不到一个期盼的目光——崔始阳不由自嘲一声造化弄人,朗声笑道“楚姑娘与林大人的父辈高堂皆已不在,若要办红事,可惜点少了长辈的祝福。可介意本王托大,做一次你们的主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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