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只欠东风】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远处的小山包已经消失不见了。
图纳的脸顿时变得惨白,瑟瑟发抖地倒在地上大呼雷神饶命。阿若挈策乌觉得丢脸,往他身上踹了一脚,然后招呼号枝过去。当然号枝不会听他的,远远地打了个呼哨,她的那匹白马就滴滴溜溜地过来载着她跑了,走到远处还故意停下来对清闽大王长嘶一声,好像在笑话他。
搞笑,才不稀罕和这群野蛮人一起玩呢。留在清闽雪原的这半个月以来,号枝有幸参加了一次节日活动。本来还以为会有好东西吃,结果等到晚上图纳跑来告诉她这个节日最大的特色是偷亲。
偷亲是啥玩意?就是一堆男女躲在黑暗角落里这样那样,有时候等到了天亮才知道自己昨晚上是和谁一起睡。雪原上就是这么乱来,谁能在偷亲节偷到心仪的女子或男子,一起渡过了一晚那人就是自己的了!号枝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急忙准备回自己帐里躲着,可还没等她跑几步呢,就有一个长得很像清闽大王的土匪骑马疾驰而来伸出手,捉羊似的把她给捞去了!
逃亡过程何其惨烈,不堪细说。自那以后,号枝就总是离他远远的了。
“号枝,我今天吩咐了烤兔子,再不过来就没有你的份!”阿若挈策乌的声音很冷,但看到她骑着马极不情愿地跑回来了,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向上弯。
铁面乌鸦就很不高兴“大王好有出息,竟然拿吃食哄骗女子。”但是说实话,金帐里的那些女奴做的烤兔肉是一绝,又香又嫩,她一顿能吃两只——看在烤兔子的份上,暂且就让他把手搭在肩上吧。
兔子肉上刷了蜂蜜,烤得金灿灿地,再撒上大把的胡椒和果干,香甜的肉味在账外就能闻得到。号枝早就饿了,轻车熟路地跑过去撕了一条腿下来啃,还极其顺手地将兔子头和尾巴扔到清闽大王的盘子里。
阿若挈策乌手里捏着装满马奶酒的杯子,却不着急喝,眼神在下首人那被紧身皮装勒得细细的腰身上打转“左大将为何吃不胖?”
“若是您整日在雪原上四处乱跑,焦头烂额地做试验,也不会胖。”号枝笑眯眯地回答。阿若挈策乌磨了磨牙,这只狡猾的乌鸦,除了武阴山的寒泉之外,让图纳给她买了一堆的东西,什么陶瓷、石灰、木炭、糖霜、橘皮……足有五十几种材料,甚至还叫人送来一大箩筐新鲜的鸡蛋!这样杂七杂八,鬼知道她是将哪些材料组合在了一起,才做出那种能炸碎岩石的神雷。
看着清闽大王深沉的眼神,就知道他又在思考火药的事情。用小刀把兔肉里的骨头剔出来往他身上扔,号枝笑得像个偷到鸡的狐狸“大王,火药老朽是不会给你的,配方更不会给,别想了。”
“你就不怕我囚禁你严刑拷问?”阿若挈策乌阴沉道。
可号枝才不怕呢,她故意扔过去一个迷人的媚眼“您舍得吗?”清闽大王的拳头在桌面下紧了又松,怨气十足地瞪了她一眼:好吧,还真有几分不舍。
“都说了要走火药对清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这句话老朽希望您听得进去。”号枝无奈道,“实话告诉您,火药里有一种必需品叫硫磺,只有镜炴国的故土上有产出。如今镜炴国已亡,硫磺矿被俞国捏在手里。若是清闽突然有了火药,您觉得安王会怎么做?”
对于脱离自己控制的杀器,崔始阳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动用林夔止这颗棋,一步就将号枝和清闽统统将死,不会留下任何回寰。想到这处的阿若挈策乌倒吸了一口凉气,坐上王位的这半年以来他已然成熟许多,明白蛮平和俞国两头巨兽之间不会有清闽争食的余地。特别是神鬼莫测的安王崔始阳,在号枝和白鹭庭每日来往的消息中,人面青牛的故事最让人感到恐怖,他相信那种死局安在任何一人的头上,就算是大罗金仙也翻不出水花来。
“只因硫磺在他的控制下,所以才敢放手让你实验。你也是安王的一枚棋子。”阿若挈策乌皱着眉。号枝本应是只自由飞翔于天际的鸟儿,可国仇家恨是一条栓在她脖子上的重铐,安王真的会有一天解下她的镣铐吗?
号枝又啃了一口兔子肉,满不在乎地抹着嘴上的油“大王听得进去便好。待老朽走后,您就带着众氏族远离凉州吧,去遥远的武阴山,向南走也行。多储备些粮草,保存实力避一避,下半年便不要再靠近俞国边境了。”
阿若挈策乌一怔,冲过去抓住号枝“你要去哪?!”
号枝翻了个白眼“大王啊,老朽已经半个多月没吃到像样的绿菜了。雪原上除了肉食就是奶酪,干巴巴的野菜糌粑吞下去都拉嗓子。老朽想念俞国的菠菜腐皮,高汤莲菜,还有脆生生的青瓜,咬一口就流汁水……”
“这好办!你等着,我这就叫人送来给你。”号枝戏谑地看着清闽大王冲出去几步,又一脸悲愤地跑回来抓住她“你这该死的乌鸦,又骗我!”哪里会是什么绿菜的问题,明明就是她已经试验好了火药的配比,即将带着兵马远行……至于归期几何?此去一别,或许就是永远了。想到此处,阿若挈策乌不由地又将手指收紧了几分。
号枝努力掰着他的手,大声哀嚎“蛮人!你这是要捏死我啊!!”
“认真听着!”清闽大王也对她吼,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脸上了,号枝只得委委屈屈地瘪着嘴忍受着腰上的剧痛,“蒙州那边我知道你不能不去,可这一仗打完还有下一仗,再打完还有下下仗。俞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白鹭庭不打算放过你,那你就准备这辈子都被人当成棋子了吗?”
这个人居然已经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去了!号枝不由地笑起来“不会不会,老朽一直就是个疲懒性子。如今活着便是得过且过吧,若哪一天死在战场上,安王他老人家要一只死乌鸦有什么用……”
说着说着,号枝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看到阿若挈策乌的瞳孔里好像烧起一把火来,顿时就寒毛倒竖。正想着要不要打开手臂上的小弩给他来一下时,脸上的面具却被揭开了去,紧接着清闽大王那张长了点青胡茬,毛茸茸的嘴就在她右眼下红痣的位置狠狠咬了一口。
铁面乌鸦这辈子也没遭到过这种对待,她脸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牙印,嘴张的能塞下整个鸡蛋,就那样整个人都傻掉了。
阿若挈策乌对着号枝那张挂着牙印的脸感到很满意,把面具给她盖回去,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揉了揉“你不会死。你是雪原上最狡黠最残忍,也是最美丽的左大将,会有清闽的神灵护佑你。三千名最好的勇士,六千匹最精壮的马,还有你半个月以来做好的火药都在账外等着。去吧,不需忧心未来。俞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但清闽雪原永远都欢迎你的回归。”
清闽人出征有盛大的仪式。脸上纹着雕青的巫婆把手中挂满了骨头挂件的扭曲法杖高高地举向天空,好像是在用那个弯弯的杖头把雪山上的云朵勾下来充当勇士们的行装。那些挂件叮铃当啷乱响,发出清闽人觉得很神圣的声音,可号枝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所谓的法杖其实就是根拐杖,身边随风烈烈飞舞的金乌旗让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果不其然阿若挈策乌是个当贤王的好料子,看看他都给她派的是些什么手下!个个精悍强壮,看着是骑射的高手是不错,可她怎么记得这些家伙都是格巴哈氏族里归降后变成了最底层工奴的勇士?好嘛,瞧瞧他们那副穷形恶相,估计是过得憋屈得很。为了博得主人欢心,逃离死在煤矿或者炼钢坊的命运,这些恶狗一旦被放出去绝对会拼了命地捕猎。
图纳带着手下把体型巨大的牦牛放倒在地上,然后由大王亲自一刀割断它的喉管,把滚滚热血洒在同样鲜红的花朵上,再将沾着血的花放在酒碗里递过来,这是祭祀金乌神的最佳祭品,不喝不行。
号枝万分憋屈,这个人明显就是故意的!可为了壮士气她不得不捏着鼻子把那碗血酒喝下去。牛血挂在她线条优美的嘴唇上像顶级的胭脂,阿若挈策乌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强自挪开目光,随即大声地向将要远行的工奴勇士们承诺着未来的财宝、权势、女人和牛羊,惹起他们一声高过一声的狼嚎。
再朝身后望望,六千匹精壮的良马组成了一团巨大的棕红色云团。马背上背负着无数精钢制成的箭簇、弯刀和铁爪,在马阵的最后还有二十辆覆盖着油布的牛车,装的不是粮草,而是一个又一个竹节做成的小罐子……
万事俱备。号枝长叹了一口气,掏了掏耳朵眼,她觉得这群野蛮人像狼似的瞎嚎很掉档次,于是叫过传令的小兵来吩咐下去,很快新的口号就确定了。
“风!风!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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