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就快要过阳历年了,公历的一九八三年即将过去,冬日里的风也一天比一天冷冽。
十二月二十六日这天,是***诞辰九十周年,又是元旦来临,学校在乡公社的礼堂里举行了一场演出,乡公社周边的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赶来看,整个公社显得热闹纷繁。
芳华她们准备的节目表演完后,便下来坐到观众席的长木靠椅上,旁边一个留着长长麻花辫的大姐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用透明小塑料袋包装,塑料袋的一面印着一块正方的蓝色,上面有几个字——五香瓜子,然后递给了芳华,这个大姐芳华并不认识,这么贸然地接别人的东西似乎不好,芳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那位大姐,而那位大姐见芳华半天没接,直接把五香瓜子塞到芳华手里:“小姑娘家的,给你就拿着,这看戏不磕点瓜子淡味。”周围其他的几个大姐也跟着说:“快接着,她给我们都分了!”
芳华连忙道谢,这种包装的瓜子芳华见过,在供销社里还卖两毛一包,并且一包只有一手窝,比起散装的五香瓜子,还算是金贵的货,可是这位自己并不认识的大姐就这么给了自己一包,这并不是说这位大姐有多富足,而是这山村里头把老祖宗留下的,人和人之间要分享和互助的观念已经铭记到个骨子里,所以没有认识和不认识,只有乡里和乡亲。
等节目表演完大伙儿都散了后,崔玉拉着金善英过来找芳华,然后指了指站在礼堂一角,边织着毛衣边跟学校一位老师聊天的女人说道:“芳华,我们一会去供销社也买些毛线吧!”
看着那个熟练地织着毛衣的女人,芳华有些羡慕也有些心动,可惜自己连编织针都没摸过,“我从来都没织过,不会啊!”
“哎呀,很简单的,学学就会了,”金善英鼓励后继续怂恿着:“给自己给别人织条围巾也行!”
听金善英这么一说,芳华内心越发的蠢蠢欲动,即便自己跟承飏以后真的没什么了,可是至少他给自己送过书,这么想来也该给他回送点什么比较好,被说动了的芳华便跟她们结伴去了供销社。
这大冷天的供销社也显得很是冷清,见芳华她们来了,正在烤着炭火的老熊连忙起身,笑呵呵地打起招呼。
“熊伯,你在烤红薯吗?这么香。”崔玉灵敏的鼻子一进来就闻到了烤红薯的香味。
“可不是嘛,来来来,外头冷,先进来烤烤火,来吃吃我搞的新花样!”
崔玉兴奋的拉着芳华和金善英就往货柜后面钻,柜架后面,老熊正在一个烤火圆盆上架着一个糍炕(当地烤糍粑的工具),而糍炕上放着的是一片一片厚度适中的红薯片。
这是崔玉几个第一看到这样的烤红薯,很是新奇,不禁好奇地问:“熊伯,你怎么这么烤红薯呢?”
“这样烤多好,又容易熟,吃起来又斯文,来来来,上面的都熟了,你们一会儿尝尝,是不是比烤整个的还香。”说完,老熊弄来几个小板凳,让三个姑娘围坐起来,一起吃他新搞出来的烤红薯片。
崔玉伸手去拿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下,连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嘴里念叨着:“好烫好烫!”把芳华她们逗的呵呵直笑。
“看把你急的!”老熊慈爱地笑着,从一旁柜子里取来一个铁夹,给她们一人夹起一片:“快尝尝。”满眼期待地等待着夸奖。
三个姑娘尝了后连连称赞,可把老熊高兴的,又切了几片往上烤,才开始问正事:“你们几个今天想买点什么?”
被这些新式的烤红薯吸引了的几个人这才想起来的目的:“我们来买毛线的,有吗?”
“当然有,前几天才和你伯娘去县城里进的货,我现在就给你们拿过来看看。”说着,老熊起身,去另一头货柜里取来一些毛线样品。
这样颜色各异的毛线,让三个姑娘爱不释手,摸了又摸,还往脸上轻轻地蹭了又蹭。
“熊伯,这个怎么卖?”芳华拿起一卷藏青色的毛线问道。
见芳华拿的颜色如此老沉,崔玉拿起一卷红色的递给芳华:“拿那么老气横秋的颜色多不好,这个红色的才适合你!”
芳华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崔玉,笑着说:“深色的耐脏些。”
“我也准备买这个颜色,再说了,织好了如果自己不想戴,给家里兄弟也挺好的!”没等崔玉开口金善英插嘴进来。
“你们不是织给自己的呀,我还想着我们一人织条红色的围巾一起带呢!”崔玉略感失望。
老熊带着笑意静静地听着,而后建议到:“你们如果织围巾的话,毛线用的不多,可以买两个颜色织好了换着带。”
“那一般织条围巾要多少线?”芳华咨询着。
“看你们织的长短,一般二两到三两就够了!”
“这些价格都一样吗?”金善英指着袋子里的样品,问着她们最关心的问题。
“都一样的,一块八一两!”这个价格在毛线里面算是比较中上的。三个人商讨思量后,最终每个人买了两种颜色,而老熊也给她们每个人送了几根织毛衣的针。
回去的路上,崔玉一直念叨着,该织什么样的花样好,金善英笑着打趣道:“你还是老老实实织平针吧,就你,还织花样,别最后织出个四不像!”
“你怎么每次都打击我!”崔玉故作生气地嘟囔着,作势要去打金善英,两个人就围着芳华在哪里嬉笑打闹了一路。
回到宿舍后,崔玉提着她新买的毛线兴高采烈地去找别的老师求取编织经验,金善英则帮着芳华卷毛线团,见崔玉出去了,金善英轻声地问道:“你跟承飏怎么样了。”
芳华微微愣了下,继续低头卷着毛线团,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我把你那天说的事情告诉他了!”
“啊?”
“我的意思是,你那天说的关于精神病会遗传的事情,我觉得不能瞒着他,他应该知道我家有这种病史!”
“哎呀,你跟他说什么呀,我那也都是瞎说的!”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应该有知道的权利,我不想欺骗他。”
“唉!”金善英轻轻叹了口气,“都怪我!”
“这没什么怪不怪的,你说的都是事实,告诉他也是我自愿的,我不想等以后他知道了,再反悔,对我们都不好!”芳华这么决定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放心,承飏不是那种人,他那个人啊,我打小跟他认识,知道,倔的很,只要他认定的人,认定的事情,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要是喜欢一个人,那绝对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别说你会不会得精神病,就是个缺胳膊少腿的,只要他喜欢上了,也照样不在乎!”金善英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禁把芳华惹笑了。
“其实不管他最后怎么选,我都应该会高兴,如果我们就那样算了,只要他好我会替他高兴,如果他不在乎那些,我会替自己高兴,并且会加倍对他好。”芳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笑意里透着丝丝的伤感,如果承飏真的不再跟自己联系了,那时候的自己,应该会难过的哭泣,毕竟有些事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金善英盯着芳华,心底越发为那日的话而懊悔,只能继续安慰着:“放心,不会的!”
入夜,芳华拿着已经卷好的毛线团发着呆,过了半晌,从抽屉里取出那本原本打算送给承飏的日记本,现在,她决定用这本日记本来记录关于承飏的点点滴滴,就算以后再也不能给他写信,她想把自己对他的思念都记录到这本本子里,直到自己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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